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爷子在世时,钟家在H市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即便是他刚去世的那几年,各界名流对钟家仍然十分重视。可钟老爷子的那些优良基因到了子女身上几乎全变成了隐性基因,为争家产费尽心思勾心斗角,于是钟氏一年不如一年,最终落得个惨败收场。谁都想往高处走,也怨不得那些世家名流渐渐疏远钟家,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看出钟家的下滑趋势,又有谁会在稳亏不赚的项目上投资呢。
也因此,钟灵对江家心存感激。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对钟家避之不及,唯恐走得近些就会落得和钟氏同样的下场。可江老爷子竟然还愿意因当年对爷爷的一句话同钟家结亲,着实令人敬重。再加上钟老爷子和江老爷子原本就交情匪浅,江家自然位列名单之首。
钟灵坐在车上,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大姑想要巴结江家未免太积极了些。也亏她想得出葬礼效仿婚礼去江家送请柬。以为这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喜事吗?没有了爷爷的压制,她那三位姑姑终于可以为所欲为,对于她们来说还真是值得拍手庆贺的。
钟灵乐得让她们去江家扮小丑,她关心的是姐姐就要回家了。
每每想起见不到姐姐最后一面,她就难过得透不过气。姐姐的容颜永远定格在冰冷的遗像上,没有生气的脸成了她日日夜夜的噩梦。
如果说母亲的去世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姐姐的离去就将她原本支离破碎的人生彻底变得残破不堪。那分明就是把她溃烂的伤口翻出来,撒上层层盐巴,再也难以愈合。
她终于可以见到活生生的姐姐了。钟灵不由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上的疼痛给了她真实的喜悦。妈妈还好好的,姐姐就要回来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车子没来由地急刹车将钟灵的思绪拉回。钟灵抬起头,斜前方另一辆汽车正拦在她们跟前,逼得她们无法前行。四周喇叭声此起彼伏,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身后的车排成了长龙。
那辆车的车主也不管汽车停在路中央,一脚踹开车门,气冲冲地冲到她们车窗前边拍边破口大骂:“怎么开的车,眼睛长在脸上当摆设的啊,红灯也敢闯,还把我的车撞坏了,开门,真他妈的晦气,今天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钟母脸色有些发白。原本开开心心去接机,没想到途中会突然冲出一辆车来。她虽没有等到绿灯再开车,但她分明看见信号灯已经跳到了黄色。H市几乎每家都有私家车,交通异常拥堵,黄灯就开车几乎成了默认的惯例,她哪里知道那辆车会忽然冲出来。
钟母放下车窗,外头的喇叭声越发嚣张,不少司机探出头来,叫骂声混成一片。钟母只好先行安抚:“这位先生,实在对不起,你的车撞坏了我会赔偿,你看我们这样挡在路中间也不太好,还是把车停到路边再商量解决的办法吧。”
那人哼了一声:“你做梦,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就是要在路中间停着,让大伙都瞧瞧你是怎么闯红灯把我的车撞了。赔钱,我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想用钱打发,想都别想,老子不吃这一套。”
这种交通事故通常不是意外,就是想要借机讹钱。母亲好言好语道歉,又承诺了赔偿,对方还不满意,真的不是故意寻衅?
