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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墨家及墨学的流变

(一)墨家后派的发展

墨学是战国时代诸子中的显学,受到当时社会的广泛支持和响应。墨子创学之初,弟子随之者如云,与儒家争辩,不在其之下,成为较有实力的学术团体。墨学的宏扬,使许多人加入墨学队伍,据《吕氏春秋·尊师篇》记载:“孔墨徒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淮南子·道应训》篇说:“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者。”这种评价,反映了当时墨学的显赫地位。

墨子教授弟子时,让学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因而形成了墨子弟子中“谈辩”“说书”“从事”三大派别。墨子死后,墨家学派发生了分化。《韩非子·显学》说:“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庄子·天下》也论述道:“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己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相里氏西近于秦,是为西方之墨,多为“从事”之徒;“五侯之徒”当在伍子胥之后,居齐,为东方之墨,多授徒讲学之人;邓陵子等无疑是南方之墨,重于谈辩。

东方之墨的活动区域大致在宋、鲁、齐,这里是墨学的诞生地,鲁国“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故其民……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宋地……其民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恶衣食,以致蓄藏”;而齐国“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其士多好经术,矜功名,舒缓阔达而足智”。在如此之风影响下,加之齐国倡导学术自由,重实践、主节用的墨学自然根深蒂固,东方之墨者直接受承墨子衣钵,讲学布道,基本保持了墨家学派形成时墨子的所有主张,代表人物有田鸠(亦即田襄子)、五侯等。

三派之中,当属西方之墨最盛。西方之墨的活动区域大致在秦统治地区,秦为图霸业,广纳人才,墨家之徒也争相到秦国来。秦惠文王时,墨家巨子居秦,墨学中心已转入秦国。墨学思想体系中尚同、尚贤、节用和非儒等思想符合秦人轻宗法、重实利的功利主义价值观,这成为墨学流行秦国的思想基础。另外,秦国屡受北方少数民族的侵扰,墨者擅长城防技术,他们的军事才能和牺牲精神自然会得到秦统治阶层的垂青。

墨子晚年游楚,卒于楚之鲁阳(今河南鲁山),楚是墨子最后的活动中心,南方之墨者由是兴盛,代表人物苦获、己齿、邓陵子都是楚人。从《庄子·天下篇》看,南方之墨者俱诵《墨经》,《墨经》又称《墨辩》,盖多为名辩之士。“辩”是南方之墨的特征,《墨经》是其经典。

《韩非子·显学》中说墨家后学各派“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墨”,而称别派为“别墨”。墨家后学各派虽有师承关系,各派主张有交叉、有融合,但各地墨者各立派系,各事活动,各求所用,认为自己是墨家正统而视政见不同者为异端。

(二)墨家及墨学的衰微和承传

秦人焚书,子学不传;汉初复学,儒家独尊。秦始皇统一中国后,起初试图实现秦文化与诸子百家学术文化的兼容,对吕不韦肇创《吕氏春秋》精神加以继承,然而后来又焚书坑儒,实行文化专制主义政策,使各家学术受到严重摧残,墨家自然也不能幸免。墨家重视纪律和组织,甚至具备军事功能(防御守城),这样的组织必然不见容于统一之后的秦帝国。《庄子·天下》评墨子谓“其道大觳”,“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东汉哲学家王充也认为墨学“虽得愚民之欲,不合知者之心”。同时,墨家“非攻”“节用”“节葬”等主张,自然不利于秦之征战四方,威仪天下,加之秦始皇好大喜功,奢靡无度,更不会节用、节葬,正如王充所说:“儒道传而墨法废者,儒之道义可为,而墨之法议难从也。何以验之?墨家薄葬右鬼,道乖相反。”墨家主张不合时宜,也就难逃被焚之命运了。

自汉朝起,“视墨同儒”的学术观念流行,妨碍了墨学的研究和流传。儒墨学说虽有诸多相异点,但亦有诸多相似点。《淮南子·主术训》中说:“孔墨皆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道出了汉人儒墨同源的认识,更何况墨子也确曾“学儒者之教,受孔子之术”,《墨子》书中的《修身》《亲士》《所染》三篇讲的都是儒家言论。由此可知,尽管战国以儒墨相非,但两学派因有着共同的思想渊源和基础,所以秦汉以后墨家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被儒学吸收,在儒家受推崇的当时,无疑越来越丧失其独立性和识别性。至汉武帝罢黜百家,墨家完全被打入政治冷宫,逐渐式微,几乎息绝,在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墨学一直处于湮没无闻的状态。

直到近代,以晚清倡导“经世致用”之实学为契机,“墨学比附西学”的观念冲击了传统的儒家观念,为近代西方科学文化的传播找到了来自传统的依据,墨学研究特别是《墨辩》研究大兴。现代,墨学受到进步思想家与民主革命派的青睐(如梁启超、章太炎、鲁迅、胡适、《民报》),治墨学者,络绎不绝,似有墨学复兴之势。究其缘由,是因为墨学蕴藏着民粹主义与平等博爱的思想因子,如墨家“强必富,不强必贫;……强必宁,不强必危”的生存观,“人无长幼贵贱皆天之臣”“官无常贵,民无终贱”的平等思想。

当下,墨学研究重新启动与深化,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墨家思想在当下仍具有极大的影响与意义,如墨家的“兼爱”思想,要求人们平等互爱,互相援助,体现了提倡平等的民主思想;墨家提出“非攻”,反对互相侵伐,树立起了和平主义的旗帜;墨家的“尚贤”思想,提出“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的用人之道,不仅树立了正确的道德价值取向和人才观,而且对于激励人们加强自我修身、力争成为贤者有积极作用;墨家的“节用”“节葬”思想,崇尚廉洁为公和艰苦奋斗,于今而言,依然具有针对性,更值得我们提倡。而墨家在力学、光学、几何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贡献,代表了所处时代最高的科学认识水平,更值得今人去研究。墨学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最有价值的成分之一,未来必定将以其自身独有的永恒价值和普世价值放射出更加夺目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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