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贵
那个人有毛病。楼上的人都这么说。那个人自从和三楼的王兰分手后,就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楼的周围。
他先是出现在楼前的一堆废水泥管上,一坐几个小时。就那么若有所思地坐着。楼上的人知道,以前和王兰约会的时候,不敢上楼见王兰母亲的他总是偷偷在这堆废水泥管上等王兰,而且是天黑的时候。后来他又出现在旁边的一座楼房的楼顶上,坐在楼顶的边缘,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楼上也有人知道,那个楼顶是他和王兰约会时经常要去的地方。在恋爱的时候还能居高临下知道王兰家人的动向,偶尔乘王兰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还能溜进去一趟。
整个夏天和秋天,他就这样反复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不管刮风下雨,烈日曝晒。
楼上的人们不知道他和王兰是怎么认识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王家父母,特别是王兰母亲对他们的恋爱坚决反对。现在楼上的人完全理解了王兰的母亲:看那人痴痴傻傻的样子,怎么可以和伶俐的王兰处对象。
楼上的人一开始有些担心那人弄出什么乱子来,时间一长就放心了。那人除了痴痴傻傻地坐在那里外没有任何举动。后来天渐渐凉了,风搅得落叶和废纸在楼前飞舞。
有一天楼上的人忽然发现那人在楼前弯腰把那堆废水泥管子一根根往外扛。至于扛到什么地方为什么扛走,人们不得而知。那堆废水泥管是以前留下来的,打人们住进这个楼它们就在,碍手碍脚十分不便,但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惯了。
那人整整扛了两天。大概那水泥管要放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每一个来回,他都要费一个多小时。那水泥管肯定不轻。人们都看见,他把一根水泥管扛上肩膀之前,总要立在那里好久,像在琢磨什么似的。然后弯腰把水泥管的一头慢慢抬起来,斜支在地上。随后,他把自己的右肩搁在水泥管的中间部位,叉开双腿,慢慢把水泥管触地的一头抬起来,让整根水泥管稳稳地卧在他的肩膀上,这才一步一步往前走。
楼上的人不理解了。几个月来他经常在这堆水泥管上静坐,搬走以后他坐哪儿?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把它们搬走呢?
搬走那堆废水泥管,楼前一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楼上的人突然对那人有了一点感激。为什么以前大家就没有想到要把这堆废弃的水泥管弄走呢?
后来就纷纷扬扬飘雪花了。透过雪花,人们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几乎匍匐在楼前那片因搬走水泥管而变得平整的空地上,用一件什么工具在忙碌着。楼上的人家或在噼里啪啦搓麻将或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劝酒,对着楼前那个渐渐模糊的身影说说笑笑。
那个人真是有毛病。楼上的人不得不这样说。
后来雪越下越大了。后来那个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来年春天的时候,楼前那片空地渐渐绿了。一个夜雨后的早晨有谁忽然喊:花!
楼上的人仔细看去,空地上真的长起了一片片的花。粉粉的艳艳的亮人的眼。
楼层稍高的人家有了新的发现:那花组成了几个巨大的字:兰王爱我。
有人立即纠正:从右往左,应该念“我爱王兰”。懂花的人说这花叫“勿忘我”。
于是楼上经常有半大的孩子一起攒足了劲儿吆喝:我爱王兰,我爱王兰……
有一个人在玻璃后面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