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巨大的压力不是没有好处的,它恰是协力创造美好东西诸元素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今年,我触摸到了这种压力,并且第一次相信它是一种透明的苗条实体,颇似一位由光组成的青年,在学校的上空翱翔盘旋。
我看得见他!他的存在便是我们的成功。
学校被一片欢乐气氛笼罩。姑娘兴高采烈地高声呼喊着:
“好宽敞,好宽敞!”
虽然学校里什么东西也没换,只是将外表粉刷、修葺了一下。
它颇似一个囚徒,一旦被释放做了主人,在它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使我高兴的是抓到了能给你写信机会,即使在一个阶段。不过,我要对你说实话,我正坐在一巨车上,飞向天空,飞向星辰。
当我回头再说话时,实质将消失……根本将磨灭……意义将化为乌有。
钟爱者
玛丽
致玛丽
1917年10月14日
亲爱的玛丽:
上帝嘉纳你,你的信使我感到幸福——你那里来的一切和你的一切,都使我沉浸在幸福之中。
你说的关于学校的那些话美妙极了!精神,那神秘的存在,部分可以看见,包涵在无声的话语之中,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也不论在一个民族还是在整个世界上,都是一个伟大的事实……在那种超级存在水平上的生活,恰恰是适合于那些居家者的生活。闪闪放光的学校,是你的伟大精神及女教师们、姑娘们的伟大精神的真正辉煌。
上帝将自己的爱和慈悲赐赠予青年时代,从而使之艳丽、鲜嫩。
寄给你两则寓故事,是我临时写成的。你何不把你不满意的地方修改一下呢?何不把不得体的语言校正一下呢?
顺致我的爱!
哈利勒
致纪伯伦
1917年10月20日
亲爱的哈利勒:
我把两则寓言故事稍稍自由化地修改了一下。我对两则故事的完美性尚不放心,包括英文语言在内。我说出了一句惯用俗语,只当我什么也没说。我相信,对你的词句做些许修改,总要胜过我对后果不放心的大修改。毫无疑问,在我见到你之前,在我们就最后形式达成共识之前,你是不会发表这两则寓言故事的。
我更喜欢《梦游者》。第二篇的思想也很吸引我。但是,使年迈者表达我所表达过的意思,我有些犹豫。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里,不论受过教育的,还是没受过教育的,都不例外在相信上帝,而叛教尚且不是普遍思想现实。
但我仍然怀疑自己对这种寓意理解的正确性。
钟爱者
玛丽
致玛丽
1917年10月31日
亲爱的玛丽:
是的,玛丽,我们从不知到知,终于得知。
我们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一种东西生活着;那种东西在我们的内心里模模糊糊,而我们的外表也对之完全不理解。
其精华是我们掌握的真实东西,真相总是表露在外,直到我们怀疑我们不再怀疑,直到我们对生活说“不”,我们的某种东西大声喊“是”;那声“不”,只有人能听到,而那声“是”,则上帝能听到。
我给予那两则寓言故事的唯一的二者需要的东西是朴实无华。但期我能够解释我在《两位哲人》中的旨意。这之后,我们就便于为之加上另一种形式了。
格言和寓言纷纷涌来,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我们将之铸入适当的模子里。
为钟情者祝福平安吧!
哈利勒
致玛丽
1917年11月15日
亲爱的玛丽:
我谢谢你,我感激你……我收到了糖和书……我将贪婪地吃糖,我将迷恋地读书。
奇怪得很,我从未从读关于性的任何一本书中获得充分享受。也许我缺少那种多余精力的冲动,或者因为我智力萎靡,也可能处于心被移位的的屈辱之中。
不过,我现在想探索日月星辰下的一切存在之物,因为美是每一种东西的自在品性,每当人去探其底时,那美便成倍增加。
知识是生着双翼的生命!
顺致诚挚的爱!
哈利勒
致玛丽
1917年11月25日
亲爱的玛丽:
你何不慷慨行事?
为何不读上一读,把你不满意的地方说出来呢?
