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食指含在嘴里,连续吹了好几声悠长嘹亮的口哨。
我站得高,看得远,刚吹完口哨,便看见山脚下一片灌木丛里,跃出一个色彩斑斓的身影,迅速往果园移动。一会儿,那身影越来越近。果真是蒲公英,嘴里叼着一只水獭,出现在椰子树右侧约五十米的一个缓坡顶上。
“蒲公英,快,把这些讨厌的大象撵走!”我两手卷成喇叭状,高声喊叫。
蒲公英扔掉口中的水獭,抬头望望椰子树冠,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压低身体,勾起尾尖,以一丛丛香蕉树作掩护,向椰子树逼近。
因有香蕉树的遮挡,公象们暂时还看不见蒲公英,但大象的嗅觉十分灵敏,又处在下风口,很快闻到了老虎身上那股特殊的腥味。大白象高高擎起鼻子,迎风做嗅闻状。其他三头瓦灰色公象也停止了喷水,紧张得浑身颤抖。
“呜——”蒲公英已贴近四头公象,从香蕉树背后发出一声威胁性的吼叫。
大白象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三头瓦灰色公象神色慌乱,挤成一堆。
老虎毕竟有威慑力,我想,当蒲公英张牙舞爪扑上来时,这几头公象很快就会吓得转身退却。
蒲公英从香蕉树背后蹿出来,龇牙咧嘴,跃跃欲扑。让我颇感意外的是,蒲公英这一亮相,非但没能将这四头公象吓住,适得其反,大白象不再恐惧地往后退却,而是竖起长鼻,撅起象牙,摆出一副搏杀的姿态。其他三头瓦灰色公象也打着响鼻,严阵以待。也难怪公象们敢斗胆与老虎对阵,单看蒲公英,已像一头水牛犊那般大,吊睛白额,威风凛凛,但站在公象面前,两相比较,就像小舢板和大轮船并列在一起。公象们肯定一眼就看出前来挑衅的是只乳臭刚干筋骨还稚嫩爪牙还欠老辣的年轻雌虎,畏惧感顿时消退,想着自己身大力不亏,又象多势众,何愁打不过这只小老虎?
蒲公英扑了过来,大白象摇晃着象牙迎上去。蒲公英一扭虎腰跳闪开,却不料两头瓦灰色公象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两条长鼻像两条钢鞭似的照着虎头抽打。“啪”,一条象鼻扫在虎耳上,蒲公英受了惊,斜蹿出去,刚好退到大白象的腿边。大白象抬起一脚,踢在蒲公英的屁股上,蒲公英被踢翻在地。两头瓦灰色公象挺着象牙猛戳过去,蒲公英机灵地就地打了两个滚,象牙戳空,深深扎进香蕉树……
我在椰子树上吓出一身冷汗。大白象和两头瓦灰色公象在对付蒲公英时,另一头瓦灰色公象自始至终守候在椰子树下,以防备我趁机从树上溜下来逃走。
蒲公英落荒而逃,大白象和两头瓦灰色公象吼叫着,紧追不舍。蒲公英逃进山脚的灌木丛,它们才得意地返回椰子树下。
蒲公英还没成年,是斗不过这些公象的,我想,它差点被象蹄踩断脊梁,差点被象牙戳通身体,受了惊吓,再也不敢跑过来帮我了。
赶走了老虎,大白象更加狂妄,指挥三头瓦灰色公象用最快的速度朝椰子树根喷水。半个太阳掉到山峰背后去了,果园里笼罩起一层薄薄的暮霭。大白象气势磅礴地大吼一声,庞大的身体猛烈地朝椰子树撞击。“咚”,椰子树像喝醉了酒似的摇个不停。“咔嚓嚓”,有一些树根折断了,椰子树微微倾斜。我估计,顶多每头公象再喷两次水,椰子树必倒无疑。
就在这时,“呜——呜——”果园东南隅传来母象嘈杂的吼叫声。我循声望去,象的产房里,那头孕象刚刚分娩完毕,疲倦地跪卧在地上;新生的乳象虚软地躺卧在青翠的香蕉叶上,一头老母象鼻子里淋着水,替乳象揩洗身上的血污。蕉叶掩映下,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我十分熟悉的斑斓身影,正在象的产房前蹿来绕去。两头雌象显得惊慌失措,奔跑着,扬鼻吼叫,企图拦截蒲公英,不让它接近产房。
我心里一阵快慰,蒲公英并没有因为遭到公象的猛烈反击而撇下我逃之夭夭,它绕了一个圈,避实就虚,寻找薄弱环节,嗅着血腥味跑去袭击新生的乳象。
世界上现有两种大象,非洲象和亚洲象。它们之间最大的差异是,非洲雌象身材几乎和雄象一般高大魁伟,也有着发达的门齿;亚洲象的体形本来就比非洲象要小一些,亚洲雌象又比雄象瘦小一圈,并没有伸出嘴吻的长牙。
蒲公英发一声威,朝拦在它面前的一头雌象扑过去,本来就胆小的雌象惊叫一声,逃窜开去,产房失守,蒲公英一溜烟钻了进去。两头正在护理新生乳象的老母象一面用身体挡住蒲公英,一面扯起喉咙呜呜高声呼救,那意思是:
——快来哪,老虎要吃小象啦!正准备再次撞击椰子树的大白象惊讶地回转身来,三头瓦灰色公象也停下了汲水和喷水的工作。
“呜,呜,呜——”救命啊,产房就要变成屠宰场啦!
