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的发现由此可知,癔症症状是源于性本能力量的冲动的替代。我们对患病前这些人本质的了解(可将他们视为典型的精神神经症)及患病时机的把握,都完全符合这种观点。癔症患者的性格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性压抑,强烈地抵抗性本能(这种情况已在羞怯、厌恶及道德中表现过),本能地反抗对性问题的理智思考。其结果是,在一些极端的病人之中,直到性成熟时还对性问题一无所知。
乍看起来,这一特征虽为癔症的明显特征,但却常为它的另一结构特征所掩盖,那就是性本能的过分发展。然而,精神分析通过将两者的对立揭示出来——被夸大的性渴求和对性欲的过分逃避,并以此澄清令人费解的二者之间的矛盾。
对于注定要患癔症的人而言,完全可预测到其患病时机:要么是在渐趋成熟的过程中,要么在外在因素的影响下,不得不面对真正的性情景。在本能的压力及反抗性的矛盾之中,疾病成了逃脱之径。其实,冲突并未解决,只不过通过将力比多冲动转为症状而逃离冲突,例外的情况极少出现;比如一个男人,由于琐屑的情绪问题而患了癔症,这种冲突并非围绕着性兴趣。在这种情况下,精神分析总能显示疾病正是由冲突的性因素造成,它使得心理过程偏离了常态。
神经症与性变态毋庸置疑,反对我这种观点的大部分人认为,我在精神神经症的症状中分析出的性行为是正常性本能的结果,然而,精神分析的研究却并不限于此。它表明,这些症状绝不是以牺牲“正常”的性本能为代价的——至少不是以它为唯一或主要代价的。如果它们可以在意识的幻想中及行为中得以直接表现,那么,还可以性变态的形式表现出来(从性变态的广义上讲)。因此,这些症状的形成部分是以非正常性活动为代价的;可以说,神经症是性变态的负面表现。
精神神经症的性本能展示了我们所研究过的所有变异,包括正常与变态性生活的变异。
1.所有神经症的潜意识心理生活(无一例外)均显示出变态的冲动,将力比多固着于同性之上。当然,若没有深入的研究,要证明这种因素在决定症状时的重要性是不可能的。我所坚持的不过是,他们总有性变态的潜意识趋向,这对于解释男性癔症尤为适切。
2.在精神神经症的潜意识趋向中,可以追溯到性行为的所有解剖学变异。这表明,正是这些趋向导致了症状的形成,在他们当中,最常发现的便是口腔与肛门黏膜代替性器之用。
3.在精神神经症的症状形成中,某些“组元本能”(component instinct)。起了特别突出的作用,它们往往成对出现,并不断引出新的性目的,如窥视本能与裸露癖、主动与被动的残暴本能。后者是理解症状的“痛苦性”(suffering)的基本的条件,它几乎总是部分地主宰了病人的社会行为。同时,正是通过力比多与残暴本能的结合,爱才转化为恨,柔情才转化为敌视,这构成了许多神经症的特征,偏执狂者更为普遍。
某些特殊事实更增强了这些发现的有趣性。
1.如果我们在潜意识中发现一种能与其对立面匹对而存的本能,其对立的本能必然也在活动。这就是说,每一个主动型性变态表现都有一种被动表现相对而伴:潜意识中的裸露癖同时也是窥视癖;受施虐冲动压抑的人,在决定其症状的因素中必然也存在受虐倾向的根源。我们在此阐述的和我们在“主动型”性变态中所发现的完全一致,这的确引人注目。但在实际的症状中,对立的倾向中只有一方占据主导地位。
2.在任何明显的精神神经症中,很少发现单一的性变态本能,而总是多个并存,且可规律地发现它们的踪迹,然而,每一特殊本能的发展程度却是独立的。关于“主动型”性变态的研究,再一次为我们提供了它的确切对立面知识。
五、组元本能与快感区
若我们将对主动与被动性变态的研究所得放在一起审视,就似乎有理由把它们视为若干个“组元本能”,它们不具有本能的最基本性质,还需做进一步分析。所谓“本能”,仅指躯体刺激的心理表征,以区别于来自外部的单一兴奋。因此,本能是介乎心理与生理之间的边缘概念之一。关于本能本质的最简单和可能的假设是,本能本身并无什么实质可言,说到心理生活,只可将它视为衡量心理活动的尺度。只有通过与身体的关系及其目的,方可将本能区别开来并赋予其实质。本能源于器官的兴奋过程,其根本目的在于消除器官刺激。