这是写给罗丹的一首诗,请你仔细深入一读。
如有可能,我想最近——星期二早上——就要它,以便将之与这位伟大人物的肖像一起发表。
这首诗是我今天写的,以免大事闪过,我却没有说出一句令人称道的话语。
为钟情者祝福平安吧!
哈利勒
玛丽日记
1918年1月6日
哈利勒中午来了。他很乐观,容光焕发,颇似晴空朗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朋友。朋友离开之前,向他讲了关于两个飞行员的故事。两个飞行员在天空飞行盘旋,不断爬高上升,最终坠机身亡。在二人绝命之前,指着上方,喃喃地说:
“妖怪……妖怪……”
数天之后,二飞行员的一位朋友也高高飞上天空,不仅飞到同样高度,还超过了那个高度……他真的看到了妖怪。
那是一群巨大的黑色造物。那男子架机在其中一个妖怪的眼前飞过。
哈利勒说:
“我不知道故事的真实如何,但我认为就像大地上一样,天空中有某种存在不是不可能的。”
我听后想了想,试图做出一个结论,但没得出结论。哈利勒打断我的思路,接着说道:
“圣母玛利亚知道关于儿子耶稣的什么呢?也许她知道儿子是痛苦的根源,是一个使人愉快的人,也许那是在耶稣死后,因为耶稣死了,他的门生和追随者的忠诚方才显示出来,对圣母玛利亚表现出更多的人道主义。”
“耶稣在世时,耶稣的事迹和众人的言论就对玛利亚的心灵发生了巨大影响。耶稣出生的那个国家是众民族杂居之地,那里居住着迦勒底人、希腊人,还有别的民族。毫无疑问,这众多民族会对耶稣的生活环境产生巨大影响,但却影响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耶稣之死,就像他的生一样,对他的追随者和门生有着重大影响。那样的一天将会到来:我们的思想只满足于火焰,只满足于火焰盛燃的完美生活。”
“耶稣的门徒和追随者对耶稣的感受远远胜过对耶稣的任何一种思想的感受。请你看他为他们做过什么,又用他们做什么。”
“比如约翰——即那位明天的诗人。”
伟大的宣传家保罗,他原本竭力反对耶稣,后来成为耶稣的忠实使徒。那是一颗赫然而诞生的高尚灵魂。他认为显示在他面前的一切与显示在别人面前的东西没有什么两样。数年之后,他才得知自己殊出众人。这些灵魂中的另一颗卓越灵魂在孤独中而成为高尚灵魂。他的内心变得勇敢无畏。他学习其他民族的语言,用他们的语言说话……但是,只有少数人能从他的言行中获得他的精髓。不过,也许有百分之五的人厌恶他们所生活的环境。
“耶稣改变了人的思维,为人类找到了一条新路。”
“米开朗琪罗独辟蹊径,走的不是前辈画家们所走的路。”
“米开朗琪罗所走的路是设定好的。”
致玛丽
1918年1月21日
亲爱的玛丽:
我从未经历过像那样负荷的一周……充满人间难事,却又美不胜收。
我回来时,发现信件成堆,如同一座小山,还有另外一座小山,那便是要尽的义务。
诗歌晚会是至美盛会之一,气氛严肃而活泼,那是才智的挑战,那是活力的竞赛。思想的交流在轻快中进行,活跃了我们的思维和身心,将我们推向更高处,点燃了烈火。
战争影响、改变了人们的精神,使之翻天覆地,发展进步。
战争使人们的疏忽变成了饥饿。
战争使人们要求不曾要求过的东西。
有多少人要我在某学会或某俱乐部朗诵诗啊!我已收到请贴,邀请我去芝加哥,向诗歌学会朗诵我的诗。
他们说:
“我们向你提供五十美元……我们向你提供所有费用!”
