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秋天就秋天了呢,才下过一场雨,红树林便开始落叶子。鼹鼠打了一个喷嚏,她有点感冒了,可还是努力弓起腰,推着一颗巨大的松塔。她的洞穴在山的那一边,有卧室,有厨房,还有一个通风又温暖的粮仓,用来窖藏过冬的松果和榛仁。
在洞口,鼹鼠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感冒,而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个懒得要死的邻居负鼠。此刻,他一定躲在粮仓里偷吃鼹鼠越冬的粮食。其实鼹鼠早就发现了,虽然她的眼睛不太好,但她却有一只灵敏的鼻子,她闻得出他的味道,从小一起长大,那么的熟悉。
负鼠听见喷嚏,吓得连滚带爬地躲进一颗松塔后面。鼹鼠看见他鬼头鬼脑的样子,心底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家伙,每一个松塔都啃一口,弄得地窖里乱糟糟的。可是,她看见负鼠瘦得豌豆荚一样的两条腿,又忍不住心疼起来,这个懒鬼,有时候连偷吃都懒得来。
鼹鼠装着漫不经心地将刚刚推进来的新鲜的松塔堆在负鼠面前,然后打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忙活了一夜,可得好好睡一觉。负鼠躲在角落,差点笑出声来,真是个笨蛋,看我,不用忙活,却吃最新鲜的。
怎么说冬天就冬天了呢,刚刚还是秋天,红树林还没有落完叶子,便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鼹鼠坐在洞口,看着苍茫的雪地,难过地叹息。尽管她很努力,很勤奋,可她还是没来得及在冬天到来之前储够一地窖的食物。冬天那么漫长,那么寒冷,该怎么过呢?
负鼠坐在一颗松塔上面,挑拣着饱满的松籽,他的嘴巴越来越挑剔了,而且,他现在坚信鼹鼠一定是长期钻在黑暗的地底,眼睛坏掉了。不管他怎么在地窖里跑来跑去,鼹鼠都不会发现,有一次他甚至撞到了鼹鼠,可是鼹鼠却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撞墙了。
他哪里知道,其实鼹鼠一切都明白,她喜欢撞在负鼠胸口的感觉,的确像一堵墙,坚实而安心。那个冬天虽然又冷又饿,可是她却感觉很幸福,她可以每天躲在避风的地方,听他坐在松塔上吃东西的声音,听他睡着了,轻轻的鼾声,安静而美好。
北风依然如刀划过,冬天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地窖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可负鼠还是那么挑剔和不珍惜。鼹鼠甚至连干瘪的榛果也不舍得吃,她知道,如果雪再继续下,地窖里的食物只够让一个人活下去。两个只能活一个,她选择了负鼠。
怎么说天晴,天却不肯晴呢,漫天的大雪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连人类都快撑不住了,到处在抗击雪灾。负鼠也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他坐在最后一颗松塔上面,轻轻的叹息。他是害怕被鼹鼠发现,可是那么轻的叹息,却重重地咂在鼹鼠胸口,透不过气来。
鼹鼠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等不到春暖花开了,原来两个活一个,都变成了奢望。她突然鼓起勇气,想要对负鼠说点什么,可是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是负鼠,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滚下松塔,抱紧鼹鼠,泪如雨下。他说,对不起。
鼹鼠使尽全身的力气,贴紧负鼠的胸膛,尽管它已经因为风雪而不再温暖,因为饥饿而不再坚实,可依然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负鼠掰开最后一颗松塔,可是鼹鼠却咬紧嘴巴,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只是微笑。
饥饿和寒冷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残酷地掐紧命运的咽喉,却没有谁肯吃最后一颗松塔。负鼠低头,轻吻鼹鼠的额角,他不停地颤抖,抽搐,他欲言又止,他的牙齿磕痛了鼹鼠的眼睛,泪水潮水一般滚落。明明含糊不清的话语,却异常清晰,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熬不过去了,我要死了,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负鼠说完便重重地垂下了脑袋,脸色渐渐的失去了颜色。他张大了嘴巴,似乎还有话没有说话。他紧闭着眼睛,像是要努力关紧眼泪的闸门。他长长的尾巴,一直蜷曲着,像一个怀抱,牢牢地环紧鼹鼠。
风依然呜号,哭泣一般,世界苍茫一片,失掉了颜色。鼹鼠使尽全身的力气,掰开松塔,吃一粒松籽,再吃一粒,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她告诉自己,要努力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过了很久,地窖里没有一点声响,负鼠才悄悄睁开眼睛,他在心底偷偷笑了一声,这是他唯一一次不是因为危险而装死,而是因为爱情。谁说负鼠便是负心之鼠,他只是努力掩藏了自己的心跳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