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850100000010

第10章 一个多事的下午

夏令时间的六点钟,距离黄昏还早。

是晚晴天气,沉沉的云幕已慢慢的被撕成一块块,一缕缕,金黄色的斜阳把一半边街房的墙壁,也镀成了黄金色。

总府街是甲等街,街面不宽,人行道也窄。两面应该拆卸退让人行道的铺家,大概为了很多原因,有的照规定尺寸退进去了,有的依然如故,把一整条街的两面,遂形成了一种不整齐的锯齿。

只管划为甲等街,因为是市中心区,而繁华的春熙路和曾经繁华过的商业场又南北交叉在它的腰节上,以形势而言,实在是一条冲要街道。而人们也不因为它被划为甲等街,遂按照规定而减少往来的数目。

陈登云的包车一走到这里,也就不能由周安猛冲。满街的人,满街的车,彼此车铃踏得一片响,车夫也不住声的打着招呼:“撞着!”“左手!”“右手!”“少来!”但是,总没办法把一般踱着方步,东张张,西望望,颇为悠然的男女行人,全挤到人行道上去,将一些水果担子和临时地摊踩毁呀!

成都市街上行道的秩序,自清朝办警察时起,就训练着“行人车辆靠右走!”二三十岁的人早已有此素习了的。忽然由于国民党的“新生活运动”,一次手令,二次手令,强迫改为“行人车辆靠左走!”说是必如此才能救国,也才是新生活。几年来的强勉奉行,大家又已渐渐成为素习了。现在政府说是要将就盟友驾驶的方便,又要改回来,仍然“行人车辆靠右走”了。而且宣传上又这么说:“倘若一齐靠右走,则行人脑后没有眼睛,车辆从后冲来,岂不有性命之忧?不如改为车辆靠右走,行人靠左走,不一齐右倾或左倾,那吗,行人车辆迎面而行,彼此看得明白,便来得及互让了。”这是聪明人的想法,实开世界行道秩序之新纪元。总府街的行道秩序,可以说恰是在作这种宣传的实验。

陈登云的车子刚好拉到商业场门口人丛中放下,他也刚好下车时,一辆吉普车忽从西头驰来,活像艨艟大舰样,把一条活的人流,冲成两大片。这大舰上载了四个年轻的水手,也可说就是美国兵,只一个戴了顶黄咔叽船形帽,三个都戴的是中式青缎瓜皮帽,准是才在福兴街买来的。一路闹着唱着,同人浪里的哗笑,和一片几乎听不清楚的“密斯特,顶好!”的声音,溶成了一股响亮的激流。

十字街口上的交通警察,只管笑容可掬的平伸左臂,礼让着要他们过去,可是那大舰也像喝醉了似的,并不一直向东头走,而只是绕着警察先生所站的地方打转转。警察先生很是惶惑,对于这辆过于活泼的吉普车,真不晓得如何指挥法。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使他也面随着那车,一连打了三个转转,两条带有白袖套的手臂,一会伸起来,一会又放下去,脸上是很尴尬的一副笑容。

这简直是街头剧,而且是闹剧,从四条热闹街上走来的人啦车啦,也像朝宗于海的江淮河汉四渎,把十字街口挤成了一道潮样的墙。呼叫和哗笑的声音,确也像潮音,刚沉下去,又沸涌起来。

吉普车兜到第三个圈子,才在春熙路口侧停下了,也登时就被人潮淹没。许多人都不肯离开,好像在研究车,又像在研究人。一下流通了的人力车,凭车夫怎么喊叫,总喊不出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几个火气大的车夫,一面用手推,一面又有意的用车杠去撞,可是无感觉的人潮,还是那么挤,还是那么涌,只有少数上了年纪的男女,才望一望就走开,却也要大声表示点意见:“有啥看头!几个洋人罢咧!”

