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去工学院住的那天,楼下刚刚好有个男生也搬过来,两个人把一堆行李堵在楼道口,然后看着长长的楼梯发呆,我注意到他的行李里有一缸睡莲,还有一只可爱的小松狮狗,珠圆玉润的。
“我叫许安,它叫许小安。”
我抱着他的狗,他抱着我的行李,两个人呼哧呼哧的来回爬,只是我爬来爬去,怀里始终抱的是许小安,而他却要抱一堆行李。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工学院的学生,而我不是,我是因为喜欢工学院高大的香樟树才搬过来的,我在经济台做深夜节目,我的生物钟是颠倒着的,每天下五才起床,有时候更懒,会连着几天看不见太阳,就算起床了,也就是在校园里溜达一圈,胡乱的吃点东西,再然后赶15路巴士去台里。
除了搬家那天见过许安,再后来的日子就很少见到他了,到是许小安会常常窜到楼上来挠我的门。到后来,就干脆赖在我的房间睡,狗东西可爱极了,老是从我怀里钻出来,搭着我的肩,舔许安的下巴,它很怕许安的胡渣,刺过了又不长记性,等许安再来接它,它又舔,我让它睡在我的拖鞋上,谁知道等我睡醒后,发现它爬到床上来了,绻在我的脚边呼呼,像个小猪,狗东西太聪明了,它不会在自己睡的那头尿尿,全尿到我枕头旁边。不过狗东西也聪明,许安教过它几次,它居然知道用我的卫生间,还把吃剩的火腿藏在拖把里。
日子虽然是白天黑夜颠倒着过的,却过得有序而平静,看看碟,逛逛街,剩下的时间帮许安照顾许小安。狗东西很乖巧,无论在哪里,一声口哨便回来了。狗东西也很机灵,见到我就又咬又撕,怎么赶都赶不走,而许安一抬手,它便乖乖的钻到床底下去了,它知道我不会打它,其实许安也没有打过它,心疼都来不及。
距情人节最近的那个星期四,我做一档情人节特辑,情人节应该是星期天的,但星期天没我的节目,所以提前到星期四,那天我陪许小安疯,很晚才到台里,将CD,资料,还有一些信装在筐里,然后换了拖鞋进备播室选歌,我选了刘若英的《后来》做垫乐。
那天节目开了热线,第一个打进来的居然是许安,他说他和许小安正在公车上,刚刚好司机在放我的节目,将近一个小时的节目,都是他在讲话,一直讲到手机没电。我只记得一句话,他说喜欢我。台里有延时装置的,我完全可以将这句话删掉,不让听众听见,而我没有,导播阿姨惊讶的看着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读听众来信,而心底却早已草长莺飞。我知道自己喜欢许安的,从第一次见他就喜欢,因为那缸睡莲和许小安,它们是他的责任。
节目的最后,我放莫文蔚的《爱》。
许小安来串门的次数更多了,后来干脆赖在我的房间睡,许安借口找许小安,也赖在我的房间睡。睡莲开的时候,许安隔三岔五送一朵过来,再后来,干脆连缸也搬过来。
我们从情人节爱到秋天的时候,开始吵架,没有理由,就那样吵来吵去,把感情都吵没了,于是分手。还是楼上楼下的住着,偶尔在楼梯口遇见,彼此到拘谨起来,到是许小安,一,三,五睡许安那,二,四,六睡我的房间。
有天,许安过来楼上接许小安,我正在做面膜,他闹着让我帮他也做面膜,说是下午要去一家公司面试,他是油性皮肤,给人感觉总是脏兮兮的。我给他涂厚厚一层面膜膏,他仰在椅子上晾着。他说他脸上的油特别多,在家又排行老大,所以朋友都叫他“犹(油)大”。我笑死了。他也笑。我忙说,你不要逗我笑,你也不许笑,会留下表情纹的。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说,早知道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涂着面膜膏生活了,那样我们便一直是笑着的。我一下子哭出来,许安忙说,不许哭,不许哭,会留下表情纹的。
于是我们便又在一起,过简单而安静的日子,是那样温暖的午后时光,躺在许安怀里听他说话,他的声音很低沉,像一面湖水,让我心甘情愿的沉下去。他说,宝贝,我想有个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打算在客厅砌个壁炉,虽然不用烧炭,但那样会让人感觉温暖,我还打算添一辆小小脚踏车,可以载着你和狗狗满世界跑……
日子快乐得不行,到他生日的时候,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居然一本正经的说,想要卫生巾。我扑上去咬他,踮着脚弄乱他的头发,问为什么要卫生巾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电视上说有了它,就可以爬山,滑雪,打球,溜冰,快乐没烦恼。我们一起狂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闭着眼睛,扬着头,像只骄傲的骆驼。
到生日的那天,他拎着装着西瓜,酸奶,还有爆米花的大塑胶袋,看到我从电梯出来,便隔着我们单位的大铁门喊生日快乐,我奇怪,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有什么你的生日,我的生日,咱俩谁跟谁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我掐他,要他再说一遍。他耷拉着脑袋说,钻石,你的。蛋糕,你的。存折,你的。许小安,你的。你的,我的。
他带我去工学院的礼堂去看电影,是张婉婷的《玻璃之城》,看了好多遍的片子,影片的画面极美,美得眩目,美得蛊惑人心,一如它的名字——《玻璃之城》。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时,当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寂静的夜空时,港生、韵文的车撞上了伦敦桥,伴随着Try To Remember 的音乐,最后一个烟花在水中消逝,一切复归于平静了。是散场的时候,许安牵我的手,突然就想哭。许安逗我,不许哭哦,否则会被食人部落抓走的。我又笑出来,我从前被抓过,因为我长得很有创意,又被放回来了,而今天,这个食人部落已经开始提倡吃素了。
寒假的时候,许安接到那家公司的录用通知,搬出工学院的那天,许小安弄伤了脚,它看到花坛的石头缝里有小甲壳虫,便把爪子伸进去逗它,谁知道伸进去就拿不出来了,许安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弄出来,但它还是楼上楼下的拐着,只是不肯让我抱,于是我便帮许安抱行李,一直到走,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那之后,许安便开始无序的繁忙,总是打来打去的电话,或是在南京,或是在广州,却从没时间回来看我。我赌气说分手,然后关了手机,拔了电话,不回妹儿,再到后来便真的没有一点他消息。日子便又回到从前的样子。只是在夜深的时候,偶然会很想很想听刘若英的《后来》,很想很想让他知道我在赌气。赌气而已。
第二年的情人节,又是星期天,我还是提前到星期四过,我又做了专辑,我用刘若英的《后来》做垫乐,便将我和许安,还有许小安写成故事,叫《幸福主义》。许安又打来热线,还是在车上,他说:宝贝,我一边吃西瓜,一边想你,吃着吃着,才发现半个西瓜里盛满了泪;我一边喝酸奶,一边想你,喝着喝着,才发现酸奶怎么是透明的,味道还咸咸的;我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想你,吃着吃着,才发现爆米花居然发芽了,原来眼泪的湿润和温度,可以有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