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羡慕好眷侣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许会有这样的感觉:即每一家庭的氛围总与这家的女主人息息相关——女主人若勤俭上进,那么家里就井井有条,红红火火;反之便锅冷灶凉,邋遢不堪。
找老婆,不是请客吃饭,而是终生大事。所谓“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好女人是一所学校,从里面合格毕业出来的男人,才有冲刺成功的起码资本。
前面已经说过,妻子马秀英对于朱元璋来说,非常重要。凡老公想不到、照顾不到的,她都能帮着周全到。
郭子兴猜忌女婿的毛病,时好时坏。旁人怂恿几句,他就给女婿穿几天小鞋,等见了女婿,又觉得有点惭愧。按理说,这一套不该是郭大侠的作为,但分析一下郭子兴的心理,也不难理解:老郭虽顶着大帅的头衔,但一直端居城中,无所事事,而女婿朱元璋则恰恰相反,风风火火干着事业,人气直线上升。为急于表示自己尚在台上,尚可支配权力,老郭只有拿女婿折腾一番后,才能安心片刻。只是,这种折腾稍微频繁了点。
有一次,老郭莫名其妙就把朱元璋给关了禁闭。朱同志倒霉,老郭那几个心胸狭隘的儿子却得意了,他们就想着借这个机会整死朱同志,所以特意吩咐看守不给朱同志饭吃。眼看两天过去,朱同志都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
很快,马秀英就得知了消息,一刻不敢耽搁。她先到厨房烙了一个大炊饼,然后便悄悄给危难中的丈夫送去。
正在快到地方的时候,半路杀出了郭氏兄弟,眼瞅事情要败露了,马秀英竟硬生生把刚出炉的饼揣入怀中。待到她终于得手后,回到住所,脱去衣服查看,才发现那里已经被烙饼烫得皮肉都焦烂了!
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朱元璋感动得掉泪。
兵荒马乱的年月,粮食短缺、生活艰难是常有的。但马秀英总是想着办法节省下口粮来留给丈夫吃,自己却经常饿着肚子。
后来,朱同志每每追忆往昔,都感动不已。终其一生,他对于马夫人都是敬重有加。
如果说仅仅是贤惠顾家,体贴丈夫,这换了别的妻子大概也能做到,但马秀英还有她另外的一面,那就是见识和才干。
在军中时,朱元璋有些事一时拿不准的,便时常会找妻子商议,而马同志也总是为丈夫积极出谋划策,最后也总能有所补益。
自从濠州投军以来,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但放眼望去,四周仍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有一天,朱元璋感觉心里没什么着落,于是焚香祷告,愿天命早有所归,勿要再令天下生民受苦,也让自己能够有所建树。
马秀英见状,劝了丈夫一番,对此,史书有详细记载。
那话的大致意思是:现在天下豪杰并起,虽然尚不知天命将归于谁,但依我来看,一定要不以杀人为本……对于摔倒的人,我们要扶助他;对于危难的人,我们要救护他;对于生计困难的人,我们要去接济他……只有这样,才能积聚人心!而人心所向就是天命所在。那些杀人如麻、只知道攻城略地、贪图一时之快的人,上天都会厌弃他们,即使是他们自身也难保全的,还谈什么夺取天下啊!
