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天仁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发呆。李美人走进她的总经理办公室。
李美人坐下大班椅后,又从随身手袋里掏出风月宝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影自怜起来批判起来,又拿出自己的泥瓦匠工具,眼角鼻角膏啊粉地勾缝,勾缝完毕,身子往后一仰,再次严厉地批判一番自己的面部外观,满意自己的勾缝技术炉火纯青,三下两下,就把时光刻刀在自己嘴角鼻角刻出的细微裂纹粉刷得天衣无缝,又不放心似地起身扭起在办公室里不太适宜的猫步,走出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来到天仁的面前,吩咐道:“天仁,你下班后,别忙着走,我找你有话说。”说罢,转身回去。
天仁回过神来,望着李美人后部洁白西裤包裹着的两瓣圆鼓鼓的胡豆瓣儿足足有5秒钟,奇怪李美人早已经淡出自己的视线了,可自己的眼球球面忽然间加载了DV摄像功能,把李小姐那两瓣胡豆瓣儿晃动的横切面完整地摄录了下来,反复自动播放,内心无来由地一阵冲动。
下班后,办公室里所有员工都走光了,李美人也不出来招呼天仁。天仁也不敢进到李美人里间去找李美人,忐忑不安,心里担忧:李美人找我有什么话说?该不会是向我下达遣散令吧?跟如来佛也见过面了,我已没了用处。李美人一个电话,呢呢地一发嗲,跟如来佛啥生意做不成?还用得着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先是到嘴的肥肉被人被一筷子夹跑了,现在又沦落成了个皮条客。哎,看来白食是吃不得的,举头三尺有明月,老天爷在惩罚我。报应啊报应。
直待窗外夜色渐浓,李美人才从总经理办公室里走出来,招呼道:“天仁,走呀,我请你吃饭去,边吃边聊。”
天仁站起来,见李美人早已褪下西服上装,着一件短袖素色半透明外衫,仅腰际扣子似扣非扣,酥胸半露,沟壑鼓胀。天仁赶紧低头说:“还是在办公室里谈谈吧。”
“我说请你吃饭,又不是要吃你。你怕什么呢?嗯哼。”李小姐不容天仁推脱。
坐上车后,李美人还没打火,就“噗嗤”一笑,说道:“天仁,我一想起你说的让保安戴顶绿帽子向奔驰车敬礼的话来就想笑。嘻嘻。”
“哦,那是我瞎说的。李小姐,今天,我在鸿发公司的采购部里,看到他们采购部那些男人在你的面前,一个比一个耳朵扇乎得圆。”
“人家又不是猪,耳朵怎么会扇乎得圆?”
“我看,他们都是脚猪。”
“啊呸,你是在骂他们呢?还是在骂本小姐?怪不得,你当时站得远远的。原来,就是去看那些男人的耳朵呀。哼,告诉你耶,本姑娘才没把他们几个打上眼。”李美人移开一只手来锤天仁肩膀一拳。这一拳,把天仁遭受遣散令的担忧一下子玻璃瓶子般锤碎了,天仁收紧的心一下子舒展开来,忍不住嘿嘿嘿笑了起来。
天仁随李小姐来到荔枝公园边醉红尘西餐厅。进得厅来,环顾四周,见朦胧的灯光下坐着几对情侣,正含情默默地说着情话,如泣如诉的萨克斯音乐补充着情侣们没有说完,或者没有说出的情话。
天仁心想,尼采曾经警告过男人,跟女人约会的时候,千万别忘记带上一根鞭子。肯定是因为尼采那个老鳏夫从来没有跟像李美人这样的漂亮姑娘在这样的氛围中约会过的缘故。在这样的氛围里,跟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共进晚餐,就算尼采那个老鳏夫带了鞭子也会毫无用处。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色字头上一把刀。哲学家是人类中最有智慧的人,哲学家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手里没带鞭子,可李美人手里捏着鞭子啊。她手里捏着随时叫我滚蛋的生杀大权,不是鞭子是什么?还是把尾巴夹紧点儿,千万别惹恼了李美人,引得她挥动鞭子。
