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要吗？”张倩倩嗲嗲地问她未婚夫。
“不用了，谢谢。”未婚夫礼貌地回答。
终于解放了。我以最慢的速度挪到了快餐店，排队买了一杯热咖啡，然后便躲在快餐店的一角不慌不忙地喝着。这个不足50平方米的店里已经挤满了人，一半是来买热饮的，一半则是纯粹来取暖的。
“真是背到家了，过两天上了学指不定张倩倩又要在班里怎么恶心我呢。”我这样想。不过，张倩倩未婚夫这个人倒是比张倩倩招人喜欢一些，不管是真懂礼貌还是假装绅士，他的眼神看起来还是比较诚恳的。当时要不是看见张倩倩铁青的脸，他的那件外衣我还真是想赶快拿过来披上，毕竟活命第一，体温比什么都宝贵。
在这里躲了得有半个小时，算着队也应该差不多到了我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张倩倩的格子短裙实在是抢眼，我在老远处就看见了她。只见她整个身体冲着身后的“倩夫”，用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狠狠地训话。
“不会吧，都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完呢。”我说去买咖啡其实也是给二人留出“沟通交流”的时间，让张倩倩尽情地发泄一下刚才的不快。可我没想到，交流的时间能持续这么长，不禁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两位战士。
就在我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李易童从远处跑了过来。
“心怡，这儿呢！”她在队伍的尽头冲我喊。这一喊也让滔滔不绝的张倩倩赶快放下了手指。
我走到队伍的前面，一边挽着李易童一边介绍道：“这是我姐姐李易童，这是我同学张倩倩和她的未婚夫。”
张倩倩立马笑语吟吟地跟李易童握手：“哎呀，姐姐，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一直听说曹心怡在这边有个会计师姐姐特别牛，我特别想去你们公司实习，不知道能不能沾着姐姐的光。”
我真没想到张倩倩会说出这席话，也真不知道她有想去会计师事务所实习的想法。李易童是个热心肠，只要是朋友的事她一定尽全力帮忙，但她最恨的就是跟自己不熟也不亲的人一见面就让自己干这干那。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张着嘴不知该跟李易童怎么解释，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回了算了。
李易童聪明得很，看见我的这个反应便大方地微笑说：“可以，但我马上要放年假回国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要是有需要就跟心怡联系吧。”
我满心的委屈和无奈。但也知道不能怪她把这个烫手山芋又扔给了自己，人家早就提醒过我嘴上要有个把门的，下次一定记得要长记性。
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就算你没有购物计划也会在进去的那一刻告诉自己“必须买点什么”。我毫无计划地挑了一对情侣大棉鞋，准备带回去跟老头一起穿。四人买完棉靴便分开了。李易童又带着我足足逛到了早上九点。这一夜，我觉得自己把半年要走的路都走了。李易童一家一家排，挨家挨户进，我就一趟一趟往巨远的车上送着从“村头集市”抢回来的战利品。不过也算是开了眼，像这样全民疯狂抢购的场景，这辈子我肯定是再也看不到了。最后，我俩分别买了两个大旅行箱，她为了往回带东西用，我则买给老头。
中午12点左右，我们回到了楼下。我让她把车停在了离电梯最近的停车位，赶紧连滚带爬地回去睡觉了。
三
我们三人中最先要在圣诞假期回国的是程宣，她要远赴香港去慰问小白脸。小白脸没假，而且听说他每天干活干得比孙子还孙子，早上四五点睡觉，七八点又上班的情况经常会有。他还经常出差，但出差都安排在周末，虽然吃喝住都是五星，但毕竟还是累心累神。据说小白脸憔悴了不少，大家都知道在香港这种地方工作就特别熬人，何况又是在投行。程宣十分担心他的身体，每天都嘱咐他别喝酒早点回家，但下班跟同事去喝酒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照他自己的话说：“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释放最大的压力，所以喝酒是必需的。”程宣虽然表面上能理解他现在的处境，但心里接受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你说他要不喝能怎么着？”程宣坐在李易童家的沙发上抱怨。
今天李易童下厨，她下午就去超市买了活虾和牛排，准备来一顿离别前的家庭聚餐。我则把洗好的葡萄端到了程宣的面前。
“可能真是工作需要，只要不出轨就得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喝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出没出轨！我就更别想知道了。酒后乱性是男人对于自己出轨最常用的理由，我觉得照他这样喝下去离这就真不远了。”程宣狠狠地咬了口嘴里的葡萄。
“我觉得吧，他不会的。就算他有那心也没人要啊，像他这样的也就你能看得上。”李易童一边炒着菜一边还不忘挖苦几句。