忽然间,停吉普车的地方,一串火爆响了起来。被爆炸的纸花,带着烟火,四面溅射,一派硫黄和火硝的浓烟,凝成簸筐大一团青郁郁的密雾。挤着的人墙登时就崩坍了。情绪好像更快活,“顶好,密斯特!顶好,顶好!”比火爆的霹雳叭啦的响声还响。

陈登云这时才看见一个戴瓜皮帽的美国兵,单腿跪在地下,正拿着一只自动照像机向四面在照。

照像机好像是无形的机关枪,崩坍的人墙,一下子就变成碰上岩石自然粉碎的浪花,人人都在朝后蹿,人人都在呐喊:“在照像了,躲呀!莫把你个宝气样子照进去啊!”

十字街口的秩序乱极了,比“六一一”和“七·二七”日本飞机盲目投弹时的秩序还坏。这可气杀了交通警察,红着脸跳下他的岗位,挥起拳头直向人堆中打去,口里大声叱骂着:“走开!走开!外国人要照像啦!”

“你妈的打老娘!老娘打这里过的,惹着你龟儿子啥地方?你敢打老娘!”

“哈哈!打着了女太太!你才歪哩!看你脱得了手不?”人们是这样的吵着。

人潮又汹涌起来,要走的都不走了,才躲蹿到街角上和各铺门口去的,也飞跑拢去,一面像打招呼地喊道:“快来看!快来看!警察把一个女太太打伤了!抓他到警察局去,他龟儿敢乱打人!”

这时群众的情绪是忿怒了。

警察连忙大声在分辩。仅看得见两条有白袖套的手臂一扬一扬,是在加重说话的分量。但他却终于敌不过那更有分量的女高声,和评断道理的群众的噪音。

陈登云已看清楚了那抓住警察胸前衣襟的女人,二十多岁,相当高的一个身材,两条露在外面的膀膊和面孔的肌肤白而且细,墨黑的垂在细长脖子上的短头发,好像用火夹子烫过,只发梢有点蜷。还是那件没有腰窍的花标布旗袍。还是那一双不算怎么灵活而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睛。

“啊!原来是她!”

他立刻就认识得出来是朱乐生太太,尤其是那一口彭山腔调引人注意。

他立刻就徘徊起来,他该不该挤进去厮劝一下呢?说起来,是有一面之缘的,不说是妇女,便是男性像先长兴那人,既在街头与人口角,照理也该挺身而前,帮着发几句白的。可是朱太太须不须他帮忙,已经是问题了,因为她是年轻女人,容易占上风,攘臂而起的,不是已有那一大堆的人了?还有次一问题,便是莉华晓得了后,岂不又会无中生有的瞎起疑心?

幸而事件立刻就解决了。三个戴瓜皮帽的美国兵早已分开观众,挤进核心,听不明白叽呱了几句什么,只见一个美国兵用手臂挟着朱太太的光膀膊,两个密斯特就分攘着人众,连那个惹起问题的警察先生也在内。接着吉普车开上去,看不明白是怎样一个情状,只听见噗噗噗几声,连喇叭都没响,那车已在人众拍掌欢呼声中,一掉头直向春熙路开走了。

“倒便宜了密斯特了!哈哈!”

“莫乱说!不见得人家就那们坏!”

“年轻小伙子,筋强力壮的,又吃醉了,哪能不”

“人家都是大学生,有教育的,哪像我们这里的丘八,一见女人就慌了,人家分得出好歹来的!”

“你敢打包本,他们能规规矩矩把那婆娘笔端的送回家去吗?我看未见得罢?”

“如其不说清楚了,她能顺顺理理地就跟着上车吗?而且看来也是好人家的人,并不是啥子抬美钞的‘马灯’呀!”

“你听得懂那些密斯特的话吗?连我都不懂,那婆娘并不见得就懂,‘顺手一拉就拢来’,也不是个啥子正经货!”

“嗯!倒有点像。你看她不惊不诧的,连脸都不红一红,被密斯特抱她上车时。唔!而今的世道!”

警察仍旧回到岗位上,若无其事的瞅着车子行人靠左靠右的各自走各自的路。十字街口也霎时就恢复了原状。

陈登云回头把周安看了一眼道:“你认得那女太太不?”

周安也正笑得大张着口,把头一摇:“不认得。五先生你认得吗?到底是他妈个干啥的?”