两人坐下,服务员递上餐牌。天仁低头看看,抬头向李美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点西餐。李小姐接过餐牌,熟练地为天仁点上牛排、沙拉、罗宋汤,又要了一瓶法国红酒。
待服务员上齐菜品,服务员又开了红酒,斟上小半杯,递到天仁面前。天仁接过杯子,端在手上。李美人翘鼻子对着天仁手里的酒杯,往上扬扬,天仁忙说:“等服务员为你斟上了再干。”
“哪儿呢?”李美人伸手要过天仁手中的酒杯,移回自己的翘鼻子下嗅嗅,轻轻地抿掉,把空杯子递回服务员手中,对天仁解释道,“这是吃西餐喝红酒的规矩,先要请客人品品。”李美人的声音小得生怕站在天仁身后的服务员听到。
“哦,我是个土包子,没吃过西餐,不懂这些洋规矩。”天仁窘起来,怕自己出丑,牛排上来后,待李美人动起刀叉后,天仁才依样画葫芦地动起刀叉。
李美人一边切牛排,一边问:“你是怎么认识鸿发公司董事长的呢?说来听听。”
“不提了吧,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嗯哼,怎么不光彩了呢?人家偏想听听耶。”
天仁见李美人手里的刀叉不是鞭子,更从李美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李美人要挥动鞭子的意思,心里解除了防备,应承道:“你真要听,可不要笑话我。那天,我晚饭只吃了一袋方便面,饿得慌……”天仁诉述起来,可是,鬼使神差地把眼镜从自传传奇故事中抹去了,不愿意眼镜搀其中,抢了自己的风光。
李美人边听边笑,末了,用餐巾捂住嘴唇,低声问:“你可真逗,吃白食吃出订单来。那……今天晚上,我请你吃白食,你又想吃出什么来呢?嗯哼。”身子往前送送,红酒涌上脸来,把李美人那一双少女的双眸催情得如梦、似慕、带怨、含情。
天仁躲闪着李美人的眼睛,感到李美人眼睛里释放出来的热辣辣的杀伤力,抵得过美国在比基尼岛爆炸的原子弹所释放出来的核辐射。天仁的声音一下子至少减小了60分贝,自我批评道:“嘿嘿,我太荒唐,我太无聊。”
“人生短暂,苦海无边,偶尔苦中作乐,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你不荒唐,你不无聊,我才真的是很荒唐,很无聊。”李美人又灌下一大杯红酒,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那一丝落寞,仿佛静夜里的一两滴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天仁的心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李美人似乎已经微醉,脸上涌起酡红,眼里闪着迷离的光,问:“有没有女朋友呀?”
“没。”
“以前呢?”
“有。”
“漂亮吗?”
“很漂亮,是她们学校的校花。”
“说来听听。”李美人的表情既虔诚又好奇,就像虔诚的信徒要听唐三藏从西方极乐世界取经回到长安后做报告,容不得天仁推脱罢讲。
“她念的是音乐学院,有一次,来我们学院表演,先表演小提琴独奏《梁祝》,又跳芭蕾舞,跳的是四个小天鹅中的小天鹅。我看上她了,天天下午跑到她们学院去找她。为了她,我那学期四门功课补考。嘿嘿嘿。”天仁被李美人的怂恿解除了防备,掐头去尾,坦白招供出罗曼史故事大纲,面呈得意羞涩之色。
“嘻嘻,你蛮痴情的嘛,几乎可以出演罗米欧与朱丽叶中的痴情郎罗米欧了耶。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好上了。”
“没一点儿精彩的细节?比如说……嗯哼。”李美人把红红的翘嘴唇鼓圆了,往前努努,勾引天仁深入讲下去。
“那是有的。”天仁害羞道。
“没别的啦?”
“嘿嘿嘿……”
李美人以肯定语气否定句式替天仁回答道:“那就是没有了?”
