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逼上梁山成好汉——《我的团长我的团》 (2)
对虞啸卿来说,他要讲的话已经接近尾声,出征前夕他还有得要忙。“我是虞啸卿,三十岁,湖南人。跟我来的袍泽弟兄们要记住,我生平最敬的武人是岳飞,最敬的文人是屈原。如果和屈原同时代,我会为他死战,绝不去投他妈的汨罗江。——我话讲完。要来的立刻参加体检。我们是川军团,川兵优先,上过学的优先,打过仗的优先。咱们前线再见。”
决胜之道
虞啸卿在大杂院里招兵买马的阵势,很像一个老总在誓师大会上说:“本地户口,来了,你们的”;“精装三居室,来了,你们的”;“五险一金,来了,你们的”;“年薪保底一百万加上无上限的分红,来了,你们的。”
这样一通话远比什么“企业理念”、“企业愿景”更加实在,也更有号召力。毕竟,高薪与优厚的福利对我们来说,就像先进的武器对军人来说一样的具有吸引力。
没有福利的工作就像没有任何承诺的感情,或者像拿着汉阳造上战场打坦克的战斗,你除了把希望寄托在好运气上面,别无他法。但是我们现在的工作现实又是,绝大部分的企业因为种种原因,只能像虞啸卿那样在动员大会上口头承诺,但是根本没有兑现这些丰厚的福利。五险一金总是被拆分得七零八落,国家的劳动合同、法定假日都成为装饰性的东西,不能较真。尤其是服务性的行业,员工甚至连白日梦也没得做。
有的企业家不明白为什么马云史玉柱他们手下能留住那么多的老员工,而自己营盘里总是换人如流水。可能他并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很成功的领导们,总是会先给员工一个念想,然后去兑现这个念想。如果你的老板从来不说任何明天你可能得到的发展机会,也从来不向你暗示你将会得到的任何福利,这样的岗位是没有必要再待下去的。就像一对恋人,如果对方的发展计划中没有你,那还有什么停留的必要呢?
非主流=不存在
场景回放
老绅士终于上了来,拿着他的公文包喘着气,我们齐刷刷一个敬礼,我一个箭步瘸着走了上去,“最可尊敬的亲爱的先生……。”
老绅士怒眼一睁,再也没有他一向的温文,气都没喘过来的他扔过来的便是一堆比日本山炮猛烈得多的语言轰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一个国家的哪一支军队?你们根本不存在!你们所谓的四川团已经回到你们的国家!和你们的团长一起!我记不清他那个古怪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绝不是眼前的这个乞丐和骗子!这位巴黎的愚人王是哪个部落的首领?年青的瞪着我的先生?!”
我周围的所有乌合之众都在愣着,而我就是那位“年青的瞪着他的先生”,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的一纸公文摔到我的手上,我没接,它散落在地上,我看着,那是我们这些天从这座机场和基地提取的全部物资的清单。
老绅士厉声说:“我必须收回已经被你们骗取的全部物资!立刻!”然后他终于温和下来,“我很抱歉,没能坚持和你们像绅士一样交流。但是这太无耻了,年青的先生,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连一颗纽扣、一粒子弹都不该属于你们。”
