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完也许没有想到那么多,但他受命而来,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尽量避免与诸侯联军开战。然而,要楚国承担“周昭王南征而不复”的罪行也是不行的。所以他权衡一番,只能避重就轻,暂时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他对管仲说:“周王室已经衰微很久了,朝纲混乱,而各家诸侯越来越强大,朝贡废缺,天下都是这样,岂止是楚国?”接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虽然如此,多年没有进贡包茅,确实是我们的过错。至于昭王南征未回发生在汉水,你们还是去汉水边打听好了。就算是发生在我们的国家内,也不是我们的过错造成的,而是由于他所乘的舟不牢固的缘故,我们国君不敢随便引咎请罪。这些我会回复给我们国君的。”说完回车而退。
管仲见楚使屈完的态度不软不硬,仅靠谈判还不能解决问题,要使其屈服还必须依靠相应的军事手段,于是就命令八国大军直至陉山(今河南郾城南),在陉山驻扎下来。诸侯都不明白管仲的深意,急忙赶来问:“我们的大军已经长途跋涉来到楚国边境,为什么不渡过汉水和他决一死战而逗留在这呢?”管仲说:“楚国既然已经派遣使臣来我们这谈判,必然是有所准备了,兵锋一交,胜负难以预料。如今我们驻扎在此,遥观其势,楚国惧怕我们人多势众,定会遣使求和。此次征战,我们以讨蔡之名而出,以降服楚国而归,达到了我们的目的,这次征伐难道还不可以结束吗?”诸侯都不能相信,议论纷纷。
(三)南北两军的相持
南北两军相持,从春季到夏季,已经半年。楚国大臣对楚成王说:“管仲通晓军事,没有万全之策决不会发兵。现在他率领八国之军,陈兵在我们的疆界,逗留不进,其中一定有什么谋划。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不如派遣使者再次前往,和他休战讲和。”于是楚国又派屈完和齐桓公、管仲谈判。屈完到达齐国军营,面见齐桓公,说明来意,“我们国君已经知道了不贡之罪。您若肯退避一舍,我们国君怎敢不唯命是从呢?”齐桓公和管仲本就无意打仗,只是想通过这次军事行动来显示霸主的威风,吓唬楚国罢了。齐桓公答应讲和,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将军队后撤三十里到召陵(今河南偃县)。楚王命屈完用八车金帛犒劳八路诸侯的军队,表示求和的诚意。还准备了一车包茅,向周天子进贡。
当时齐国的兵力有八百乘,号称千乘。宋国和鲁国都是大国,兵力与齐国也在伯仲之间。郑国也是当时的强国之一,兵力比宋、鲁弱不了多少。卫国本来也比较强,但自狄灭卫后,卫国的主要兵力是齐国给予的五百乘战车和五千名甲士。陈、许、曹三国国力较弱,但若以上诸国各出一半兵力,那么伐楚的诸侯联军当在一千五百乘以上。即使齐国出一半兵力,而其他诸国各以三分之一兵力出征,那么诸侯联军合计也有一千多乘。楚国的兵力大约与齐国相当,即使全部出动,也远远少于诸侯联军。
因此,当屈完来到诸侯联军中谈判时,齐桓公把诸侯的伐楚大军陈列起来,然后请屈完同乘一辆车去“检阅”这支庞大的队伍,想以此来威吓楚人。齐桓公在车上对屈完说:“诸侯归服,并非附我,而是看在先君的面上。你们也与我友好吧,怎么样?”屈完回答说:“承蒙您的恩惠及于敝邑之社稷,宽容地接纳敝国之君,这正是我们的愿望。”齐桓公得意地指着诸侯的军队对屈完说:“指挥这样的军队去打仗,什么样的敌人能抵抗得了呢?指挥这样的军队去夹攻城寨,有什么样的城寨攻克不下呢?”屈完很沉静地回答:“国君,你若用德来安抚天下诸侯,谁敢不服从呢?如果只凭武力,那么我们楚国可以把方城山当城,把汉水当池,城这么高,池这么深,你的兵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回答得委婉有力。屈完的一席话让齐桓公和管仲都不禁从心底为之赞叹。
齐桓公知道不能以武力迫使楚国屈服,就同意与楚国结盟,楚国也表示愿加入齐桓公为首的联盟,听从齐国指挥,这就是召陵之盟。伐楚之役,抑制了楚国北侵,保护了中原诸国。召陵之盟不能看成是齐国压服了楚国,而应看成是以齐国为首的北方集团(也可称为中原华夏集团)压服了以楚国为首的南方集团。
管仲于是下令班师,途中鲍叔牙问管仲:“楚军之罪,僭号为大。你却以包茅为辞问罪,我不明白。”管仲笑了,“楚国僭号已三世之久,倘若责备其僭越,楚国岂肯俯首听命于我啊?如果楚国不服,势必交兵,一旦开战,彼此报复,后患将数年不解,南北从此争斗不宁了。”
这次战争之初,八国军队如潮水般地向蔡国涌去,楚王起初并没有觉察出管仲的用意,说明管仲提出的“以讨蔡之名,行伐楚之实”的方略确实达到了蒙蔽楚国的目的。而消息泄露后,管仲根据不同的情况,灵活地变换策略,终于达到了讨楚的目的。这样南北军事对峙就体面地结束了,南北出现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四)齐楚对郑的争夺
