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云
我把自己叫做废物。苍白着脸色,也苍白着思想,躲在生活的角落里,靠出卖文字勉强糊口。有人却称我是什么“自由撰稿人”。叫什么都无所谓,我不跟他们计较。
没想到我也有变废为宝的时候。两年前,我鬼使神差地谈上了恋爱。我的女友叫红嘴唇,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她的嘴唇的确很红。这个名字很不高雅,没有半点诗意,但她喜欢我这样叫她。
红嘴唇非常爱我。我想,我身体的某个部位一定具有很强的磁性,把她情感的铁屑都吸了过来。她第二次走进我的房间时,看见那张凌乱不堪的锈铁床,突然眼睛一亮,逼我爬上去,张开双臂,接受她的全部柔情。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是一个处女。以她的容貌和从事多年的职业,即使是写小说,我也不敢把她虚构成处女。我终于相信,她是真心爱我。
红嘴唇是一个职业模特,在很多男人不怀好意的视线上,迈着好看的猫步,走来走去。我觉得这种工作比较危险,弄不好会堕落的。我郑重地向她拉响了警报,她却回敬我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把我抱在怀里,用她的红嘴唇为我做人工呼吸。
红嘴唇把我抱在怀里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她的个头比我高出四分之一而且很有力气。跟她这样的女人谈恋爱,对我来说有时会很不方便。我们俩面对面站着,我酝酿了一腔的激动,想吻她一下,怎么办?只好使劲跳起来,在上升或下降的某个百分之一秒里,把握机会跟她的红嘴唇接轨。我经常在大街上一跳一跳的,像耍猴一样引人围观,有失我这个小男人的尊严。别的方法也不是没有。我可以让她低下头,我再拱进她的怀里,跟她一起激动。不过这种姿势更像是婴儿吃奶,简直威风扫地,想一想都觉得可怕。两害相权,我更愿意去耍猴。
我和红嘴唇共同点燃的爱情炉火,烧得越来越旺了。我们已经开始筹办结婚的一些琐事。就在此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盆冷水泼到了炉火上面,我的心中顿时青烟四起。
红嘴唇决定接受一位外商的聘请,担任他在中国旅行期间的生活秘书。我猜到了那里边的勾当,坚决反对。红嘴唇也知道我猜到了那个勾当,却坦然地告诉我,她已经认真考虑过了,反正前后就一个月时间,所得报酬足够我们以后生活几年,机会难得,浪费了可惜。我对她的坦然表现出极大的愤慨,狼嚎一般跟她争吵起来。
红嘴唇哭了。我从来没看见她哭得这样伤心。
红嘴唇说:“你花钱的能力比挣钱的能力强,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红嘴唇说:“我出去当一个月的殖民地,回来后,主权还是你的,我会干干净净做你的妻子,行么?”
红嘴唇说:“你同意就留下,不同意就滚蛋!”
我大吼起来:“这是我的家,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蛋?”
红嘴唇愣了一下,紧接着也大吼起来:“我让你从我的爱情中滚蛋!”
我脸色铁青,无言以对。我不想从红嘴唇的爱情中滚蛋。她是那种能诱发我喷薄生命激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可遇而不可求。
我只好对红嘴唇的决定采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
我买了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送红嘴唇去车站,去给那个狗日的外商当他妈的生活秘书。红嘴唇注意到了那顶绿帽子,禁不住窃窃发笑。
红嘴唇走了。她真的走了。
我的生命激情也走了。我变得面目全非,整天无所事事,麻木得像一种物体,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我坚信,红嘴唇回来时,一定会大惊失色。她会看见一种名叫“圆的正方形”的怪物,静静地坐在我的房间里,头上戴着一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