一个女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就不仅仅是出于直觉或善良本性了。马秀英的素质和眼光由此可见一斑。朱同志听后不住地点头称是,并大为赞许。
第二天,朱元璋冒着雨从外面回来,然后开心地对妻子说道:“昨天听了你说的话,咱走在路上一直都在回味。今天偏巧就有一个士兵违反了军令,他居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妇人。经过仔细盘问,他才承认是自己攻城时掳掠回来的,于是我就对他说,现在咱们用兵讲求法纪,不准侵犯老百姓,更不准私藏妇人。这次暂且记下,如果以后再犯,那就按军纪处置。那个士兵很害怕,结果就把那个妇人送回去了……”
马秀英很欣慰丈夫的做法。
妻子既是如此出色,自然朱同志很多事便会托付于她。
当朱同志领兵出战时,总会把一干军状籍簿等都交给妻子保存,而马秀英也总能把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即使很久之后丈夫偶然问起,她也能立刻查找出来。而在平日闲暇时间,她又常常带着女眷们缝补衣物,为前方打仗的丈夫们做点后勤准备。
后来,就在朱元璋率大军南渡长江之际,马秀英思前想后,惟恐元兵会乘虚对后方下手,以掳掠将士们的妻儿来做要挟。所以,她不等朱元璋的命令,就自作主张带领家属们向南转移。结果元军果然来袭,家属们才侥幸躲过了这一劫。
前面说过,马秀英也为老公培养了一群了不起的儿子及养子。先说儿子,虽然长子朱标大概不是她亲生的,但连同老四朱棣等,却无一不是在她的亲自教导和抚育下长大的。
他们夫妇还一连收了二十多个养子,估计也是为以后事业发展着想吧。养子们作为心腹安插在各处要害的位置,以加强对将帅、官吏们的监管和控制。这也是学着五代十国一些将帅的成例(像有名的周世宗柴宗就是后周开国皇帝郭威的养子)。
既然谈到儿子及养子,就有必要说一下朱文正、李文忠、沐英等几位小同志。
就是在盘踞滁州时,朱元璋因为非常思念那些失散的亲友,便多方派人去寻访,史书记载他“思亲询旧,终日慨慷”。后来打听到结果:二哥重六已死好几年,“独遗寡妇”(大概是二哥的续弦。);二姐和三哥也已去世。
这一回,他在世界上是彻底孤单了。不过也有意外之喜,至正十四年十月,大嫂带着侄子文正和侄女从淮东前来相聚。尽管朱元璋曾对大哥非常不满,但他毕竟已去世多年,文正又是自己家硕果仅存的幼辈男丁。在离散十年后,眼见文正已长成了个壮小伙,老叔激动得都掉下了眼泪,“分离数年,扰攘中一见眷属复完,其不胜之喜复何言哉”。
更高兴的还在后面,这年的十二月,曾携家避难于淮东的二姐夫李贞得到小舅子的消息,也带着外甥保儿前来投靠,“一时会聚如再生,牵衣诉昔以难当”。保儿这年已十五周岁,他见着老舅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觉得十分新鲜,便上前拉他的衣服。老舅随口说道:“外甥见舅如见娘!”说罢竟有些哽咽。
眼见外甥年幼丧母,甚是可怜,又出于其他方面的考虑,朱元璋便将外甥改姓朱,起名文忠,收做了自己的养子。
两个孩子都交给马秀英照看,而朱同志在孩子们的教育上也是不遗余力、用心良苦。除了教他们读书习武外,还让他们常常跟随自己左右,以熟悉军政事务。即使有时在马上同行,也没忘了时刻教导他们,并对他们寄予厚望。虽然以父辈的身份教育两个孩子,但此时的朱元璋,也不过才27岁,论年龄完全是个青年将领。
攻陷南京后,朱元璋曾设立过临时的最高军事机构,即大都督府。任职大都督的先后只有两个人,文正与文忠。由此,也可看出朱同志任用亲信的情形。
后来,随着文忠的战功越发显赫,有一次他还在前线忙碌之际,老舅便急不可耐地颁发一令,让他恢复了李姓,以示鼓励和恩宠(沐英等人后来也享受到了这一待遇)。虽然文正与文忠一样长大后英武不凡,只是偏偏这孩子没个城府,心胸狭隘,放纵不法,最终冒犯了执法如山的老叔,才弄了个悲剧的收场。
对比文忠的善始善终和一世英名,有人也许要问:文正与文忠两个,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至亲兄弟,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我的看法是:与两个人的年龄可能有一定关系。文正被收养时,已经基本长大成人,成人了就不容易完成其人格的重塑了。文忠则要小得多,再说他的父亲也没文正的老爸那么烂。
定远人沐英是朱元璋收养的第一个义子,当时他年方十岁,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被朱同志看中,以后就随了朱姓,名字改作文英,并交给夫人抚养。沐英后来也成长为一代名将(他也是开国六王之一),出征并被留在了云南,世代永镇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云南王”。