我闭上眼,心中充满了对“不存在”的愤怒。再睁开眼时,我已经把步枪下肩,拿枪口猛杵着那位老绅士的胸口,幸亏没上刺刀,否则他早被刺穿。
“它存在吗?我们不存在,所以它是假的!对您来说它不存在!我用我不存在的手指给您一颗不存在的子弹好吗?那边的尸体也不存在!不存在的人守卫着您那座高贵的肯定存在的机场!存在的绅士大人……”
老绅士白着脸,但为了他那无论如何都要存在的尊严而生挺。我的狗党们一拥而上把我拖开,我挣扎着,我们的人发现我的挣扎主要是为了把那些物资单踩进泥涂时也就由得我了。老绅士最后瞧了一眼我的幼稚举动,我知道,枪不再杵在他胸口了,所以他现在看我无疑像看一条基本无害的疯狗。
决胜之道
日本兵在缅甸作战,英国兵和中国兵签订盟约,共同对付日本兵。按照合约,英国人应该给中国的部队配备军用物资,龙文章他们自称是“川军团”,领用了一部分军用物资。但是英国人没有从中国方提供的资料上找到关于龙文章以及他的团的一点半点信息,于是,他们觉得自己是被骗了,以“不存在”的理由,开始追讨之前提供的物资。
明明眼前都是地道的中国军人,因为没有一纸证明,他们就“不存在”了,他们就没有资格享受任何盟友的待遇。这样的事情,在职场上也经常发生。
有人加入“编外”的队伍中,劳心劳力,希望通过成绩换回组织对他们的信任,也得到一个正规的待遇。但是,不管他们的成绩有多好,也不管他们这些编外的人员与编制内的人员相比,有多么能干、实力,一旦危机来临,他们一定是最先被抛弃的一群。
曾经有一个新闻系的学生,在大三的时候就进入一家全国著名的电视台实习,并且表现优秀。但是由于体制的原因,这名学生一直没有机会提出转正的申请。毕业后,他放弃了保研的机会,继续留在电视台,虽然是编外的人员,收入倒也不差。
又工作了两年,遇到电视台的“优化升级”。像他这样有能力又有潜力的员工并不多,但是他竟是第一批被淘汰的员工。一个电话,宣布他工作了四年的岗位没有了。
“奉劝那些和我一样在编外的小青年们,与其在僵化的体制外努力,不如把力气花在让自己主流上。”这是他用自己四年的时间换回来的一个教训,发在网上和其他年轻人共享。
是不是主流,决定着你能否享受到一个员工的正常待遇,决定着你是否要独自承担风险,决定着你在危难的时刻是否能得到保障。社会没有阶级之分,但是有主流与非主流、中心与边缘之分,边缘的人群就像是炮灰,永远要替别人挨枪子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场景回放
审判龙文章的大会开始了。
“知道你的罪吗?”
“我害死一团人。”
“不止这个。不过其他的想必你也不在意。”虞啸卿看起来简直有点儿惋惜,“我给过你一个机会在南天门上成仁的,为什么要跑回来?”
死啦死啦看了看我们:“因为我拉回来的人还没死绝。”他想了想,又说,“不是,假的,我当时就想的是再打下去就是为死而死了。我知道我做过很多孽,可不该死,每个人都一样,我费这么大劲是为了活着回来。”
“还有,过过领兵的瘾。既然你能用一驮子什么货换一个区区的虚衔中尉,想必很有领军的梦想。”虞啸卿说。
“是的。”死啦死啦承认道。
虞啸卿点了点头,他现在是一副可以休息了的表情,他的亲随们很会意,他们带下死啦死啦前给他又戴上了手铐。
……
阿译从他的哽咽中挤出几个字来:“他有罪。”
虞啸卿打起了精神,这怎么也是个惊人之语。唐基永远不会让人看出他的意外来,他微笑着说:“并不是要你定他的罪。你接着说。”
阿译就接着说:“可是,如果我三生有幸……”
虞啸卿追问:“什么?”