“嘿嘿嘿……”
“哼,你还说人家是校花呢,青春美少女,你不给人家浇浇花心儿,人家的花儿可怎么开呀?”李美人的眼里闪出火花来,含怨带恨地替天仁的前任女友抗议道。
“嘿嘿嘿,这个……”天仁感到李美人眼里的火花瞬间溅到了自己的腹沟处,一股热流从自己腹沟深处涌起,“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吧。李小姐,你好像有点儿醉了。”
“她有我漂亮吗?”李美人不依不饶,夸张地吃醋道,脸上再次泛起酡红,眼里闪出迷离的光。
“有,”天仁低头答。忽然,天仁脸上感到从李美人眼里投射过来的核辐射陡然降温,猛然醒悟,千万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赞美别的女孩子,尤其是你面前只有一个漂亮女孩子的时候,赶忙更正道,“李小姐,你有你的味道。嘿嘿,知道吗?你第一次给我们训话的时候,我就暗地里给你取了个外号,叫做李美人。”
“李美人?嗯哼。”李美人心里又舒服了,眼里核辐射的温度又股市般开始升温。李美人接下来的话把天仁的心跳催眠得快要停止跳动了,裹带着浓浓馨香的、温柔的少女气息,从李美人那红红的、鼓鼓的翘嘴唇里呼出,气息里裹带着一个缠缠绵绵的、断断续续的、小得几乎只有蚂蚁的耳朵才能勉强听到的梦呓一样的声音,“呢……嗯哼……人家,曾经也是校花耶……帅哥哥耶,你、你今天讲的……要给人家保安戴顶绿帽子的笑话很有趣儿耶。人家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要给保安戴上顶绿帽子的呀?”
天仁感到体内的酒精和热流同时上涌,尴尬地笑笑,心理上随即洪水冲垮堤坝般舒展开来,感到李美人不再是自己的上司,而是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女孩子。天仁把头往前送送,说:“嘿嘿。前一段时间,我刚来深圳的时候,住在罗湖口岸一个小旅店里。有一天晚上,我听到隔壁一对青年男女的私语声,接着就是一阵撞击声。”
“然后呢?”
“然后?没了。”
“哼。”
“等等,精彩的在后头。早上我出门时,无意间瞥见那个男青年,瘦瘦的,矮矮的。我当时就感到奇怪,按他的体重,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撞击声?佛罗依德只是证明了性欲是男人快乐的动力,但这动力到底有多大,他没有说明。男子的体重、撞击力、与女子的快乐指数之间的数学关系,他更没有说明。心理学家到底没有物理学家精确,佛罗依德要是也跟爱因斯坦一样,也给个类似于E=mc2的公式,我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计算出那个男子的体重、撞击力、与那个女子的快乐指数三者之间的数学关系,我也就能够大致判断出,那位兄弟是不是超水平发挥?”
“噗嗤,你来发明这个计算公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体重大概有……64公斤?”李美人举起杯子,头向前靠靠,胸前风光在天仁眼前一览无余。
“嘿嘿,李美人,你的眼睛简直就是一杆称,一眼就称出了我的体重,不过,我恐怕不行。”天仁也举起杯子,眉毛故意吊起来,两颗眼珠子子弹般射向李美人胸前。
“嗯哼,你不行?”李美人伸出一个指头敲敲天仁的鼻梁。
天仁躲闪着李美人的手,说:“爱因斯坦之后最聪明的物理学家霍金博士就曾经为难地说过,‘我还不能够用数学公式来计算人类的行为。因为,人是由数亿个单位的离子构成的。’”
“嗯哼,你这人有意思,谈这事儿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引经据典,像是在讨论什么科学命题。”
“本来就是科学——生命科学。地球上所有动物当中,只有人类才把动物的繁殖本能进化为繁殖与快乐两大功能,其他动物,繁殖本能就是繁殖本能,没有进化出快乐功能。中国人早在几千年前,就开始研究这门生命科学了。黄老哲学还专门演绎出一个子系统——房中术,《黄帝内经》《玉女真经》等等古代典籍目的就是教会人只享受性爱的快乐,而不承担繁殖的苦恼。”
“呃,”李美人闻所未闻,兴趣昂然。身子往前送送。
“你会房中术?”