我在鲁滨逊夫人家吃的晚饭,还向在座宾客朗读了我的诗。
鲁滨逊夫人是罗斯福的胞妹;正是她表示愿意让她哥哥与我在她家见面。她喜欢那样,希望得以实现。她是一位庄重的夫人。
玛丽,天冷得很,我真怕我们遭受冰霜时期磨难。不过,我已做好准备,采取了足以保证安全和室内保温措施,能够保护我的身体。
上帝是慈悲的,我不配得到天赐厚爱。
我给你寄去两幅水彩画。你那里的墙壁缺少色彩。
这两幅水彩画都不是那种有伤波士顿观者眼神的裸体画。
这两幅画也不在墙壁的裸体处。
我想念你。
哈利勒
致纪伯伦
1918年1月24日
亲爱的哈利勒:
我收到了你那令我想望的信。收到信之后,又收到了那两幅画。谢谢你!
你多么出色!
我写过信……而且寄了出去……那两幅水彩画令我心神快乐。我现在用富有想象力的眼睛望着挂在墙上的两幅画,虽然我还没有将之放在画框里。
我望着,留心凝视着。只觉得幸福之感盖过了我的一切感情。
我将把两幅画放在我周围日益增多的绘画当中。
多少稀奇古怪的因素,令世界在不断扩大;这正是我生活的世界,由画构成的世界。
这也是你所成就的世界,亲爱的。
玛丽
致纪伯伦
1918年1月25日
亲爱的:
布莱克是位强人。
你会发现上帝的声音和手指在创造,而上帝离自己所创造的东西又是多么遥远啊!
看他写的东西,仿佛他在用另一种语言写作;在我看来,好像他觉得另一种语言,完全出于被迫。他就像那样一个戴着手套画画或玩耍的人,或者像被严寒冻僵了手指的人。
其实他对于你较对别人更接近。他自感远远脱离了众生,活动在广阔的意识领域之中。
莱特先生为那两幅水彩画制作了两个镜框,将在明天寄出去。
你问我对那两幅画的看法,问我是否喜欢别的画。这个问题使我转向了阳光明媚的大海之滨。海岸上有石子,石子散落在那里,海岸——石子,太阳——石子,正是你的画;还有容纳其它东西的地方吗?
我将精细欣赏你倾心绘出的那幅《上帝与人》;它在你的画作中,处于两幅水彩画之间的光魂地位。
这幅画隔着远离上帝的约三层帷幕,降到我的知觉感官中——即我的心,我的精神和我的灵魂。它很像充满吉祥如意的框子;每当我想到它,便明白了那五分钟之前还不明白的东西。
与我的生命一起生活的光魂,使我的生命变成了两个生命还要多。那光魂具有重大意义:白日里,它带着我高飞一千次;夜下,当我与世界坐在这里时,它同样带着我高飞一千次。
我常常觅寻大地,走向旷野……我打心底里希望远远避开人。
现在,我用两只崭新的眼睛看人,发现人是奇迹中之奇迹。我成了一个新生儿。
来自你的一切东西,我都喜欢。
我喜欢你寄来的东西。
我喜欢你没寄来的东西。
你寄来的一切东西都是可爱的。
这,你是知道的。
如果那东西只有邮票大,我就把它挂在项链上;如果那东西比邮票稍大,我就将之放在显眼的地方。
一切东西都会找到自己的位置。
因为那东西将使我想起你,让我接近你!
我向你表示爱!
玛丽
致玛丽
1918年2月5日
亲爱的玛丽:
我真高兴!你喜欢那两幅水彩画,实在令我欣悦。
随信再寄去两幅画。那张大画的题目是《上帝与人》;等我完成它,它将属于你。
赢得你的中意与喜爱的画,除了你,任何人不得占有它。
寄给你一则尚未写毕的新寓言故事,仍是草稿,需要润色,也许需要修剪。
你何不重新将之创造一番呢?
你不能把它铸造在英文模子里吗?