几句话下来周围围拢了不少人,那人见状开始煽风点火:“你们都来看一看,现在的有钱人有多嚣张,仗着自己有钱就闯红灯,撞了人以为给点臭钱就能封口,都来评评理啊。”
围观的人群有不少是被他们两辆车挡了去路的车主,本就浮躁的情绪瞬间被煽动起来。很快,四周的人都对钟母指指点点起来。
钟母一心想早些赶去机场接大女儿,急道:“这位先生,你想我怎么赔偿,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但是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我赶着去接人。”
钟母退让的语气愈加助长了那人的嚣张气焰:“你们听听,听听,有急事就可以当成闯红灯的借口了。想怎么赔偿都行吗?你倒是说说,是哪个望族,也好让大家重新认识认识。”说罢,围在四周的人也跟着起哄。
钟母挂不住面子,满脸焦急,她又不可能不管不顾开车冲出去。那人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越发有恃无恐。
她根本就不信这只是纯粹的意外。但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阻止她们接姐姐回家?可就算没有她和母亲,姐姐自己一样可以回家,又有什么区别呢?除非,这个人只是想拖住她们的脚步,然后伺机对姐姐下手?一想到这一点,钟灵的目光立刻阴冷起来。
“叔叔,你有没有受伤?要不先去检查一下吧,车撞坏了还可以修,要是人有什么问题就不得了了,毕竟什么都没有身体健康来得重要是不是?”钟灵人虽小,声音却异常清晰,她一番话说得颇有道理,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催促那人先检查身体。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哪里需要什么检查。闹事者一时语塞,但他立即反应过来,凶狠道:“没有受伤是我命大,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是什么背景都得给我偿命。”
钟灵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表现得十分诚恳:“叔叔没有受伤就好了。都是我们不好,不小心撞了叔叔的车。这样吧,我们打电话给警察,这么多双眼睛在这儿看着,警察也没办法徇私。这些十字路口都装有摄像头,到时候警察来了,做事故现场鉴定也很方便,只要调出监控录像就好。不过要耽误叔叔一些时间,警察来了非得做笔录不可,他们要存档的。至于赔偿,就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好了,他们的人比较专业,不管怎么说,理赔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叔叔吃亏的。还有……”
钟灵说了一长串,那人越听脸越黑,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周围的人纷纷起哄说这个主意不错。
“妈妈,你赶紧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吧,我就打电话报警好了,咱们分头行动。”钟灵说着拿出手机按了起来。
肇事者目光闪躲,见钟灵报警,立刻就慌了。钟灵已猜到是那人主动撞上来,一旦她们报警,吃亏的只会是他,何况,她们的车恐怕也有擦伤,这么一来,谁给谁赔钱还不一定呢。
那人有气却无处发,他本来收了好处成心闹事,一来拖住她们的脚步,二来,他自己也想从中捞点好处。如今别说是捞钱,他不被抓进局子就不错了。他一张脸拉得老长:“算了,算了,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今天就算我倒霉。”
如此一来,众人没得看热闹,也纷纷散去。
好一会儿,钟母才意识到竟然是小女儿的一席话使她们顺利解围,钟母不由感慨:“阿灵真是长大了。”
钟灵却没有功夫和母亲一起感慨,她十分担心姐姐会出什么意外。尽管记忆中没有这一出,可她的重生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一些事情。她不可以再失去姐姐一次。
“妈妈,我们赶紧去机场吧,姐姐一个人等太久见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她思索片刻,还是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担心,刚才那人是故意拖延时间,妈妈,会不会有人不希望姐姐回来?”
钟母心头一震,她只顾着解决这次麻烦,还没来得及深思。经女儿一提,她也觉得怪异起来。她开车数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这次的意外她原以为是自己心急所致,细想起来,那人的行为根本就十分反常,真的只是巧合吗?偏偏在她去接大女儿的路上?
“咱们现在就去,你赶紧给你姐姐打个电话,看她过边检了没。”
钟灵立即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手机显示正在往外拨号,钟灵紧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久,她终于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了变化。她兴奋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姐姐,你拿完行李了吗?我和妈妈正在过去的路上,你……”
一串机械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继续,手机里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一段话,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忙音。
姐姐还没下飞机?不可能啊。距姐姐提供的到达时间已过去好一会儿,而姐姐乘坐的航班并没有显示延误。即便是上下飞机多花去一些时间,也不至于如此,姐姐必定是飞机一停就开机的。
姐姐……钟灵的手都颤抖起来。手中的手机随着她的手一起颤动,钟灵怔怔地盯着发光的屏幕,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