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对于很多人来说,比命还要重要,所以有人若是让这种人丢了面子,他们就会想要你的命。
黄秋阴恻恻地对小乞丐说道:“没想到你竟是个小姑娘,你以为我黄秋是那么好相与的吗?想一走了之,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小乞丐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望向黄秋,乞求道:“黄寨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何必跟我一个小丫头过不去,我一时糊涂,竟敢去拔您老人家的老虎须,实在是胆大包天,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说着眼中竟现出泪花,在她那满是淤泥的脸上,倒似泥泞中的一汪清泉。
封龙寨众人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是刚刚假冒帮主时的那个高傲冷静的“少年”。黄秋见她如此,也不便立刻杀她,否则传了出去,他封龙寨今日合众欺负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如何能教江湖上的朋友瞧得起?
“小姑娘。”黄秋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江湖上都称我黄某人是‘书生强盗’,虽有书生在前,可到底还是强盗,在强盗面前掉眼泪是没用的。”他口中说没用,但小乞丐知道她的眼泪已经很有用了。听黄秋继续道:“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要你留下一只右臂,今天的事便作罢。”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匕首给她。”
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送到眼前,小乞丐提不起手去接,她的手有些发抖,脑子却还在拼命的想办法。
黄秋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姑娘胆子小,刀法差,你帮她一把吧。”执匕首的人应了一声,伸手去拉小乞丐的右臂。
“等一等。”这一声是小乞丐发出的,却有一个人与她异口同声,这人正是庞离。
小乞丐动容道:“是你?”
黄寨主也说了同样两个字,他是笑着说的。
庞离道:“黄寨主,我们又见面了,当真是有缘。”他在这句话是对黄秋说的,可眼睛却转向小乞丐。
黄秋笑道:“是啊,不知庞公子突然喝住我的手下,是何用意?”
庞离微笑道:“既然在下与黄寨主有缘,倒不如就到贵寨叨扰一番。还请寨主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姑娘。”
未等黄秋回答,小乞丐已经抢先说道:“喂,不用你多管闲事。”
庞离道:“姑娘是报恩,在下亦是报恩。我管不着你,你也管不着我。”
小乞丐急道:“你……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不知江湖凶险。”
“好啦。”一旁的黄秋已不耐烦,“现在你们两个都已在我的手里,要怎么样,我说了算。”于是吩咐手下:“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去。”
当下两人双手被缚,被众人押上封龙寨。小乞丐不忘低声咒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庞离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好心救人,不幸身陷囹圄,却还要被对方埋怨。
封龙寨落在一个不是很高的山顶上,前后总有二十余里。穿过一个长长的练武场,便是封龙寨的丽泽厅,乍一看还道是一座书院,再看厅内一张大大的虎皮椅以及那野蛮的装饰,倒真的是不伦不类了。
黄秋命人将庞离和小乞丐关入地牢,自己坐在虎皮椅上,仔细把玩着那只玉麒麟,眼角不时下弯,显然对这件事物十分满意。他将玉麒麟往身边那站得笔挺的年轻人面前一送,问道:“延亭,你看这件宝贝怎么样?”
方延亭接过玉麒麟,细细抚摸观看,目光满是赞赏,语气却异常冷静:“难得之物,价值不菲。”这是两句废话,但黄秋要的就是这两句话,他自己早已知道玉麒麟的价值,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跟他一起欣赏而已,并非真的要一个答案。
黄秋接回方延亭手中的玉麒麟,却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便问:“怎么?”
“属下担心……”他素知黄秋为人,虽然让别人守他的规矩,可当他见了心爱的宝物,什么规矩都可以破一破。
黄秋也知道方延亭担心什么,“你在想这个庞离的身份一定不一般,怕是我们得罪不起?”
“是。此物绝非寻常人家的东西,万一惹上什么麻烦,恐怕得不偿失。”方延亭回道。
黄秋双眼始终不离开玉麒麟,哼了一声:“封龙寨向来不屈于人,他若是王孙贵胄,兄弟们正好可以大大的赚上一笔。”丐帮他可以给面子,朝廷却不放在眼里,干打家劫舍这一行本就不能畏首畏尾。
阴暗潮湿的地牢让人觉得气闷的紧。
小乞丐摸索四周墙壁,未觉有何异状,失望地叹了口气。庞离劝她:“姑娘不必担心,他们无非是想要银子,我的家人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虽然地牢里一片漆黑,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可小乞丐还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庞离没有听见她回话,还道她在专心想出去的办法,于是说道:“我见姑娘步履轻盈,行走如飞,不像是不会武之人。姑娘故意不与他们相斗,是否另有良策?”他忽然又想起一件高兴的事,“啊,出去以后,我仍拜你为师,姑娘可愿意教我?”
小乞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人这么喜欢自以为是吗?我若是会武功何必对黄秋那老贼低声下气,又怎至于陷身这阴暗的地牢之中?你要跟我学什么,讨饭吗?”