关于本能的理论还可做出更进一步的假设,这就是身体器官的两种兴奋建立于不同的化学性质之上,其中一种兴奋可描述为性的,所关联的器官谓之“快感区”,“组元本能”即源于此。
快感区的作用极易在赋予口腔与肛门重要性的性变态中发现,这些器官从各个方面看均酷似性器的一部分。在癔症中,身体的这些部分与黏膜的邻近部位变成了新的感受区,神经分布亦有所改变,其过程类似于勃起(erection),好像实际的性器在正常性过程中的兴奋一样。
在所有的精神神经症中,作为性器附属物及替代的快感区的重要性,在癔症中表现最为显著。但这不意味着在其他疾病中就并不重要,而且因为它们较难辨认,比如在强迫症及偏执狂中,形成症状的心理器官远离控制躯体的特定部位,强迫症中这些冲动的突出意义在于,它所产生的新的性目的似与快感区无关。此外,在窥视癖和裸露癖中,眼睛便是快感区,而在性本能中渗入痛苦与残暴的情形下,皮肤则充当了快感区的角色——皮肤的特定部分变成了分化的感受器或变成了黏膜,成为独特的快感区。
六、精神神经症中性变态盛行的原因
上述讨论或许会对精神神经症的性活动产生错误理解,它给人的印象似乎是,精神神经症者注定要在性行为上变态并远离常人。的确,这些病人若从“变态”一词的广义上讲,存在着身体上的非寻常变态趋势(排除强化的性压抑程度与过盛的性本能)。然而,对于一些轻度病人的研究表明,这后一个结论未必可行,至少在判断其病态形成的过程时尚有其他的因素不容忽视。大部分精神神经症者,或是在青春期后正常性生活的压力之下患病的(压抑主要用于反抗正常的性生活),或是在力比多无法获得正常满足时致病的。在这两种情况下,力比多像主流受阻的河流,向久已干涸的支流流去。同样,精神神经症者强烈的变态倾向(虽然是消极的)也是由支流所决定的,其功能便被强化。事实上,一个人之所以会脱离常态,除了自由受限、正常的性对象无法得到及正常性行为发生危险等外在因素必须考虑外,作为性压抑的内在因素亦不应忽略。
由此可见,不同的神经症者,行为必然迥异:有些人具有先天强烈的变态倾向;有些人则是在力比多被迫离开正常的性目的和性对象之后不得不更多地转向旁门左道的必然结果。将事实上相互联合的两种力量视为对立是不正确的。只有在身体与经验同向而行时,神经症才能有极强烈的表现。身体异常者,或许不必借助经验之力;而身体正常者,亦可能因为生活的强烈打击而变成神经症(巧合的是,这种先天与后天病因学的重要性观点也适于其他情况)。
然而,如果我们坚持认为,性变态强烈发展的倾向是精神神经症体质的特征之一,那么,我们就能依据“快感区”或“组元本能”先天数量的多寡区分出许多体质。然而,在变态体质与疾病的特定形式之间是否存在一种特殊关系,如同该领域的其他问题一样尚缺乏探讨。
七、幼儿性欲特征的提示
一旦证明了变态冲动在精神神经症症状形成中的作用,那么,可以称之为变态者的人数必然剧增。这不仅因为神经症者就数量而言极多,而且可以说,就神经症者的表现而言,他们与正常人本来就有着无法分开的联系。无论如何,莫比斯(Moebius)确凿地认为,所有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均是癔症患者。因此,性变态者的普遍存在促使我们设想,趋于性变态的体质并非少见,而是正常体质中的一部分。
究竟性变态决定于先天因素,还是如比纳(Binet)在分析恋物癖时一样,将其归结为偶然的经验,仍然是有争议的问题。我们的结论是,性变态的确存在着潜伏的先天因素,但每人都有先天因素,只不过强度不同,在生活的影响下会有所增强。问题的关键是性本能的先天体质根源。在有些人中(性变态),这些根源可能变成了性活动的实际渠道,另一些人则对它进行了并不充分的压抑,并以症状的形式迂回地吸引了相当部分的性能量;在这两种极端之间,存在着最有利的类型,他们通过有效的节制或其他的变化过上了正常的性生活。
当然,我们还须指出,这种包含所有性变态基因的先天体质,只能在孩子身上发现,尽管所有的本能表现尚不强烈。一个渐趋成型的设想是,神经症的性活动停在或返回到了婴儿形态。这样,我们的兴趣就转向了儿童的性生活,我们将追溯一下是使婴儿的性活动变成了变态的、神经症的或正常的性生活的影响因素到底有哪些?