“唔!我晓得吗?我到敬益增买点东西,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商业场自经几次大火,重修又重修,已经是一条不列等级的过道,早说不上什么场所。只是窄窄的街畔,两排浓荫的榆树和洋槐,枝柯交错,俨然成了一道绿洞,六月炎天,一走进去,顿然感受一种清凉。老年人每能因之而回忆到民国十三年以前,未修马路时,许多街道一到暑期,便搭盖过街凉棚,以遮骄阳,以避酷热的景象。不是老年人,也有因之而发生感慨,在亚热带的城市中,何以不容许铺户们在酷烈如火的大日头下,弄点什么遮蔽的东西来抵挡一下骄阳?而何以执口市容,一定要把大多数玩不起冷气设备的居民,摆在像烤炉似的简陋房子里,消耗他们多半精力来抵抗自然的酷热?纵不然,人行道上的树子也应该加以提倡,也应该让它长高大点,也应该设法使那既难看又危险性太大的裸体电线藏在地下,而不要只是磨折那些可能遮荫而又美化市容的树木啊!

敬益增是北平人开的商店,是一家百货店,门楣上一块江朝宗写的招牌,早被聪明的主人把写招牌的人名涂了,也和郑孝胥题写的某一中学校的门额一样。其实,在顾客看来,倒不在意下。当其极盛时代,就是说继马裕隆而兴起时,满架子的好货色,每一件都合用,每一件都比别家的好,又每一件都不很贵,顾客是何等的多,生意是何等的旺,招牌倒并不怎么大,也并不怎么漂亮。写字的人更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名人。自抗战几年来,门面只管辉煌,招牌只管做得挺大,写招牌的是汉奸江朝宗,虽隐去了,到底因了名气大,记得的人只管多,可是货色太少,也太平常,纵然货码标得比一般都高些,而生意总不如以前。即如陈登云之来,本想花一大叠钞票,为陈莉华买一些像样点的东西回去的,但是一个人在冷清清的气氛中,只管被一般殷勤的店伙周旋着,看了不少货色,总感觉得全是春熙路可以买得出,而价钱也差不多的。结果为了自己的面子,同时为了酬答店伙的过分殷勤,仅仅选了两双乔其纱舞袜。算来只用去了崭新的四百元一张的法币五张而已。

临出门时,他不禁开了个玩笑道:“真可怜!像你们这样大的商店,连我几万块的生意都做不下来!”

一个有经验的伙计很为难的陪着笑脸说:“您老,大来大往的人,自然花得不满意。可是我们也真为难啦!道路越来越窄,运费越来越贵,利子又大,管制又严,好货倒有,只是成本太高,卖不出,又犯法!您老想想,这生意怎么做!再不打几个胜仗,就连眼前这点货也会卖断庄的!”

这时正是全城人众到市中心区来逛街和找寻娱乐的时候了。

成都市在抗战中扩大了,人口从战前的四十几万增加到八十多万。近郊许多地方,从前是纯农村世界,但自民国二十七八年起疏散的人出去的多了,而许多新兴的有关军事机构也尽量建立在郊外,这样一来城外一些地方电灯有了,马路有了,桥梁有了,粮食店、猪肉架子、小菜摊、杂货铺也有了,连带而及的茶铺酒店饭馆旅社栈房都有了,业已把城郊四周十来里地变成了半城半乡的模样;但是一种旧习还依然存留着,便是没有夜生活。

半城半乡之处,交通到底不大方便,只有一些越来越不像样的实心胶轮的人力车;而且一到夜里,还不大找得到。得了抗战之赐,使劳作收入较优的车夫们,辛苦了半天,足以一饱了,他们第一需要休息,第二对于比较寂静的黑魆魆的乡野道路,总不免存有几分戒心,虽然近几年来已不大有什么路劫事件发生。新兴的木箱式的马车,和长途车式的公共汽车,路线既只限于四门汽车站以内的旧市区,而且一到黄昏也都要收车的。因为没有夜的交通,在近郊,遂也无夜的生活,大家仍然保存着农村的早作早歇的良好习惯,那是无怪的。