庞离被她一阵数落,心里如何好受,默默挨着墙角坐下不再说话。小乞丐见他不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柔声说道:“喂,我叫赵竹心。”她不会安慰人,但她知道庞离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
果然,庞离是个不懂得记仇的人,之前的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他笑道:“多谢姑娘。”听来很是欢喜。接着听到他几声憨笑,赵竹心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见过的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赵竹心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说道:“你是公子爷,平日里见到的女子也都是名门闺秀,我只不过是个小叫化子,当然比不得。”
庞离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是我从家里出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庞离怎会有轻视之心?”
“不必了。”赵竹心的态度忽又转冷,“我们不是朋友,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说到这里,她听到衣衫摩擦的声音,想是庞离愤然从地上起身,紧接着听他喝问:“何以庞离让姑娘如此看不上眼,几次三番据我于千里之外?你我也算共历过患难,为何连朋友也算不上?”
赵竹心道:“因为你是富贵之人,我是街头乞丐。我不与官宦贵胄相交。”
庞离更加莫名其妙:“这……这是什么规矩?你们江湖中人不是不拘礼法,凡是讲求率性而为吗?”
“这是我自己的规矩,不必与你多作解释。”
庞离自小生在富贵之家,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但父母皆对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他从来不曾有什么烦心事,唯有一点,他家中男子个个神武,都曾征战沙场,偏偏只有他一个是能文不能武,父母待他比女孩还金贵,他想找机会证明自己也可以跟几位哥哥一样,甚至可以像他的父亲那样成为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只要给他机会。
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有关武林中的奇闻趣事,想往已久,现在终于有机会来见识见识,不料与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刚离开长安,到了这里就遇上了这样一件事,满心以为可以结交江湖义士,却又是个冷冰冰的小叫化子。
与赵竹心打交道令他屡次碰钉,从小到大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他心中烦闷至极,自己窝在墙角不再言语。
一时间,阴冷的地牢变得更加的冰冷寂静。
“当啷,当啷……”铁索铁链的声音想成一串。赵竹心警觉地站了起来,庞离却还是坐在那里不动。
一道暗黄的光线射进来,方延亭走到庞离身前,态度不冷不热:“庞公子,敝主人有请。”言语是极恭敬的。
庞离见他客客气气,也未多想,起身欲随他出去。
赵竹心忙问:“那我呢?”
方延亭道:“还请姑娘在此等一等。”
赵竹心急忙去抓他手臂:“不行,不行。”她的双手刚刚触碰到方延亭的袖口,就被对方反手推了一个踉跄。她一时悲从中来,悲悲戚戚道:“这里又黑又冷,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好不好?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把我的双手绑上,我保证绝不会逃走的。”说着将两只手腕靠在一起向前一送。
庞离暗暗摇头,心道:“这位赵姑娘真是奇怪,又哭又笑,有时又好像对谁都那么不友善。”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帮赵竹心求情:“方少侠,赵姑娘又不会武功,你们这么多人,害怕她逃走不成?不如就带她一起去见黄寨主吧。”
“女子便爱妖言惑众,庞公子难道看不出她心思狡诈,却还要处处维护?”方延亭话音未落,一只手已化作利爪向赵竹心抓去,这一爪凌厉狠辣,出招迅捷,当真是快准狠,吓得赵竹心“哇哇”大叫,抱头蹲在地上,却因右脚一软,身子摔在地上,恰好滚到庞离脚边,抓住庞离小腿,喊道:“庞公子救我!”
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庞离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赵竹心抱住小腿才回过神来,拦在中间:“方少侠,怎么无缘无故出手伤人?”
这自然是黄秋吩咐的,否则方延亭怎敢擅作主张。只是他没想到,赵竹心竟然可以躲过他那凌厉的一招,冷冷说道:“姑娘好俊的身法,我若带你出去,被你逮到机会,恐怕便追不上姑娘了。”
赵竹心知道瞒不过他,不过仍在装傻:“你说什么?我不过是害怕一个待在这,怎地你却要杀我?”赵竹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子缩在庞离身后,接着道:“我知道黄寨主恼我之前骗了他,我又不像庞公子一样,有大把的金银珠宝给你们,所以你们觉得留我无用,为报我戏弄之仇,便要杀了我。可是你们难道不记得我用来给沙行天解毒的那条小青蛇吗?”
听了她最后这句话,方、庞两人皆是一惊。庞离在想:“明知那蛇是假,又提它做什么?”方延亭则悔自己疏忽大意,只因他们在途中接到丐帮邀请他们去泰山参加英雄大会的请帖,方知上了小乞丐的当,一群人气冲冲地回去找小乞丐算账,却忽略了她用青蛇救人这件事,当时若非因为众人看见这一幕,又怎肯轻信她是丐帮帮主?
他此时心想:“她既有丐帮镇帮之宝翡翠灵蛇,那么就算她不是丐帮帮主,也一定与丐帮有着极深的渊源。”
“好,不知姑娘可不可以再让在下瞧一瞧翡翠灵蛇的风采?”方延亭怎能再轻易上当。
赵竹心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黄寨主亲自来看。”庞离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暗暗抱怨:“还说我自以为是,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方延亭冷冽的目光穿过庞离,直盯在赵竹心的脸上:“好!来人,将这位姑娘绑起来,连同庞公子一起请到丽泽厅去。”他自己则先他们一步到丽泽厅,向黄秋解释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