在困境中,安徒生的意志一点儿没有消沉。他知道,机遇是等待有准备的人的。必须要以最好的状态示人,要给人有志气、毅力的良好印象。自助者,才能人助之,天助之!
他绝不容许自己邋里邋遢,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由于经济拮据,条件有限,他想办法创造条件。蓝色外衣或裤子哪个地方的布面磨白了,他就找来蓝墨水,仔细地染上色;衬衫或袜子哪个地方破了,他细心地用线缝上,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这时候的安徒生,正处在长身体时期,带来的那套外衣明显小了,很不合身,他只好在走路和俯身时特别小心,避免把衣服撑破了。这样,安徒生更像一只高高瘦瘦的鹳鸟了。当然,即使是一只鹳鸟,也尽可能是一只体面、帅气的鹳鸟,而绝不是意志消沉的鹳鸟。
当然,安徒生也在一刻不停地思索下一步的出路。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争取到皇家剧院附属舞蹈学校去学舞蹈艺术。但怎样着手呢?独处异乡的安徒生脑瓜子是机灵的,眼光是敏锐的,他善于抓住每一丝线索,利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条件。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著名诗人古尔登堡不是就在哥本哈根吗?他住在城外新教堂附近。安徒生和他是同乡,而且认识他的兄弟——欧登塞的同名陆军上校。这位上校乐于助人,安徒生来哥本哈根前,上校还曾帮过他的忙呢。
想到就做,这一点,安徒生和他那曾经有过庄园梦的父亲一样。他立即写了封信给诗人古尔登堡,以同乡的身份,讲了他的不幸遭遇,希望得到指点、提携。古尔登堡先生最欣赏有才华和有闯劲的人,他热情地接待了安徒生。把他发表的一篇短篇小说的稿费(有一百多块钱)资助了安徒生。
好心人还是很多的,这让安徒生特别温暖。除了古尔登堡、作曲家韦斯、西伯尼家的两个仆人外,捐款人中还有作曲家库劳先生。库劳先生虽然从未和安徒生谈过话,但他对安徒生百折不回的勇气极为赞赏。库劳出身贫苦,据说他小时候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为人跑腿,去买一瓶啤酒,不幸摔了一跤,打破的酒瓶扎破了他一只眼睛,因此受伤失明。对于一个穷孩子的滋味,他深有感触,因此他对安徒生倍加同情,尽力帮助安徒生走出困境。
安徒生找了一间私人出租房间住下。说是房子,不过是一间空的储藏室,没有窗户,不见阳光。那是哥本哈根最破烂的街道上的一家寡妇的住宅。这是一个苛刻而又狡诈的主妇。就这样一间房子,她还每月要安徒生付2磅钱,还说这是全市最便宜的了。安徒生急于安顿下来,而且囊中羞涩,顾不得简陋不简陋了,就住下了。
他的房间就像汪洋中的一条船,即使是个四面漏风的破船,四面都没有温暖,但是,对安徒生来说,那毕竟是可以栖身之地啊。
这时候实徒生已经十六岁了,他满脑子想的全是表演,他觉得自己和剧院已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剧院已经成了他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了。当然,学拉丁文对他而言也是有必要的。安徒生向古尔登堡征询意见,热心的诗人就拜托一位朋友,每星期教安徒生几个小时的拉丁文。
就在这时候,舞蹈演员达伦热情地向安徒生伸出了援助之手。古尔登堡先生推荐安徒生到舞蹈学校去学习,舞蹈家达伦热情地接待了他。
达伦的妻子也是丹麦舞台上的著名艺术家,对安徒生也很亲切。就这样,在达伦和他妻子的带领下,安徒生走进了舞蹈学校。
安徒生是舞蹈学校的学生了,这怎么不令人高兴呢?在那里,他练习特别刻苦,每天清早就开始在栏杆前压腿、下腰,越苦越累,他就感到越高兴,因为他觉得苦和累,是他通往梦想的阶梯。达伦的妻子对他关怀备至,经常热情地邀请安徒生到家里做客,温柔、热心,像慈母一样。
安徒生获准可以在晚上到舞台后场观看演出,甚至可以到舞台的侧翼,进入专为伴舞女演员保留的楼厅包厢里去。能这么近距离亲近梦寐以求的舞台,安徒生别提多高兴了,他仿佛也成为辉煌舞台上的一员了!当然,他还是非常期待能真的踏上舞台。
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有一天晚上,舞蹈学校演出小歌剧《两个小萨瓦人》,需要群众演员,安徒生有幸在市场上的那一幕里,成了众多群众演员中的一个。尽管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个动作,但安徒生还是觉得幸福极了。他是穿着来哥本哈根时穿的那件礼服、戴的那顶帽子上舞台的。这件礼服已经修补过,他的个子长了不少,礼服和背心显然已经很不合身了。但这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
在焦急的盼望中,戏终于上演了,他们这些群众演员很快地在舞台上一闪而过。安徒生尽量不为人注意地缩着身子,竭力掩饰自己不太合身的穿着。如果他挺起胸膛的话,身上的衣服就显得又短又紧,那样的话,就会演砸了——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因此,他小心翼翼,尽量躲到灯光昏暗的地方,避开人们的视线,免得惹人讥笑。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登上舞台,不管怎么说,虽然很紧张,但到底是件非常愉快的事,让他终身难忘。第一次登上舞台的巨大兴奋消除了他的紧张不安。演出获得了成功,他站在台上和其他演员一起谢幕,心情无比地激动,像涌动的海水。
这时,有一位当时小有名气的歌唱演员,把安徒生拉到舞台的聚光灯处,恶作剧地说:“来,这是你的首次演出,让我隆重地把你推介给丹麦观众吧!”