“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的那些罪行,吾宁死。”
我们都愣了,我们瞪着那家伙,那家伙仍在哭,而虞啸卿或唐基并没说下去一类的话,虞啸卿甚至用手指在轻轻扣打着桌面,等着。
唐基说:“说下去。”
阿译简直是在号啕,看也没看我们,他只是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姿态,用手指了我们。
“我死也不要做他们那样的人,脑瓜里边冒着泡,不是想事,是捣糨糊。”然后他用同一只手指了站在他五米开外的死啦死啦,“我要做他那样的人。——如果我真的没可能做成他那样的人,我现在就死。”
我们都不想做我们正在做的这种人,于是尽管阿译像娘们儿一样说死说活,并拥有我们中最捣糨糊的脑瓜,但他精确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
我(孟烦了)嫉妒他,觉得那本该是我说的话,可我又疑惑那是不是我真想说的话。虞啸卿说我一肚子稻草,唐基说我想说的太多,而我永远在疑惑我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决胜之道
在虞啸卿的眼中,战死沙场远比苟且偷生要光明正大。龙文章活着回来了,带着虚假的身份,没有任何战功,他就应该死。龙文章自己也懒得做更多的辩解,他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们,欲要给他一个活路,却始终不得要领。一向能言善辩的孟烦了没有想清楚自己要说的是什么,这时,一向不怎么能说的阿译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像龙文章那样疯狂,一个罪名算什么。
龙文章,来历不明,能说各地的方言,有时候疯疯癫癫;虞啸卿,根正苗红,前途无限;孟烦了、阿译、迷龙他们,一介草民,没死在乱枪口下算是造化。龙文章的背后,代表着极少数看清眼前的人;虞啸卿和唐基他们,似乎天生就是做军阀的命,决定谁的脑袋今天不分家,决定把责任放在谁肩上;迷龙和阿译他们,并非是没有梦想的凡夫俗子,他们渴望成功,但是轻易地就向现实妥协了。很多人会在炮灰团当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如果你生在那个年月,你就很可能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大泽乡起义的陈胜吴广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命运就是天生的吗?当然不是。朱元璋称帝、李自成封王,还不都是出身民间。龙文章把自己当成团长,他就真的成了那帮虾兵蟹将心中的团长,比虞啸卿还要有威信,其实,他不过是和阿译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身在职场的你,敢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二 生存哲学,不能不学
梦想有时并不值钱
场景回放
我看着案台,那上边萧瑟到仅有一捆粉条,我就看着那捆粉条。从全连阵亡到唯我独存,我就不断告诉自己:孟烦了,你是聪明人,你能活下来,多用脑子总能活下来。你要现实,现实即不再妄想。
我是能活下来的。我走过去,实施我蓄谋已久的行动,我理直气壮到人们以为我是收地皮税的,但实际上我做的是挟起那捆粉条掉头就走,理直气壮到似乎我刚在案板上摔了几个本地的硬通货半开。
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让摊主过几秒钟后才猛醒地大喊出来:“抢东西啦!”
我管他!我甚至没有加快步子,在禅达的青石路面上拖着走,要加快我也快不来。
“当兵的又抢东西啦!”他们在我身后吵吵着,很快这个吵吵声就到了我身前,我被推得撞在街墙上。
“光天化日啊!”“揍他妈的!”,吵吵声在我身前喧嚣。“你这兵当的,去做日本兵啊!”指责伴着拳头挥起。
我稳住身子,对着拳头昂起头。我的裤子本不牢靠,所以我一拉之下,它直接落到脚踝,伴随几个看热闹女眷的惊叫。
“我是一个军官!一个中尉副连长!一个全连和日本鬼子拼得玉石俱焚的中尉副连长!”
这是有效的,挥起的拳头放下了,捉拿我的人在第一时间被我喝得犯了愣登。
我开始口若悬河慷慨激昂地实行我的计划,“你们在围攻一个军人!不光是军人!还是一个爱国军人!不光是爱国军人,还是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打仗的爱国军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以致重伤的爱国军人!”
他们呆呆地傻傻地看着我,他们很好哄,比豆饼还好哄。我注意到其中有个无疑还是女孩儿的女人很漂亮,很洁净的一种漂亮,我把目光绕开了她——那关我什么事呢?
……
沉默。不能沉默。需要叫嚣的时候不能沉默。孟烦了你得活。
“我的连队!身先士卒!前仆后继!拼光了日本鬼子的整个小队!我亲手——亲手把燃烧瓶摔在鬼子的坦克上!看着它爆炸!”
尽管现实是我天衣无缝地扔掉了燃烧瓶,趴在坦克下装死。但是我的听众很慑服。我对着一群单纯而敬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