我们听到这话都乐了。“我也觉得是，你就放心吧。”我赶紧趁火打了一下劫。
“程宣，我一直特想问你，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李易童端来了最后一道大菜，清炒大虾。
“是是是，我也特想知道。”我像个接下茬儿的无耻学生。
“你没资格问这问题啊！你都能看上你家老头，我怎么就不能看上小白脸了？要是跟你家那位比，我这位优点可多多了。”程宣厉害起来。
“你少说她，我问你呢。”李易童给我解了个围。
程宣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喜欢他能震得住我。”
我听见这话一下就急了，这明明是当时程宣问我同样的问题时我对她的回答。
“别跟我学啊！这答案不行！”
“哈哈，他俩都是摩羯的，咱俩都是射手的，我怎么就不能跟你回答得一样了？”程宣开始耍无赖。
“不会吧，你真的怕他？”李易童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想起小白脸平时怂了吧唧嬉皮笑脸那拍马屁的样，怎么也觉得应该是他怕程宣。
“你都怎么怕他了？他打你吗？”我好奇。
“打，当街就打。”程宣很认真地说。
“不会吧！真的，假的？”李易童差点从椅子上蹿起来。
“真的，他经常大手一挥轻轻挨在我脸上然后我就顺力一转头，这个动作的学名叫抽嘴巴子。”程宣边说边亲自演示着。
因为她夸张的动作，我和李易童都看傻了，没想到小白脸还能有这分男子汉气概，我们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你就从来没跟他急过？”李易童急着问。
“急过，但每次他都特别有理，都能说得让我觉得是我错了。”
“你傻呀？”这话是典型的李易童风格。
“嗨，就像曹同学说的，遇到他就注定我败了。”程宣夹了一个最大的虾放在了嘴里。
饭后，我和李易童继续闲聊着回国后各自的计划，程宣则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发发呆，时不时还问一句：“你说都这点了他是又加了一夜班睡了，还是又喝了一夜大酒醉了？”我们开始还理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到后来，就一句话：“你能不能争点气，能不能消停地坐会儿。”
其实我和李易童在私下谈论过程宣和小白脸的今天和明天。李易童认为小白脸还是太幼稚，亏吃得也不够，离被残酷的社会和现实生活磨炼成真正的男人还远着呢。像他这性格的男孩，就算到了30都不一定靠谱。但我一直特别看好小白脸未来的发展，觉得他聪明能干，以后一定能超过他爸。李易童则不这么想，她对小白脸的未来颇为悲观。
按理说我和李易童都应该是小白脸这边的，可毕竟我们和程宣的时间也长了，不能说患过什么大难，但也算是有了真情。更何况现在程宣也彻底加入了我们的异地恋队伍，对于队友最基本的维护和关照还是要有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都希望两人能尽快把婚结了落个心里踏实。
四
“你家爷怎么样？最近事态可好？”程宣突然问。
有关老头的话题是我原来最喜欢的。只要一提到他，我兴趣和热情马上就来了。可自从他在离婚的事情上变了卦之后，有关我们感情的话题，我开始尽量回避。
这段时间，老头一直没闲着，家里家外地忙活着。但只要有空，或者方便，他就会打来电话跟我聊天。在电话里，他经常跟我说起他的大女儿和他老妈，剩下的根本不提，好像只要这样，那女人就能自然消失似的。他经常跟我夸奖他女儿学习又好又懂事，完全遗传了他的全部优点。小丫头从小被奶奶带大，性格开朗活泼，但在学习上过于要强，但凡没考第一就能跟自己较好几天的劲。老头跟我说他小时候考完试就会低着头满脸心事地走在小区大院里，认识他的邻居看他一脸沮丧都会上前问他：“怎么了这是，被老师批评了？”每当这时，老头则会慢条斯理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说：“没办法，又是一百分。”看着他小不要脸的可爱样子，邻居们都能被气乐了。
听老头说，小丫头唯一郁闷的就是长得太像他。她经常抱怨说自己为什么就没遗传了那个漂亮妈的脸蛋。老头为此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是个姑娘，生生长成了他这样确实挺对不起人的。
小丫头和老太太是老头最爱的两个女人，老头常说闺女这十年没少陪他经历风风雨雨，所以对闺女的感情十分深。老太太跟着他也没过什么舒坦日子，给自己带了十年的孩子不说，成天还得为他的事操心着急。老头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说在我身上看见了他妈的影子，可能这也是他会喜欢我的原因之一。老太太也要强，原来在工作上就是一丝不苟坚持原则，对处理家里的人情杂事也都认认真真张弛有度。虽然已经快80岁的人了，但还是不爱麻烦人，干活干事干脆利落。其实，他心里特别心疼老太太，但因为他不善表达感情，经常是不但没能让老太太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两人还吵个不可开交。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偷偷盘算着今后一家四口的日子了。首先就是把老太太伺候舒服，也算是为老头还还债。年纪大的人更需要每天过得开心有质量，对于老人来说，事事顺心就是最大的福气。其次就是小丫头。我从小就是个当妈样儿，同学都说最适合我的职业就是幼儿园老师，让我以后一定开个幼儿园帮大家照顾孩子。所以，我始终对带孩子这件事自信得过了头。