市区以内哩,则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者成都市还未进步到近代工业和近代商业的社会,好多生活方式,犹在迟缓的演变中;一般人还是喜欢的日出而作,一清早是大家工作得顶忙碌的时候,入夜也需要休息了。娱乐场所也如此,白天是准备有闲阶级的人们去消遣,夜间则只能以很短时间来供应忙人,无论是书场,是戏园,是电影院,大抵在八点钟以后不久,就收拾了,而别的许多大都市的夜生活,在八点半钟起,才开始哩。

八点半是成都人最牢记不能忘的“打更时候”。只管大家已习惯了用钟用表,而打更仍是很有效的。小铜锣沿街一敲,于是做夜生意的铺店便关了,摆地摊的便收检了,茶馆、酒馆、消夜馆一方面准备打烊,一方面也正是生意顶兴隆的时节,行人们纷纷倦游而归,人力车是最后的努力,马路女郎指妓女。——原编者注也到了最后关头,再过一刻,维持治安的人们便要用着他们遇啥都感到可疑的眼光,向寥落的夜徘徊者作绵密的侦察或干涉了。

没有八点半以后的夜生活,于是从下午的五点起,就几乎成为有定例的逛街,和欣赏窗饰、和寻找娱乐、和钻茶馆会朋友谈天消遣的必要时间。而成都市区又只有这么一点大,几条中心街道,像春熙路,像总府街,像几段东大街,便成为人流的交汇地方。因此,周安拉着陈登云的车子也和适才在总府街东段时一样,不能凭着气力朝前直冲,只能随在一条长蛇似的车阵之后,而时时向后面车子打着招呼:“少来!”“前挡!”放缓脚步,徐徐通过了春熙路,通过了上中东大街。

西东大街西口接着锦江桥这一段,本来比较人少,可以开腿跑的了,却不知什么原故,只见很多的人从人行道上,从马路当中,扯伸两脚同竞赛般,直向锦江桥飞奔。那阵仗,比紧急警报放后逃命的情形还严重。

周安登时把车拉到街边,向后面一个学徒似的大孩子问:“小哥,前面啥事?”

“逮逃兵。跑了二十几个新兵,是关在兴隆店里的。”

“逮逃兵,也值得这们跑!有啥看头?”

周安刚跑了几步,快要转弯了。

“砰!砰!砰!”

“啊!开火了!”

还没有跑拢的群众登时站住,登时车身,登时又以全速力朝着奔来的方向扯伸两脚的跑。

“啊!啊!开火了!不要去!有机关枪!”

“啊!锦江桥开火了!打死了人!有机关枪!快莫过去!”

第三伙跑回来的人更是脸色都白了,挥着两手叫道:“啊!开火了!打死了一坝的人!”

“有机关枪吗?”

“龟儿子才说假话,有机关枪!有步枪!打死了一坝的人!哄你,不算人!你舅子敢过去!”

确是没人敢过去,陈登云第一个就不敢。他连忙跳下漂亮的私包车,走向一间五金店门首,同时还不自觉的把一顶真正巴拿马软草帽拉下来,盖在眉毛骨上。周安也把包车打了一个转身。

“五先生,我们走青石桥出城罢!”

跑回来的观众,到底为好奇的念头支配着,一定要看个实在。他们先还满面惊惶的停伫在各家正准备关闭的门前,尽量把身子向柜台贴着,慢慢的他们镇定了,有一个人先溜到街边,伸头向前探了探,接着有几个人照样做,接着是一群人,于是暂时冻结的情绪又蹦跳起来。

“歇火了,大概打不起来。去看一看,到底打死了好多人?他龟儿,青天白日的敢乱开火!还在大街大道上!到底是打逃兵呢,还是打看热闹的人?看热闹的人他敢打?一定打逃兵。逃兵也不能随便就开火打呀!他妈的,不是出了告示吗?逮住他龟儿,不依他的,好歪么,量实他有枪!我们不怕,不依他龟儿的!”

于是又浩浩荡荡的向锦江桥开去,虽是大家的脚步都比较慎重了好些。

陈登云好像也胆大起来,便向周安说:“不走青石桥,顺便看看,到底是回啥子事?”

