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刀手,从一出生就是,没有选择,所以我相信宿命。在我的家族里,每个人也都是与生俱来的刀手,我们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父亲,所以我们都很爱自己的母亲,她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只有在母亲眼里,我们是个孩子。在江湖人的眼里,我们是冷血的杀人机器,他们送我们一个名字——螳螂。
我们每个人从一出生,便拥有两把锋利无比的刀,意味着血腥与杀戮,也意味着金钱和生存。在我们的家族里,流传着很多刀手的传说,曾经有一个人从东方来,找到当时我们螳螂家族里最有名的杀手,让他杀一个人,他没有问为什么,便去了,而且不要任何报酬,那个人坐着豪华的马车从易水过,他在易水边上对那个人出刀,但是他没有成功,而且死了。我们螳螂家族的后人叫他荆柯,江湖的人叫他英雄。这个故事叫做螳臂挡车。故事是母亲传我刀法的时候说给我听的,当时我还年幼,母亲说,我们做刀手,是为了生存,而不是做英雄,凡事量力而行。
我和螳螂家族里的每个孩子一样,都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我也问起过母亲,她不说话,站在树梢,看向远方,长风灌满她褪色的翅膀,像是一片飘摇的落叶,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苍凉,我走过去依偎在母亲的怀抱,母亲低下头,温柔地亲吻我的触角,她说:“孩子,不要责怪母亲!”我感觉到她晶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瞳仁里,像是碎了一地的月光。
但是不久以后我就知道了,原来父亲是母亲杀死的,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在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上狠命地挥舞着我初长成的刀,零乱的花瓣雪一样飘过。母亲房间里的灯始终是亮着的,我看见她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辗转反侧。天亮的时候,我对着母亲的紧闭的窗说晚安,然后带着我的刀离开了,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因为一个刀手,注定是要漂泊的。
在路上,我遇见了另一个漂泊的人,他和我一样,是个刀手。我们在一个叫黑风山的地方住下来,我们每年只接很少的生意,赚的钱仅仅够我们生活,但这不是因为我们的刀法不行,恰恰相反,我们是整个螳螂家族里,近几年出现的最优秀的刀手,外面的人叫我们黑风双煞。但我一直记得母亲的话,我们做刀手,是为了生存,而不是做英雄。我的钱够生存了,又何必再杀更多的人。
在我遇见他的第三年,又有一个人从东方来,他给我很多很多的金子,让我去杀一个叫做蝉的人,我动心了,因为那些金子,足够我和他生活一年,而不用杀人。我离开黑风山的时候,他还睡着,我轻轻地亲吻他的触角,我不想他跟我一起去,因为传说中,那个叫蝉的人,有个很厉害的保镖,叫做黄雀。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做蝉的人,他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很多,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刀枪不入,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受人钱财,替人免灾,这是刀手的游戏规则。我与蝉在丝瓜叶子上从早晨打到黄昏的时候,我绝望了,我无法抵挡他的音速拳。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来了,她告诉我蝉的练门在腹部。我与母亲并肩作战,我突然就想起,我年幼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上传我刀法,我们在枝头旋转,樱花瓣雪一样飘落……
“啊……”就在我的刀刺进蝉的练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母亲凄厉的惨叫,我一转身,便看见了那个叫做黄雀的人,母亲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而他的利爪也撕破了母亲的胸膛,母亲的目光散向远方,喉咙里隐约在说:“孩子,不要责怪母亲!”江湖上的人把我刺杀蝉的故事,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我回到黑风山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微笑着骂我傻婆娘,然后说,让我为他生个小傻婆娘。在我们螳螂家族里,如果一个男人愿意让你为他生孩子,那就证明,他爱你爱到死。我们的婚礼在院子里那颗樱花树上举行,一阵缠绵之后,他低下头,温柔地亲吻我的触角,我感觉到他晶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瞳仁里,像是碎了一地月光。他说,用你的刀,杀了我。我问,为什么?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宿命,我们螳螂家族的宿命,与生俱来。他说完,便拿起我的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不久以后,我的孩子出生了,我总是会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的触角,就是为了她,我失去了一个爱我爱到死的男人,我终于明白了,刀手为什么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亲,我也终于明白了母亲。但我不能告诉我的孩子,因为这是宿命,与生俱来,我只能含泪地说:“孩子,不要责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