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沉默良久道:“我本不想这样。”
冷秋问:“为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韩笑说,那是他付出一切,包括名誉地位,亲情,想要维护的。”
冷秋道:“你知道那只是空想,到最后,不是你我,就是冷斐在左右一切,我们能力太强大,能掩盖真相,他们看到的,都是谎言,所以,这个制度,也是个谎言。”
帅望道:“也不完全是,如果我们势力均衡,不是非要消灭对手的话,也许,总比一手遮天强。”
冷秋道:“你觉得比原来强?”
帅望道:“战争会结束的,可能和平时代,我们不需要那么高效。”
冷秋道:“你知道,我曾经把冷家当成我的冷家,当然,它不是我的,你可以说我是个暴君。但是,我对我的东西还是很在意的,不管怎么样,我希望它强大,甚至,必要时,我愿意为它牺牲生命。当然,我会做出错误决定,长老们会弹劾,还不够吗?现在,你觉得有人把冷家的兴亡当回事吗?谁在乎呢?四年而已。我不介意得罪人,除了某些人极少数人之外,我是公正的,当然了,其它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是臣属,现在呢?大家为了拉选票什么都肯干。这种结构,真的很好?”
帅望道:“我愿意尝试,看看结果。”
冷秋道:“告诉我,你是真的觉得这样好,不是因为它是某人创造的。”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不是我真的被你说服了,只是不想讨论。”
冷秋道:“很好,他的正确是无须讨论的。”
韦帅望道:“也许不应该存在的是我。”
冷秋道:“敌人没解除武装,我们先解除?”
帅望笑笑:“所以,大家将就些。”
冷秋道:“既然你觉得他没错,为什么改主意了呢?”
帅望沉默一会儿:“师爷,我已经没有执念,只要人家做的是对的,我不干预他人的行为与意愿,真到违反当初定的规则时,我再反对也就尽到心意了。我控制不了的事,我不会勉强控制了。”
冷秋只是笑看着他。
帅望点点头:“事情对你我有好处,我何必承担恶名去周全他人?”
冷秋问:“你大约不会愿意同我商量战略战术吧?”
帅望道:“师爷高举义旗时,帅望唯马首是瞻。”
冷秋点点头,嗯,我喜欢恢复了一半的韦帅望。
帅望把廖陈叫来,又把公主府的建筑平面图拿出来,两人一起改动了公主府的多处防御,包括惊走飞鸟杀灭蚊虫的细节。
原因是触动装御的敏感度大幅度提高,经不起小鸟一翅膀……
虽然蚊子飞过还没问题,但是保不住蚊子召鸟兽啊。
内墙因为防着误伤,就以尖刺防人靠近为主了。
密室直接改装成自动陷落式的了。
外边一报警,里面公主座下,寝宫就直接封闭外加地面打开,人员直接陷入密室。
桑成进来,韦帅望一手搂住:“大哥,你这两天,务必把这些背熟了。”
桑成点头,然后问:“你好了?”
帅望笑。
桑成敲敲他的面具:“这个还要戴多久?”
帅望道:“戴习惯了。”
桑成不乐意:“怪怪的。看你一笑,就半边脸动,怪吓人的。”
帅望笑道:“等半夜我装鬼去吓你。”
桑成倒不介意:“难得你又有心情整人。”
韦帅望良心发现:“我小时候得有多讨厌啊。”
桑成拍拍他:“你小时候霸道得,啥人同我在一起多聊会,你立刻过去瞪人家。”
帅望大惊:“我有那样?”
桑成微笑:“全冷家山都知道,你最怕你大哥吃亏。”
帅望微微叹气:“大哥没厌烦我真是有容量。”
桑成道:“以为你会一直霸道呢,想不到越长大越懂谦让,没见过你这样自动长直的人。”
韦帅望感动得,大哥,你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只看到我好的一面吧。帅望叹气:“谁有你这样的大哥,还好意思长歪啊。”也就我吧……
廖陈微微尴尬,你们兄弟抒情抒得有点过了吧?跟失散多年的父子似的,我听得汗毛有点不得劲。
桑成道:“我刚才想起来,苏西楼杀冷欣的事,他已经免罪了吧?那他虽然做了错事,也还是个厚道人啊。”
帅望点点头:“嗯,在我的劝说下,他又厚道了。”
廖陈忍不住就笑了。
桑成道:“你又吓唬人了?”