然而,不幸的是,在召陵之盟之后的一年,北方集团就出现了分裂的苗头。
公元前655年夏天,齐桓公召集鲁僖公、宋桓公、卫文公、郑文公等,与太子郑在卫国的首止(今河南睢县东南)开会,要诸侯都支持太子郑即位。首止之会巩固了太子郑的地位,周惠王再不敢有易储的念头。周惠王却由此而非常憎恨齐桓公,想组成一个以楚、郑、晋、周为轴心的新阵线来与齐国抗衡。这年秋天,上述各国诸侯在首止结盟,周惠王派王卿周公宰孔怂恿郑文公说:“我支持你背叛齐国投靠楚国,并让晋国也支持你。有楚、晋做后盾,也不怕齐国了。”当时晋国还没有归服齐国,也不甘心听命于人,所以对齐国有所戒惧。而郑国历来就与齐国貌合神离,加之楚国连年对其用兵,虽然齐国每次都出兵援助,但总不能及时赶到。因此郑国难以依靠齐国,还不如与楚修好,免得受其侵扰。郑文公虽然承认齐国的霸主地位,却没有像其他诸侯一样去朝见齐桓公,正怕齐桓公因此而对郑国进行惩罚,所以在周惠王的怂恿之下,就决定背齐靠楚,在举行结盟仪式前逃回郑国。
郑国背齐逃盟,与楚修好,当然为齐所不容。公元前654年正月,齐桓公联络宋桓公、鲁僖公、卫文公等一道出兵伐郑,包围了郑国的新密。
楚国极力争取郑国,而齐国对郑国也抓得很紧,绝不会轻易放手。对郑国的争夺就是齐、楚最直接的较量。郑文公逃盟,齐国率诸侯联军伐郑。但由于楚国以伐许救郑,诸侯救许而归,不但郑国的背叛没有得到惩罚,反而使许国投靠了楚国,齐国组织的这次伐郑实际上是失败了。齐国当然不会甘心,又在第二年(公元前653年)春以讨伐申侯为幌子出兵伐郑。这年夏天,郑文公杀掉申侯来向齐国交代。同年秋,齐桓公召集鲁僖公、宋桓公和陈、郑两国的太子在齐国的宁母(今山东金乡东南)为郑国的重新归服举行盟会。在盟会开始前,管仲为齐桓公制定了一个安抚诸侯的原则,他说:“以礼对待曾背叛过的诸侯,以德柔怀边远的方国,只要德礼不废替,就没有人不来归服。”齐桓公于是修礼于诸侯。在西周时,各封国诸侯要定期向周王室贡献,所贡之物,主要是封地的地方特产,如楚国贡包茅之类。后来周王室衰微,诸侯也就没有按规定进贡方物。为了“尊王”,齐桓公又以霸主的身份重新规定了各国诸侯应该向王室进贡方物的种类和数量。
在盟会开始前,代表郑文公出席盟会的郑国太子华以郑国归服于齐为条件请齐桓公帮他除掉政敌。齐桓公正准备答应太子华的请求,管仲连忙制止他说:“您靠礼和信来使诸侯归服,但到后来又破坏它,这恐怕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不相互扰乱叫做礼,遵守诺言叫做信,违背礼与信,没有比这更大的奸诈了。”齐桓公被说服,拒绝了郑太子华的请求。
虽然郑文公没有参加宁母的结盟,但郑文公因为感激齐桓公拒绝太子华分裂郑国的阴谋,便于同年冬天亲自到齐国去与齐桓公结盟。从此郑国才完全归服于齐,齐、楚两国对郑的争夺以齐国的胜利而画上了一个句号。
(五)谦逊有礼成霸主
公元前653年底,周惠王带着对未易王储的深深遗憾和对齐国干涉王室内政的满腔仇恨离开了这个早不由他做主的人世间,把一个支离破碎的烂摊子留给了他的后继者。公元前652年,在齐桓公的支持下太子郑即位,这就是周襄王。周襄王即位后,命宰孔赐齐桓公文武胙(祭祀用的肉)、彤弓矢、大路(古代的一种车),以表彰其功。齐桓公召集各路诸侯大会于葵丘(今河南兰考、民权县境),举行受赐典礼。受赐典礼上,宰孔请周襄王之命,因齐桓公年老德高,不必下拜受赐。齐桓公想听从王命,管仲从旁进言道:“周王虽然谦让,臣子却不可不敬。”齐桓公于是答道:“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王命,而废臣职吗?”说罢,只见齐桓公疾走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众诸侯见此,皆叹服齐君之有礼。齐桓公又重申盟好,订立了新盟,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葵丘之盟”也是齐桓公霸业的顶峰。
至此,经过近三十年的苦心经营,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先后主持了三次武装会盟,六次和平会盟;还辅助王室一次,史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成为公认的霸主。管仲虽然为齐桓公创立霸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他谦虚谨慎。周襄王郑五年(公元前647年),周襄王的弟弟叔带勾结戎人进攻京城,王室内乱,十分危急。齐桓公派管仲帮助襄王平息内乱。管仲完成得很好,获得周王赞赏。周襄王为了表示尊重霸主的臣下,准备用上卿礼仪设宴为管仲庆功,但管仲没有接受。最后他接受了下卿礼仪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