“啥子事?不过逮逃兵,向天开了几火威武炮,就把成都儿吓昏了!拿到我们那些地方去,那倒来不倒!有让你开火的时候,早就把你捶绒了!”周安旁若无人的,边慢慢拉着空车在人众后方走,边这么自言自语。

锦江桥头上已被吵吵闹闹的人众塞断了。

“打死他!他敢乱开枪打人!有告示的!就是逃兵也不准胡乱处死!他是啥东西!打死他!”

陈登云不敢再走,再走就将挤进人堆里去。他遂站在街口的人行道边上。

“各位莫动手!”一片比较高朗、比较有力的声音叫喊着:“打死他两个不打紧,可是交代不出去,是你们街坊上的事呀!莫打!莫打!本来有理的,打死人,倒输了!”

这声音好熟。

“是熟人!”陈登云却想不起是哪一个。人堆那么大,尽见人的后脑勺,尽见人的肩膊,望不见说话的人。

“他先生说得对,莫打死了!拖他两个龟儿到兴隆店,让他们官长处治!还嘴强!你们为啥要开火打死人呢?不是这两位先生抢了你们的枪,你们还要打哩!打死人也是命令吗?”许多人的声音这样排解着,评判着,申斥着,都理直气壮的。

“把他们两手都背剪起来,免得开了横线子,交代不出!”又是那高朗有力甚为耳熟的声音。

“河里的尸首不捞起来吗?叫他们官长来捞!棺材抬埋都是他们的事,我们街坊不管的!”

“就这样好了,拉着他们走!牛维新你把两支枪扛起来!”

“哦!原来是他,白先生!”陈登云立刻想起这个曾经教过他理化的中学教师。

人堆分裂开来,果然是白知时。头上还是那顶旧得发黑,而且也已变形的新繁特产棕丝帽,脚下仍是那双补了又补的黑皮鞋;只今天不是白麻布衫了,而是一件洗熨得不甚好的灰绸大衫。气概依然,站着时挺胸凹肚,说话时指手画脚,好像随处都是他的讲堂,凡听他讲话的,十九都是他学生似的。

陈登云心虚,连忙把头掉开。其实用不着,白知时并认不得他,何况此刻他全神关注的,只是那两个被人众打得鼻塌嘴歪的凶手。

凶手果是两个追赶逃兵的兵。身上粗劣的草绿单布军服,已被扯成几块,露出一身黧黑肌肉,倒相当结实,要把他们克服下来,看样子倒费了点气力。绑腿都解下了,变做背剪两手的绳子。四条粗壮的腿。四只长大的脚板,全是尘土。草鞋也破烂了。一准是今天才从城外开来。想其拿着武器,押送那些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新兵或壮丁时,一定很武勇。

跟在后面的,就是那个眉浓脸宽,颇有一把气力,个儿却是很矮的牛维新。一只肩头扛了一支步枪。“指天恨地”的学生帽,仰挂在脑勺子上,麻灰布的制服也扯破了,右腮也抓出了血,可以证明他是出手搏斗过的。

“一定还有那个姓黄的学生!”陈登云拿眼睛去搜索,围着走的人一大群,倒有几个穿麻灰布高中学生制服的,却看不清楚人的面孔。

锦江桥上还挤了一堆人,那是在观看河里的尸首。

有几个人在描写逃兵怎样的跑来,有的向粪草湖街跑,有的向染房街跑,两个在后面的,太慌张了,跳下河去。两个兵追到桥上,便朝跳河的开枪。一个着打死了,正要再打第二个时,恰遇着一伙学生走来,便动手抢枪。街坊人众也拥了过去,帮着抢,帮着打。“杂种!他默倒有了枪,就歪了!随便开枪打死人!这是成都省呀,要讲道理的!大家去找他们的官长去了。非估住他照委员长的命令办不可!吓!吓!成都有耳目昭彰的,可以乱搞堂么!要不是那个先生招呼着,一定打死了!倒是打死了好!可怜的,那些拉来的新兵,简直叫花子样,哪里还像个人形!待得也太刻薄了,咋受得了!”