但是，所有这些幸福的盘算慢慢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忧郁。只要一想到他现在的家，我这心里马上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滋味。
“你太天真了。”李易童的话打破了我的白日梦。
“天真不是坏事。”我解释。
“心怡，说实话，我觉得你是个挺机灵的姑娘，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你就这么一根筋，这么二呢？”程宣夹走了盘子里的最后一个大虾。
“你才二呢，要是别人敢这样说我，肯定当场就跟他急了。”我一脸严肃地维护着尊严。
“你当别人没说过呀，认识你的人应该都说过吧？”李易童也趁机挤对着我。
“傻人有傻福。”我补充。
“是，我完全同意前两个字，但后面三个字就得看你的命了。”李易童跟着说。
我脑子慢，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易童话里明目张胆的讽刺，拍着大腿回了一句：“你才傻呢！”
三人开怀大笑起来。
送走了程宣，李易童和我也没怎么见面。一个忙着期末考试，一个忙着年底的繁忙工作。
最后一个周末，我利用复习考试的间隙把要送给亲朋好友的各种特产都买齐了，包括给小丫头的新年、生日、春节、六一的各种礼物。回家一收拾，两个大箱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看到这些，李易童毫不避讳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大骂我真是贱骨头贱得没边了。我对于“犯贱”这件事早已习惯了，觉得只要贱了想贱的人，贱了该贱的事儿就没什么腰杆子不硬的。
期末考试还算顺利，虽然备考之前着实让我抓耳挠腮地熬了好几天的夜，但好在交卷之前都能顺利想起书本上的内容。今天这是最后一门，下午五点结束。我回家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关好了门窗，便在楼下等着李易童。
她带我去吃了个舒服的晚饭，才送我去了机场。
“我又是最后一个走，好在再熬四天我也回去了。”李易童边开车边抱怨。
“那咱们回去见吧。”
“别别，我可不一定，每次回去的时间都十分短暂而珍贵，我还真没时间会见你。”李易童不带拐弯地说。
“你还老说我！你才是典型的重色轻友！”我杵着她的肩膀说。
“得了吧，别把我跟你划在一块，没人跟你是一个重量级的。”
说归说，骂归骂。李易童虽然对我和老头的事一直气愤而无奈，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通过我们这半年大风大浪的感情生活，让她重新反思了不少。她是个聪明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的优势和劣势。在外人面前，她永远选择展现她的开朗和阳光，而心里的寂寞和软弱她却始终封藏得严严实实。我虽然算是她的半个家人，但就算在我面前，她也永远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架势。记得一次酒后程宣好奇地问她：“怎么看你就从没有难事儿？”她说：“我都出来多少年了，该经历的难事我都经历了，大半夜车坏在海边高速路上找不到人帮忙的时候也哭过，那能怎样，哭完了还得靠自己。只能说我比你们活得明白多了。”
李易童虽然一直为我担心，但她却发自内心地喜欢听我叨叨那些感情上的琐事，那些她和她男朋友所没有的琐事。九年的异地恋早就已经让爱情熬成了亲情，对于他们这种情侣来说，平淡的交谈和平淡的生活就是幸福。李易童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这么曲折和艰辛的恋爱，但每次看到我说起老头就会乐开了花或是哭到了死的样子，她也会感到些遗憾，为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生呢？
但她是理智和现实的，婚姻对于她来说是必然的，领个证再来几个孩子，一家人一起踏实过日子就得。
可能是恋爱的路走得太长，也可能是自己过了那个心气十足的年纪，那些花里胡哨的婚礼和感人肺腑的求婚早已从李易童的心里彻底消失了。
直到我的出现，才使她对爱情又有了一些小悸动和小渴望。我对于爱情的活力虽然让她觉得有些过了，有些不计后果，但偶尔还是会让她偷偷地羡慕一下。真的是因为自己老了？还是苦吃得多了？经历多了，人就变得平静和循规蹈矩了？自己对待爱情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冷静了？这些都是李易童开始慢慢思考的问题。她现在所做的一些抉择已经偏离了她的初衷，但她还需要时间慢慢整理思路，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到了机场，李易童借口说要去逛逛免税店，坚持停好车，把我送到了安检口。最后，她不忘嘱咐我要开心，然后来了个美式大拥抱。
直到看着我消失在人群中，她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