当时文武官员的儿子叫舍人,简称舍,沐英因此又称“沐舍”,也叫“周舍”。在这帮养子中,其中有个叫“平安”的比较知名,他也是一员猛将,在“靖难之役”时没少让朱棣吃苦头。
这些养子长大后基本工作就是做监军,跟随在外监视诸将。之所以如此广布亲信,是因为朱元璋并非像李世民家那样是显贵身份——老底子既厚实,社会关系也盘根错节,更有一大堆亲戚、本家帮着打天下、守天下,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势力集团(郑龙集团),有叛乱者也不须畏惧。
朱元璋是家小业大,为了维持局面,他只能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有亲戚要用,没有亲戚创造亲戚也要用。不然,摊子铺得越大,反倒越有散架的危险。
可是,朱同志的压力是减轻了,然而马夫人的巨大压力却来了。试想,她一个人除了做各种杂事外,还要抚养着这二十多个孩子,每个孩子性格、具体情况都不同,那得操多少心啊!
朱棣称帝以后,曾大兴土木,在南京营建大报恩寺,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动机就是要报答马氏的养育之恩。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作为后来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后,马秀英一生却可能没生过孩子,或者至少没生过男孩。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朱元璋尽管对妻子满怀感激,但仍然纳了妾,起码在渡江进攻南京之前就已经有了。
迟到总比不来好
在继续我们的故事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脱脱倒台一事。
元廷内部,权力之争一向没消停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一次搞倒脱脱的主角叫哈麻,他原本是脱脱一党,不过是“党内有党”。他与深受脱脱信任的汝中柏争宠失利后,转而恨起脱脱来,就带着自己的小团队脱离了组织。
哈麻本是元宁宗乳母的儿子,仗着这一便利,他就有了出入禁宫的特权。这小子非常不地道,曾伙同其父秃鲁帖木儿等人向顺帝进言房中术,怂恿皇帝淫乱。后来更发展到一群男女裸处相与亵狎,以至秽声远播,连一般的市井小民都当“黄段子”听。
几年之后,皇太子爱犹识达礼腊慢慢长大,也懂事了,对于哈麻之流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当时,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在汝中柏等人的支持下,他也有意除掉“老鼠屎”哈麻等人。
不料,哈麻等人闻讯后竟转守为攻、先发制人。皇帝当时已经不大管事了,天天坐镇内宫研究房中术。于是哈麻便向皇后说了一些脱脱的坏话,这皇后信以为真,便挑唆着皇帝一道圣旨就把脱脱给打发到了云南——不久,就在流放地大理腾冲,脱脱被人毒死。
柱梁一断,大厦自然倒得更利索,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高邮之战失利。自此,也更让张同志、朱同志等一干造反派更加坚信:这大元果真是烂透,该咱来收摊子了。
其实,后来南明小朝廷的灭亡也是这样。
顾诚在《南明史》中论及:“南明之不振,关键在于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调动全部抗清力量的权威核心。清廷内部虽然也常有勾心斗角,但大体上能做到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清胜明败,根本原因不是强弱异形,而是内部凝聚力的差异。”
蒋某人一再说:“我是被自己人打败的”,大意也在这里。
有道是“沧海横流,不进则退”,又有人云:“竞争就像你和一台压路机赛跑,你可以随时超过它。但你不能停下来,否则它会把你碾得粉碎”。闹革命跟这类似,先是你闹起了革命,后来就变成革命推着你继续闹,你不闹,就被“革命”了。
挟高邮胜战之威,张士诚部积极向江南发展,朱元璋的心也越发着急起来。他对于未来形势的判断总体上是乐观的,但内心却总不免有些纠结,更有一份焦灼,因为很多时候占了先机就是占尽天时。张士诚部迟早会和自己干上,而自己接下来做什么,心里没谱。
如果说从濠州到滁州这一路走来,只是上了几道餐前冷盘的话,现在,该是上大菜的时候了,那上什么菜呢?