安徒生被他猝不及防地拉到舞台前端,这一刻,他窘迫极了。紧张、害羞、局促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瘫倒。他像聚光灯一样,人们的目光都聚拢过来,用调侃、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瘦高的个子,穿着不合身的破旧外套,动作古怪又别扭,仿佛让人忍俊不禁的活宝。“哈哈!哈哈!”哗笑震耳欲聋。
这完全出乎安徒生的意料,置身于如此窘迫的境地,他难过极了,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让他刻骨铭心。
好在时间会带走一切。没多久,又一部新的芭蕾舞剧《阿密达》即将上演了。这出剧,可谓巨星云集,主角阿密达由沙尔夫人扮演,而达伦呢,则做她的搭档。舞剧中有七个特罗利(即精灵)。达伦安排安徒生演第七个特罗利。一张张海报贴遍了哥本哈根,它们隆重地向市民预告:1821年4月12日首演芭蕾舞剧《阿密达》。安徒生的名字也印在节目单上了呢。这可是他的第一次!他感到荣幸极了,盯着节目单仔细地端详。睡觉时,还把它抱在怀里,在烛光下念着自己的名字。是呀,和这么多巨星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就像星星一样,在熠熠生辉。
巨大的欣喜溢满了安徒生的心头,他恨不得立刻将演出的事情告诉他所有的朋友,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激动得无法入睡。他的房东也关心地问他,演出这个角色能得到多少报酬。
钱对贫困的安徒生来说,是重要的。但此时此刻,报酬对安徒生来说,又太无足轻重了,最重要的是,这是他迈上舞台的第一步,他将堂堂正正地登上皇家剧院的舞台,穿着戏服,站在灯光下,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身上的旧外套显得短小了!他一定会更加从容自得,他的表演一定会更有感染力的。
为了这次演出,安徒生认真地排练着,汗水经常湿透了衣服,即使腰酸背痛,他也总是精力充沛,兴致勃勃。在这期间,他还结识了一位小女演员,她后来成为丹麦著名诗人兼喜剧作家海伯格的夫人,也成了演技精湛、声誉很高的明星。安徒生后来写的几部童话集,曾献给了海伯格夫人。那里有安徒生年少时代关于明星梦的美好回忆。
“安徒生,你大概是演第八个,也就是最末一个特罗利吧?”一个小舞蹈演员知道安徒生很在乎演出的事情,故意逗他。
“错了,错了,你这是哪儿的话,”安徒生容光焕发地说,“演第七个,你不看节目单吗?竟然连这也不知道!唉,真是的!”
终于到了登台的那一天。他们七个特罗利扮演者穿上戏服,等待出场。安徒生穿的那件戏服有点紧,不十分合身。那些小姑娘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议论他。
“嗨,安徒生,瞧瞧,你穿的紧身衣背上裂了个口子,还怎么上台啊?”一个女演员故意吓唬他。
安徒生下意识地往后瞧了一眼,另一个女演员用大头针在他另一侧的腰上戳了一下,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安徒生回过头来狠狠剜了她一眼。但是,这个时候要上场了,安徒生也不愿追究,但这个小姑娘又踩了他一脚,分明是故意的。这些恶作剧,是故意叫他难堪,惹他分心、生气。安徒生才不上当了。这点儿艰苦和考验,在他看来算不了什么。幸福中的安徒生,觉得这些可以忽略不计。
演出结束,十分成功,掌声经久不息。安徒生自豪极了,觉得热烈的掌声也有他的一份,尽管是微乎其微的一份,心头洋溢着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对苦苦追求舞台之梦的安徒生来说,这是人生中辉煌的一刻,它意味着一个灿烂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