三头瓦灰色公象翘起鼻尖呼呼地朝大白象吹气,还不停地用象蹄刨着地上的土,催促大白象赶快回产房去救援。
大白象踮起后肢眺望两百米开外的产房,又抬头望望椰子树冠,犹豫不决地上下甩动鼻子。显然,它又想返身去救新生乳象,又舍不得放弃即将到来的胜利。
那壁厢,蒲公英继续对母象们施加着压力。它机敏地绕到行动迟缓的老母象身后,纵身一跃,扑到老母象的屁股上。老母象被火烫了似的跳起来,丧魂落魄地逃出产房。蒲公英趁机张牙舞爪向乳象冲过来。刚刚分娩完的孕象挣扎着站起来,用自己的身体罩在乳象身上。蒲公英跳到孕象身上,先是在象背上啃了一口,大概象背上的皮肤太厚韧,它的牙齿还不够尖利,无法咬动,便扭头咬住蒲葵叶似的一只象耳朵。象耳薄脆,咬起来一定很过瘾。那头孕象张开宽阔的象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产房外的两头雌象不敢从正面替孕象解围,而是撞翻用香蕉树搭建起来的产房围墙。不等香蕉树滚到自己身上,蒲公英便从孕象的背上跳了下来。掀翻的香蕉树全压在了孕象身上,孕象害怕会伤着细皮嫩肉的乳象,不敢躲闪,也不敢挪动身体,背上横七竖八压了好几层香蕉树,被埋在了香蕉树下面。
“唷唷——”孕象发出凄楚的哭嚎。蒲公英发出一声声让母象毛骨悚然的虎啸,颠跳着,扑跃着,把两头老母象和两头雌象赶到东撵到西,气急败坏地一声接一声惊叫。
三头瓦灰色公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时用埋怨的谴责的眼光瞟大白象。明摆着的,再磨蹭,就会酿成虎灾;不管怎么说,母象们的安全和小象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大白象鼻尖长长地吹出一口气,那是在无可奈何地叹息。终于,它悻悻地朝椰子树冠吼了一声,一甩长鼻,朝产房疾步而去。三头瓦灰色公象紧跟着大白象去救援遭难的母象了。
象的产房那儿,虎啸声和象吼声响成一片。暮色浓重,天昏地暗,我已看不清蒲公英和野象的身影,只隐约可见猛烈摇晃的香蕉叶逐渐向山脚方向延伸,虎啸与象吼也越来越远。显然,蒲公英成功地将大公象们引诱过去后,正在往山下退却。
我赶紧从已经倾斜的椰子树梢溜下来,逃出果园。我回到小土房不久,蒲公英也回来了。月光下,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身体,没有发现伤痕和血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我抚摸它的背,替它捋顺凌乱的虎毛。真了不得,现在就这般聪明勇敢,长大后,肯定能成为一只呼啸山林的猛虎。
这段时间,蒲公英又长大了一圈,身长差不多有两米,饰有黑色条纹的金黄色的虎皮光滑如缎,四只虎爪雪白如霜,虎脸与众不同地分布着黄白黑三种色斑,目光如炬,威武勇猛。它成了我狩猎的好帮手,每次外出打猎,它差不多总有收获,或者咬翻一头野猪,或者追杀一只盘羊,很少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