“我练过内家功,懂得运气。”
李美人再也按捺不住,头伸过来,温湿热辣的气流呼到天仁的脸上。
“扯淡,嗯哼,走吧,我的帅哥哥,青春苦短,长夜难熬,我们换个地方,聊个通宵,继续探讨你的数学公式……还有你的内家功,人家餐厅都打烊了。嗯哼,看看你是有真本事呢还是在吹牛。记住哦,只是理论探讨哦……人家都醉了耶,嗯哼。”李美人招呼服务员埋单,杏眼余光扫到,天仁嘴角的清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嘻嘻,人家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发明这个数学公式耶。嘻嘻。
来到车上,李美人依然熟练地打火、开灯、松离合、启动,并不像醉了的样子。
天仁似乎已经失去了意志,直感到体内热血偾涨,坐在车上,随李美人来到李美人的莲花村公寓。
李美人把车停进公寓地下车库,走出车来,似乎又醉了,走起来路来,摇曳生姿,低声招呼天仁道:“人家醉了耶,还痴情郎呢,也不扶扶人家。嗯哼。”
天仁拥紧李美人进电梯,上楼,开门,两人进房。李小姐扭开冲床床头灯,粉红色灯光弥漫房间,温馨催情。冲床靠墙边,堆着一大堆尚未开封的高档时装包装盒,床头上,两个松软的大枕头。天仁一眼注意到李美人冲床床头一尊镀金欢喜佛,定睛一看:裸身交藕,双像拥抱。再躬身凑近一看,明妃尊臀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李”字。噫,好像在哪儿见过?
“天仁,那个单子的事儿,别往心里去,我全明白了,我会照样给你提成,为你添个整数1万块。”李美人松开天仁,外衫自动滑落。 “还愣着干什么呀?人家早就醉了耶。”
天仁转眼望着这李美人的胸前,依稀恍惚中,明妃的尊臀与李美人的酥胸交相重叠,幻化成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天仁伸手搂住欲啃,耳畔忽然“噗”地一声闷响,定睛一看,大白馒头上分明残留着黑胖打屁虫钱老板的牙印和唾痕,一股由羊肉、咸鱼、酸菜、大蒜、洋葱、老酒等组成的黏状液态混合物经过钱老板腹腔化粪池一夜搅拌发酵后生成的气体扑鼻而来,一阵恶心,强忍住哇哒嘻哇,恨不能抽李美人几鞭子。好啊!原来你今晚请我吃白食,就是想吃我啊?怪不得我心里老是对你产生不恭的邪念?原来你正是钱老板的盘中餐啊?钱老板吃你,你又想吃我?冲口而出地说道:“不!我不想用下面的东西来挣钱。”
“什么?!”李美人仿佛一盆烈焰刚刚开始升腾的炭火,冷不防给人一瓢凉水一浇,本能地一哆嗦,双手往胸前一捂,酒也醒了,杏眼圆睁,斩钉截铁道,“滚!”
天仁转身走出房间。
来到大街上,凉风一吹,天仁酒也醒了,后悔起来。我是怎么啦?只要能填饱肚子,别人啃过的馒头我再啃啃,又有什么关系?该死,耳边怎么会突然响起钱老板那一记礼炮声倒我的胃口?
天仁呆站一阵,又想倒回李美人的房间。算了,我还没饥饿到那种地步,穷且益艰,不坠青云之志。食色,性也。圣人说的有理,食在性之先。我自己连肚皮都还没填饱,哪儿管得着兄弟挨没挨饿?人不风流只为贫,没看见李美人冲床上那一大堆还没开封的高档时装吗?还是回窝里吧,对眼镜可千万别讲今晚的事情,难得人家李美人一片垂爱。奇怪?李美人的酥胸怎么会突然变成两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我怎么老是想到吃啊?真是没追求。也罢,没吃到就没吃到吧,再好吃的美味儿,一旦吃到肚子里就会变成大粪。
天仁慢腾腾朝窝的方向踱去,一路上,东张西望,但见到处霓虹闪烁,仿佛是这座欲望都市正在鼓胀沸腾的肾上腺素?深圳啊深圳,你也跟人一样,一到夜里,腹沟里的欲火就升腾起来了。这到底是你的灵魂在堕落?还是你的生命力在张扬?
那边厢,李美人趴在冲床上,哭了半夜,最后,一咬牙,拨通手机,启奏道:“那个叫天仁的不行。”
手机那头降旨道:“炒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