请于本周末将之寄还给我。
也许我能从你的语言构想中获益,也许我会部分采纳。
无论我采纳你的说法和建议与否,我都会对你感激不尽,赞美你的功德。
现在,我正在收集近一段时间里写的故事,寓言和散文。也许我能与某出版商达成出版协议。
诗歌协会为我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会。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盛情和款待。雨季过去之前,我将再次朗诵诗歌。他们将专为我举行一次晚会。
我星期日曾朗诵过诗歌,那是在鲁滨逊夫人家中,在座的都是精英。
鲁滨逊夫人想让我在茶话会上与西奥多·罗斯福见面,而且她已为此作好准备。但是意外的病恙使她痛苦不堪,躺在了床上……我呢?严寒令我惊惧,我只有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以避免寒冷带来的恶果。
对于我来说,谈论和朗诵诗歌是极大享乐。在过去的不多几年里,人已变得渴望美,渴望真,渴望跟在美与真之后的伟大事物。
我的爱属于你。
哈利勒
致纪伯伦
1918年2月10日
亲爱的:
寓言故事有一种神奇的韵律,像新天际吹来的晨风,清凉醒神,美妙难言;它的语言迸发出一种活力,将其从桎梏中解放出来,为之加入了精美。
哈利勒,关于那两幅水彩画,我能够说什么呢?我立即拿到莱特先生那里,让他做画框。我取回了已做好画框的两幅画。
我浮想联翩,不明白心中发生了什么事,想得很多很多。我常常自言自语。
在令人痛苦的黑夜和白天,你总是我思与想的中心。
各种旋律、和声彼拥此挤,竞相传入我的耳际……当你同人们说话和向人们朗诵诗歌时,我总感觉到有一种几年来不曾有过的震动,就像回声一样轮番着响在我的心中。
玛丽
致玛丽
1918年2月26日
玛丽:
这是令人疲倦不堪的日子。静怡和安乐的日子到来之时,我们从遭难中学到的东西将具有巨大价值。
玛丽呀,生活是仁慈的。毫无疑问,岁月喜欢我。我要顶礼膜拜祈祷……祈求岁月善待他人,怜悯他人,关怀所有人。
我有时感到悲伤,因为岁月的慈悲使我感到为难。这并不是因为我背信弃义,而是因为千千万万的人在受苦受难。
星期四,我将赴诗歌协会诗厅发表谈话。
我将要谈论诗歌。谈诗之前,我该说些什么呢?
朗诵诗歌之前,我该说些什么,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在类似场合里,我总是这样:去时,心里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恐惧不安;当面对众人时,恐惧心理立刻消退,心中的疙瘩顿时开结。
玛丽,你要知道,计划是没用的。每当我作好准备,却总是失败;想好了要说什么,到时不免张口结舌。
每当我把事情托付给精神时,我便能成功。因为精神是无洋溢的大海,从不吝啬。
是的……精神是大海。
忠实的
哈利勒
致玛丽
1918年3月10日
亲爱的:
我念着主的美名,所以我成功了。
我在诗歌协会,轻松、出色、满怀信心地朗诵了诗歌。那里聚集了许多人。人们蜂拥而至,却为了一睹我的风貌,为了赞美、批评我。但是,过分的评价会使人看到自己的弱点;我已感觉到了自己的弱点。
人们颇喜欢《上帝》一诗;他们说我用之劈开了黑暗……他们说,那首诗最好,最成功。
我已买了冬天穿的上衣,也是咖啡色的。我还买了副手套。
哈利勒
玛丽日记
1918年5月6日
今晚,哈利勒从伽兰德夫人的庄园而来。他活泼、健壮,皮肤被太阳晒得红红的。他双目闪烁着光芒,气质清高,谈吐文雅,虽然语调强烈。他说:
“我度过了一个光辉的时刻,令我的心神大为活跃,我贪恋地投入了工作,大量生产起来。伽尔兰德夫人天性温柔,话语甜润,活力旺盛,目光里洋溢着聪颖与智慧。她什么都会,从家务到农耕,还善写作,已著有两本书。我见到了她的孩子们,并与他们进行了交谈。三个男孩子由学校回家探望母亲。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聪慧盖过他们所透露出来的鲁莽,虽然他们的年龄正处于莽撞时期。我喜欢他们,钦佩他们的能力。”
“她的女儿胡朴才十四岁,是个有天赋的姑娘,喜欢画画。”
“母亲精明干练。她给儿女们以充分自由,从不限制他们。她向儿女们学习,而不是教育他们。她就是那个环境里的一切。有两千人把她视为一切。她使他们懂得钱来之不易,不应该挥霍浪费。不管事情多么微小,都应该全身心投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