同类推荐
  • 情圣魔发师

    情圣魔发师

    一场闹剧使亚斯、尔奇、费南度卷入“疑似杀人案”登上报纸头条。亚斯和小贝打赌输了,不但陪绸妹拍婚纱照,又要到忠南顶楼“鬼屋”住一晚。喝醉的亚斯把小贝误看成晴空,将她温柔地抱住,偏偏哲明(黄玉荣)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把门反锁,于是亚斯和小贝便意外地共度一夜……
  • 世界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世界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阿·托尔斯泰认为:“微型小说是训练作家最好的学校。”美国评论家罗伯特·奥佛法斯则总结出微型小说的三个特点:一是立意奇特,二是情节完整。三是结局出人意料。微型小说讲求新、奇、怪、辣、深。一些像雨果、歌德、列夫·托尔斯泰等这样的文学“巨匠”,一些如海明威、斯坦倍克、伯尔、川端康成、马尔克斯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优秀作家,都为读者留下了精彩的微型小说。
  • 一根水做的绳子

    一根水做的绳子

    阿香十六岁的时候就把身子给了老师李貌,但他们的爱却是疼痛的……作家鬼子是一位叙述故事的奇才,他的故事总是与众不同,他的文笔充满了悲悯,他的细节直人人心,他知道读者的心在哪里,也知道人物的心在哪里,让你缠绵,让你惊醒,让你震撼,让你沉思。尤其关于小人物的爱情……,这是一部化腐朽为神奇的爱情小说,就像作者在后记里说的炒鹅卵石下酒一样。水做的绳子是什么样的绳子?这只有通过人物的爱情和命运才可以得到解释
  • 谁是拉飞驰

    谁是拉飞驰

    弋舟,1972年生,青年新锐作家。有长中短篇小说200余万字,见于《作家》《花城》《人民文学》《天涯》《青年文学》《上海文学》《大家》《中国作家》《山花》等文学刊物。著有长篇小说若干。
  • 张居正(全4册)

    张居正(全4册)

    中国千古第一奇相大传,全票获得第六届茅盾文学奖、首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被誉为中国新时期长篇小说的里程碑!已被改编成电视剧《万历首辅张居正》,由唐国强、梅婷、冯远征、智一桐、巫刚等一众老戏骨主演。张居正是一位个性不凡的改革家,是彪炳史册的传奇人物。他登上首辅之位后,理政十年:整顿吏治,刷新颓风;整治教育,延揽济世之才;革新税赋,梳理财政。拯朱明王朝将倾之厦,使万历时期成为大明王朝*为富庶的时代。 在风云际会之中,张居正思想深邃,刚毅深沉,多谋善断,声势显赫,无与伦比。然而,他一朝大权在握,却又独断专行,偏信阿谀奉承,引得附势者趋之若骛。权势欲促使他步入人生高峰,也引发身后祸起萧墙。隆葬归天之际,即是遭人非议之时,结果家产尽抄,爵封皆夺,祸连八旬老母,罪及子孙。作为一名政治家,张居正是中国历史上卓有成效的人;可是作为一个人,他却是一个失败者。“生前显耀,死后悲凉”是对他一生*好的概括。他生前死后毁誉之悬殊,除个人原因之外,也可见政治险恶、世态炎凉。而且,张居正的命运也客观揭示了悲剧产生的历史背景与人物的性格缺陷,为今天的读者反思提供了形象的文学读本。
热门推荐
  • 成功社交72法则

    成功社交72法则

    生命中有些东西是不依赖于外力的,要想倍受瞩目,要想创建一个良好的人际氛围,必须得注重内在人格的修炼。正所谓:肚中有货,不骄不躁,不怕没有伯乐寻不着千里马,气宇轩昂,平易谦逊,不愁身边不环绕仰慕的群众。
  • 痛苦都是自找的

    痛苦都是自找的

    这是一个焦虑的时代,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有一位作家说过:"如果我们感到可怜,很可能会一直感到可怜。
  • 人生不可不知的文化常识

    人生不可不知的文化常识

    “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半夜三更”是何时,消防车为什么涂红色,“五粮液”、“女儿红”、“全聚德”这些老字号有什么典故……本书将文化常识化整为零,并回归于日常生活,让你轻松学到知识,领悟文化的真谛。
  • 开店必赚72招