于是,朱同志开始向老天祷告,希望能得点神启。他在祷辞中说:三月之后天下形势要更明朗些才好,无论谁得天命,这样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马夫人也在旁边劝导了他,他也听进去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什么都没发生,朱元璋越发焦急。
而此刻,一向闲散的老郭竟找起事来,他也想学着别人的样儿在滁州称王,过过土皇帝的瘾。
朱元璋被气得差点没晕过去,称王就是出头,出头就等于找打。
但碍于老丈人面子,他只得耐心进言道:“帅父,此事宜从长计议。滁州四面环山,腹地狭小,绝非久留之地。等占领更大的城镇后,再裂地而王也不迟。”
这一席话算是戳到了老郭的痛处,起码的体面他还是要讲的,称王也得够场面,滁州的确是小了点。沉默了半晌,老郭终于打消了这个愚蠢念头。
时间很快到了至正十五年的春天,由于滁州的人马众多,粮荒也随之出现。老郭于是招集诸将讨论下一步的进攻方向,因为不多占点地盘、多弄些粮食那是肯定不行的。结果,诸将众说纷纭,但净是一些馊点子。
有的建议向南打六合,先把大帅昔日恩怨了断;有的说最好向西打庐州,因为那里比较富庶(庐州就是今天的合肥一带);有的则建议干脆杀回濠州,毕竟那里本是咱们的地盘,现在还被赵均用那小子占着,该给大帅出口恶气了。
在这些将领当中,其实并不乏智勇之士,比如我们后面要说到的邵荣,他系老郭旧部,后成为朱元璋麾下的“三杰”之一。但这些将领们总的来说,缺乏一种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而这些正是如冯国用、李善长等读书人才具备的,他们成天在朱元璋左右,渐渐地,朱同志也开始在思想上脱胎换骨了。
所以,就眼下这场大会,朱元璋还是他一贯的看法,那就是:向南发展、夺取金陵。但此刻,他没敢说出来。一是因为,这个想法对于其他将领包括老郭来说,太过大胆,简直是痴心妄想;另一方面,以当时滁州义军的条件来看,长江天堑不可逾越,也不想逾越——一来将士们多是淮西人士,大伙儿比较恋巢;二来也没有足够的船只,渡长江说说可以,要真做起来,那简直是笑话一般。何况元军在金陵一带的长江防线上,部署了水师重兵,更别谈沿江的关隘和城防。
但只是困守滁州,那等于坐以待毙。此前,朱元璋也曾私下向老郭暗示向南谋求发展,可老郭没有兴趣。
这次大会过后没几天,诸将又聚在一块商议出路,老郭派人来请女婿参加,朱元璋郁闷得很,便托病不去。那边再三来人,执拗不过,最后勉强去了。
不过,他却有了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
当老郭让女婿发言时,朱同志便道:“如今咱们困守滁州孤城,绝非长远之计!所以,大伙都有意向四方进取,我也很赞同。不过,依我看,六合既然依附了张九四,咱们就不必去自找麻烦了;庐州是坚城重镇,元军一向驻守很严,估计很难拿下;濠州是兄弟城池,能不打还是别打,否则伤了和气。惟有这和阳值得一试……只是一点,和阳城虽小却坚固,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大伙听了,觉得是这么回事,都点头赞同。
和阳,又名和州,即今安徽和县,它南临长江,据说当年项羽自杀的乌江就在这一带。从地理方位上看,和阳在滁州的正南方,而金陵则在滁州的东南方。
“那依贤婿看,该怎么个智取法?”老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