(第二篇)幼儿性欲
对幼儿期的忽视关于性本能,流行观点的一个特征是,人们认为儿童期并无性活动,直到青春期它才觉醒。然而,这可不单单是一种简单的错误,而且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即我们对性生活基本条件的茫然无知。关于童年期性形成的彻底研究,或许有助于我们揭示性本能的基本特征、发展历程及根源。
显而易见,致力于对成人的特征与反应做出解释的学者们,过多地将注意力集中于个体祖先的远古阶段;也就是说,过多地强调了远古期对遗传的重要性,而忽视了个体的发展即童年期的重要性。当然,我们完全可以设想,童年期的影响更易理解,并比遗传更值得我们思索。的确,在关于性活动的文献中,偶尔也会发现关于幼儿的早熟性性活动,如勃起、手淫及类似于性交的活动。但这些常被视做意外、怪事或骇人的早发性堕落。据我所知,迄今尚无一个学者清楚地辨别出童年期性本能的规律性,在关于儿童发展的众多著作中,“性发展”一章总是弃之不顾。
幼儿的遗忘在我看来,造成以上奇怪的忽视现象的原因,一部分由于作者成长过程中对正统思维的屈从,另一部分由于同样尚待解释的心理现象。我认为,对大部分人而言(虽然不是全部),这种奇怪的遗忘覆盖了童年期的前6年或前8年。因此,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对此疑虑重重,但我们对这种遗忘的事实已习以为常,人们告诉我们,我们是在幼儿期的后阶段才有对事物的不甚清楚和残缺不全的回忆,并且对所得印象产生活跃的反应;同时我们还可以像成人一样表达痛苦与欢乐,也可表现出我们的爱、嫉妒及其他强烈的情感,成人还会根据我们的言谈,判定我们具有明智的判断力。而我们一旦长大成人,竟对此变得一无所知!我们的记忆为何如此落后于其他心理活动?其实不然,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有童年时期,获取和再现印象的能力才是最强盛的。
另一方面,通过对他人的心理研究,我们必然相信,我们所遗忘的印象,实际上在心理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并对此后的整个发展起了决定性作用。由此可见,童年期的印象并非真正的遗忘,而是如同神经症的遗忘一样,只能有近期记忆,由于压抑的作用,这些印象的基本方面已离开意识。但是,是什么造成了童年期印象的压抑呢?谁能解开这个谜,当然也便能够解释癔症遗忘的原因。
同时,幼儿的遗忘这一事实,使我们能从新的观点对儿童与精神神经症的心理状态做出比较。在前面我们已涉及到这一问题,即精神神经症的性欲或者滞留在幼儿期,或者又返回到幼儿期。那么,幼儿的遗忘是否也与童年期的性冲动有关呢?
此外,寻找幼儿期的遗忘与癔症的遗忘之间的联系,绝不是一种文字游戏,对由于压抑而造成的癔症性遗忘,可做出这样明晰的解释:患者已有某一现象的记忆,只不过是意识不到的;由于联想而将这一现象吸引过来,但压抑却将此排出意识之外。因此可以说,没有幼儿的遗忘就不会有癔症的遗忘。
因此,我相信,幼儿的遗忘之所以使人仿佛回到了史前期,并对自己性生活的初萌全然无知,这是因为,就性发展而言从未赋予童年期以重要意义。要填补知识的这一空缺,仅靠单个人是力不从心的。从1896年开始,我就坚持童年期在性生活重要现象起源中的重要性,此后,我从未停止过对幼儿期性问题的强调。
一、童年的性潜伏期及其中断
关于童年期异常与例外的性冲动,以及神经症者显露的关于童年期的潜意识记忆,已有了层出不穷的报道,这使得我们可以对这一时期的性行为作出描述。
性冲动的基因已存在于新生儿身上,并持续发展一段时间,然后才渐渐地被压制下去。当然,性发展还会因阶段性特征及个体的特征出现中断,这似乎是毫无疑问的。然而,我们对这一发展历程的规律性与阶段性却一无所知,儿童的性生活似乎在3岁或4岁时才可观察到。
性抑制正是在这段潜伏期的整个过程或部分过程中,形成了一种阻止性本能发展的心理力量,它如堤坝一样阻止了性本能的奔流,这些力量包括厌恶感、羞耻感、伦理及道德的理想要求。从这些文明化了的孩子们身上,人们得出的印象是,这些堤坝的构成是教育的结果。毫无疑问,教育确实对此起着作用,然而,事实上,这一发展过程是由遗传决定和固定的,有时在毫无教养的条件之下也会发生。如果教育顺应身体机能的发展,并使其变得更加清楚和深刻,那么,教育就可以适当地发挥功效。
反向形成与升华这对个体文明的提高与正常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的结构因素是怎样形成的呢?它们也许是以幼儿的性冲动为代价。因此可以说,即使在潜伏期,这些冲动活动也未停止,只不过其能量全部或部分地离开了性目的而转向他用。研究文明的历史学家似乎都认为,使性本能的力量脱离性目标并把它们用于新的目标——这个过程应该被称为“升华”。在此需补充的是,同样的过程对个体的发展也起了作用,而这一过程起始于童年的潜伏期。
由此就可形成一种关于升华过程机制的观点了。一方面,性冲动在童年期不可能利用,因为生殖功能后延了,这便构成了潜伏期的主要特征。另一方面,这些冲动似乎又是倒错的,即它始于快感区和源自本能(从个体发展的角度看),但却只能产生不愉快的情感。结果,为有效地压制不愉快,便唤起了相反的心理力量(相反情感),即我前面提到的心理堤坝:厌恶、羞耻与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