帅望道:“真的是劝说。”看廖陈一眼,廖陈当即白了脸,硬着头皮认错:“属下不该笑。”
帅望道:“没事,我以前是经常用不该用的手段。”
廖陈傻了:“教,教主,属下知错了。”
帅望笑了:“去,把东西弄好。图带着,桑成到你那儿去看。”
廖陈道:“是,我这就开工。”
桑成道:“帅望,你还是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以前太任性。”
桑成道:“胡说,你一直很忍让。”
帅望微笑,过了一会儿道:“京城里的事,可能要托付你了。”
桑成一愣:“你是说,我自己?”
你要把师爷也带走吗?
帅望道:“暂时还不是,但是,冬晨可能要同冷斐发生冲突,师爷恐怕会离开这里去支援他。”
桑成点点头:“那不是很危险,他同你商量好的吗?”
帅望垂下眼睛:“我们有点分歧。”
桑成微微责备:“那更应该好好商量。”
帅望道:“大哥说得是。”
桑成没见过韦帅望这么乖,吓得忙道:“他要是不听,也不是你的责任。”
帅望笑笑:“嗯。”我说了,他不听。
桑成不安地:“我可能说得不对,这只是我这么想的。”
帅望笑:“你不习惯我这么听话吗?”
桑成这才想起来:“是啊!你这样我觉得很怪。”
帅望拍拍他:“我真觉得你说得对。”
桑成很想欣慰弟弟长大了,心里却象吞下了个毛团似的,怎么都不舒服。
芙瑶终于一身朝服,盛装扑来见帅望。
帅望回身抱住她,芙瑶的目光在小韦脸上扫了一会儿,虽然那温和的微笑,让她惊怕,可是小韦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柔和:“你好些了吗?”
帅望道:“又冷又难受,冷良的药很难吃。”
芙瑶呜咽一声:“谢天谢地。”神啊,把小韦还给我吧。别的我都不同你计较了。
帅望道:“让你担惊受怕了。”
芙瑶抬头,喂,说点怪话,象以前一样,嘲笑一下之类的……
帅望道:“我还是得马上离开,师爷也可能有事要离开,所以,我同廖陈把机关再加强一遍,你要嘱咐府里上下人等,严禁靠近外墙。”
芙瑶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帅望低头,附耳低声:“亲热一下再走,如何?”
芙瑶听到熟悉的语气,微微侧头微笑看着韦帅望,结果韦帅望脸上一点调皮捣蛋的表情没有,还是那个淡淡的笑容,她倒有点不自在,好象被个陌生人给调戏了似的。
芙瑶想了想:“你要是急着走,最好先去看看南朝。”
帅望微微不悦:“难道我还要向奸细道个歉不成?”
芙瑶道:“要是还有用,就道个歉又何妨?”
帅望笑笑,轻轻在她脸上亲一下:“好吧。”然后问:“什么叫还有用?”
芙瑶道:“嗯,可能……简单点说,就是他招了。”
帅望变色:“我记得我说过……。”
芙瑶道:“你没说停止用刑。”
帅望怒道:“黑狼去警告过了,我以为……。”
芙瑶道:“好象是先刑讯到他半崩溃,最后恐吓加欺骗,据太医说,刑伤倒不是特别重,疼痛度挺高是一定的。”
韦帅望禁不住放松:“啊,黑狼问他会不会点别的,他果然就混打了。怎么骗的?我学学。”
芙瑶道:“小周伪造了个通缉令,内容是,南朝在恭亲王府偷盗珠宝诱拐**之类的,着令全境缉拿。通缉令是京城守备发出的,小周用罗卜刻的印以假乱真。那位守备是朱晖的人,所以,南朝认为自己被抛弃了。他说老马没贪污,但是老马手里有一份我皇帝弟弟的诏书,授权随便什么人杀掉摄政王清君侧。”
芙瑶笑笑:“他知道通缉令是假的之后,那个表情很奇特,看起来,是仇恨。”
帅望道:“就是他明知道有人手里有一份刺杀你的命令却不肯说?我还得向他歉?”
芙瑶道:“据说他是听他们对骂时知道的,对骂的原因是老马认为那诏书是假的,不肯交给朱晖他们。”
帅望道:“他怎么得到那份诏书的?”
芙瑶道:“我更想知道那份诏书在哪儿。”
帅望道:“问问老马的儿子吧。”
芙瑶道:“不,我不想在老马手里找到它。”
帅望问:“要等脓疮冒头吗?”