    开店必赚72招

    如果你是一个已经厌倦了朝九晚五生活的上班族,不妨开店去! 如果你是一个已经不想再做上下级之间“夹心饼干”的部门经理,不妨开店去!如果你是一个刚走向社会,但早就有创业志向的大学毕业生,不妨开店去!如果你是一个赋闲在家,但仍雄心不减当年的退休者,不妨开店去!如果你是一个没有任何阅历,且求职无门的失意者,同样,不妨开店去!
  • 王的野宠

    王的野宠

    被称为笑面蛇蝎,她依然我行我素。他,蒙佐扬,她名义上的父亲。她爱他。如飞蛾扑火。赶走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黑暗中最疯狂的一朵罂粟,她张狂的活着。他,多金的政坛新秀。不输给她的爹地,同样是王者的他莫测高深。柳若言:我还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如你一般的蠢笨,看不清是非黑白!不过,我喜欢…他是迷一样的男人,邪魅狂野,对她这种主动勾引的女人,不拒绝,却永远都掌控着大局,而她却陷入了牢笼。“惹上我,你的一辈子就完了…..”他对着她嗤笑。“我不信!”推开他,她的心却开始失去了平衡…..一本意外的日记本,却让她发现了一件惊天大秘:她一直视为天神的爹地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拿起手枪,却最终下不了手。爱与恨的交错,恩与怨的交织,让她错过了心爱之人。但是不服输的个性告诉她,她依旧要张狂的活着,于是她远赴沙漠,寻找着她心中的truelove.......柳若言:也许曾经你不是我的,但是从今往后,你只可能属于我一个人!叶可凡:我喜欢你装糊涂时候的样子,但不喜欢你真糊涂时候的样子,因为,这样真的很二!Joe:恋恋,嫁给我吧,带你逛遍天涯海角,是不是很诱人?蒙佐扬:我是你爹地,你不该爱上我!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我不会怨你!肃日: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公主,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剧情片段】“这么严肃干嘛,笑一笑嘛,你笑起来很好看!”某女纤细的手指轻柔的划过柳某人冷硬的眉梢。“我有对你笑过吗?”柳某人冷声反问。“是好像没有哎,那……你笑一下嘛,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某男气结!却不知这个“麻烦”会一直缠着他!***“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爹地妈咪是不是你杀的?…….这是妈咪的日记本,里面记录的一点一滴是不会假的,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自私自利!”“啪!”一记耳光清脆的甩响在星恋的脸颊,打得她七荤八素。“恋恋……”蒙佐扬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懊悔。***“你如果想从我身上获得一丝一毫利益的话,那么,我老实告诉你,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绝不会放过他,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你未婚夫…….我要的……只有你……”叶某人抛开算计的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会答应吗?”某人郑重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期待。“我……”星恋犹豫不定。“如果我的人民让你留下来,你会答应吗?”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有个女孩叫夏桐

    有个女孩叫夏桐

    三个青梅竹马的小故事。初恋总是那么青涩又动人,而竹马们也总是从莽撞的愣头青变成了成熟可以依靠的男人。
  •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宝庆十九年春,大佑国皇太子大婚,大将军之女入主东宫。一个不是淑女的将门千金遭遇一个不是文韬武略的中庸太子,到底是佳偶天成,还是冤家路窄?成婚一年不足,太子忽然休妻。迷影重重,生死茫茫,这样一来,还是不是大团圆结局?
  • 当年遇见你

    当年遇见你

    很多年前,我遇到了你;很多年后,分别后的我们再次相遇。你说,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是什么?我说,莫过于,我爱的人恰好在我爱着他的时候也爱着我。当年遇见你,从此我便陷入爱你的漩涡不可自拔。如果这次再遇见,那就不要再分开了。这不是最美的单思,只是恰好在我爱着你的时候你也爱着我。
  • 亿万千金逆袭战

    亿万千金逆袭战

    简介:她年仅十四岁,来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病逝,留下千亿遗产,她能否由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村姑,摇身变成中国最富有的亿万千金,她能否在所谓“亲情”的围攻中顺利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