芙瑶道:“如果诏书是真的,找出来不过让我尴尬。如果诏书是假的,据说上面的用印是真的,也只能杀掉掌印的,让皇帝尴尬,不,我想知道谁想用它。我已经派人监视掌印尚侍,如果再有新诏书流传出来,我会知道的。”
帅望问:“不是皇帝,是谁?”
芙瑶道:“近侍没这个胆子,明显老马不象同谋,而是被强行赋予了这个使命。所以,不是皇帝,就应该是皇后与贵妃,梅欢如果有这个想法,接诏的应该就是他爹了。所以……“
帅望点点头:“幸亏诏书没直接落到朱晖手里。”
芙瑶笑了:“蓝妃也不是傻子,他知道换亲王弟弟摄政也不是好主意。她希望的是皇帝亲政。”
帅望道:“可惜你弟弟,听起来一点也不想亲政。”
芙瑶道:“可能会想的,谁不想有至高权利呢。他不过不想冒那个风险担那些辛苦。不过,也算一种智慧了,不想付那个价钱,就不拿贵重东西。”
韦帅望支着头:“让我把南朝弄死吧,这小子真讨厌。”
芙瑶笑:“我不管你,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帅望问:“他人呢?”
芙瑶道:“太医看着呢,我怕他兄弟见到他身上的伤,会心怀不满,所以,让太医护理他两天,他对这种安排,倒也十分同意。我猜他是不想让他兄弟知道,那就是没有复仇的想法了,所以,留他一命吧。”
韦帅望道:“我去看看。”
南朔的样子,好象要晕倒了。头发毛草,面孔发灰。
帅望吃了一惊:“你一直在这儿站着?”
南朔看到韦帅望,终于长出一口气,跪下:“教主,请饶恕我兄弟。”
帅望半晌:“公主没说已经把南朝放了?”
南朔道:“她说了,但是我一直没见到南朝。”
帅望沉默一会儿:“来吧。”
南朔站起,身子一晃,帅望伸手扶一下,自己痛得皱皱眉,南朔不安地:“教主。”我没招你啊,你皱眉?
冷先过来,抱起帅望:“教主,你不该走动的。”
南朔呆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冷先道:“被姓韦的老……。”
韦帅望那冰凉的小刀子目光又刮过来,冷先把“狗”字给咽了。
帅望回头看南朔:“南朝在刑部受了点刑伤。”
南朔点点头。
帅望道:“他确实知道有人谋害芙瑶。”
南朔愣了一会儿:“这,他为什么?他不是你们派去的吗?”
帅望道:“可能小王子对他特别好吧。”
南朔气结:“这小子也太……。”想了想,这小子做为冷家人跟小韦混时就已经表现出这个毛病了,一点立场没有,混着混着就混成自己人了!这个混蛋孩子!
他倒是最佳卧底呢,你看,他跟小韦一起混的时候,寄回冷家的情报就特别有价值,现在同小王子混,又混到亲信级别的了,他这种把敌人混成自己人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估计小眼神里闪动的同情与了解都是真实的吧,所以,立刻得到敌人的信任了。
南朔默默无语地,再一次跪下:“教主,看在他年幼无知,南朔愿意替他一死,如果教主大恩大德放他一条生路,南朔愿终身效忠于教主。”
帅望看他一会儿,轻叹:“我也想有你这样的兄弟。起来吧,我会放了他的。”
南朔以头触地:“谢教主恩德。”
韦帅望轻声:“我本来也不会……。”苦笑,好吧,我要是南朝,没准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物以类聚嘛,所以,别怪别人了。
南朝趴在床上,听到声音慢慢回头。
看到韦帅望,他慢慢坐起来,目光复杂,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表情。
帅望点点头:“看起来还好。”
南朝点点头,还好,我还好。我惨叫时知道只要我屈服就能停止,所以我还好。还好,你最后用欺骗让我开口,虽然我知道到最后我也是挺不住的,但是这样比较有尊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挺不住了。
韦帅望道:“你三哥来看你。”
南朝点点头。
南朔过来:“你……。”一脸愤色,想要谴责这个没立场的东西。
然后看到南朝的眼睛,那双眼睛,象是被撕碎了什么东西一样,原来那个自信从容到有点自以为是的小家伙,原来那点略微玩世不恭的笑意,原来那种无知又无畏的少年光芒……
星星点点从碎裂的缝隙里流露出来的,是恐惧,软弱与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