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我”与成“佛” (2)
佛家的修炼并不是平常所说的“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这样的和尚尚未能领悟佛之要义,慧能就是要求弟子身在佛门,同时心更要入佛门。在对于人心的重视上,佛儒两家所见略同,但是依然各执一端。儒家认为人心善为性,所以“不是取消,也不是去解决,只是顺生活的路上走去”,向着自己的内心深处便能得至善之道,而佛家并不相信人自身的能力,所以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世人需要佛来度,无法自救。两家弟子的心便是在不同声音的引导下进行修炼,或向儒,或归佛。
弦外听儒音
造业:“业”即“孽”,指罪过。
苦行僧:是指早期印度一些宗教中以“苦行”为修行手段的僧人。“苦行”一词,梵文原意为“热”,因为印度气候炎热,宗教徒便把受热作为苦行的主要手段。现在一般比喻为实践某种信仰而实行自我节制、自我磨练、拒绝物质和肉体的引诱,忍受恶劣环境压迫的人。
成“我”与成“佛”
“佛家期于“成佛”,而儒家期于“成己”,亦即后世俗语所云“作人”。作人只求有以卓然超于俱生我执,而不必破除俱生我执。”
虽然佛儒两家都着眼于心,但是由于方向不一,两家弟子欲达之地自然也不同。儒家重人伦之情,梁漱溟先生说:儒家期于“成己”,亦即后世俗语所云“作人”。作人只求有以卓然超于俱生我执,而不必破除俱生我执。佛家则不然,它既然一破到底,一切皆成空,因此梁先生说佛家期于“成佛”。
梁先生说:佛家旨在从现有生命解放出来,实证乎宇宙本体,如其所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般若心经》者是。儒家反之,勉于就现有生命体现人类生命之最高可能,彻大宇宙生命之以体性,有如《孟子》所云“尽心、养性、修身”以至“事天、立命”者,《中庸》所云“尽其性”以至“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者是。这段话是说,佛家所寻求的是宇宙本体,而非限于“人”之一体,实则已超出人之范畴,因此称之为“佛”。而儒家所看重的是“人”,这是宇宙生命个体之一,因此一求成佛,一求成我。
儒家肯定人的七情六欲,《论语》中的孔子就很有情。”
鲁哀公问:“你的弟子中谁最好学?”孔子回答说:“有个叫颜回的很好学,从不把愤怒发泄到别人的身上,从不犯同样的错误。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弟子了,再也没有听说过好学的人了。”
伯牛生了病,孔子去探问他,从窗户里握着他的手,说:“你竟然要死了,这是命数啊!这样的人竟得了这样的病!这样的人竟得了这样的病!”
孔子叹道:“今也则无”“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心中之沉痛表露无疑。儒家要修炼的正是这些好的仁心。至于其他的欲望之类,本身是两刃刀,牵引着人们往或好或不好的地方走去,但是只要有仁心把着方向盘,它们的消极方面就无法再起作用。而佛的慈悲与“仁”不同,它是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俯视众生,以悲悯的心态去同情、理解并且度化在爱恨情仇中不能自拔的世人。禅宗也告诉世人,当喜则喜,当忧则忧,看似和儒家相类,实则不同,因为佛家讲得是空,一切皆空,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圣严法师说:“色是现象,空是空性。我们的色相本身就是一个虚幻。”因此,佛家的慈悲就是彻底的开悟,认识“空”之理。
一天,释尊禅师在寂静的树林中坐禅。太阳斑驳的影子撒在地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它的晃动。微风轻轻地拂过树梢,发出悦耳的声音。
突然,从远方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声音越来越近,在寂静的树林中听得十分清楚,原来是一对男女在林中争吵。
过了一会儿,一名女子慌忙地从树林中跑了过来,她跑得太专注了,从释尊禅师面前过去,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禅师。之后又出来一名男子,他走到释尊禅师面前,非常生气地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子经过这里?”
禅师问道:“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呢?”
阳光透过树叶,在男子脸上形成明暗不定的阴影。他目光凶狠地说:“这个女人偷了我的钱,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释尊禅师问道:“找逃走的女人与找自己,哪一个更重要?”
青年男子没有想到禅师会这样问,站在那里,愣住了。
“找逃走的女人与找自己,哪一个更重要?”释尊禅师再问。
青年男子眼睛里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他在一瞬间醒悟了!青年低下头,脸上的怒气早已消失了,重新洋溢着平静的神色。
怒也是“执”,佛儒两家都要破,在儒家看来,当人怒的时候,即生命不再和顺流畅的时候,要重归心安,应当“过而不留”。即生活中有怒的存在,儒家承认它的存在,是生活中不那么好的一部分,但是认为人应当自己去疏导,寻找本源,对症下药,而佛家把喜怒哀乐都归于空,喜也罢,乐也罢,都是如此。圣严法师说,开悟,其实就是“心”不为环境所动,也就是当我们的眼、耳舍鼻身意,接触到外在的一切环境时,“心”不会受到影响而引起贪嗔骄慢等烦恼。所以禅师说:找自己。男子在大怒之下,已使平常心,禅师正是想让男子看自己的心是否安定,是否为外界的“色”所迷惑。
佛家认为,人人皆可度,故人人皆可成佛。圣严法师说,可以提起时提起,必须放下时当放下,不要害怕,不要担忧;能改善则改善,不能改善则放下,不必慌张,不必恐惧。如此,我、法二执灰飞烟灭,便已成佛。而儒家只是看着生活常好常对,因此说它只是教人如何完善自己,如何做“人”。
弦外听儒音
圣人:中国有各种圣人,如至圣:孔丘;文圣:欧阳修;亚圣:孟轲;医圣:张仲景;武圣:关羽;乐圣:李龟年;茶圣:陆羽;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词圣:苏轼 ;曲圣:关汉卿;药圣:孙思邈;兵圣:孙武;智圣:诸葛亮;剑圣:裴旻;字圣:许慎等。
儒家似教而非教
“佛家是走宗教的路,而儒家则走道德的路。宗教本是一种方法,而道德则否。”
“儒释道”三者常为人并提,佛教、道教都是有的,所以也会以为儒家也是宗教。梁漱溟先生在《佛儒异同论》中就说:“佛家为世界最伟大宗教之一,而儒家则殊非所谓宗教,此其异也。儒非宗教矣。”
宗教是一种玄幻、虚妄的想象。世俗中的人因尘世之中事物繁杂,难免会产生“索性逃避而去”的念头。同时宗教也主动引诱世人,告诉他们远离人间的另一个地方如何精彩,如道教之神仙白鹿,佛教之前世来生。虽不能证明它存在,但也不能证明它不存在,所以很多人就抱着宁信其有的态度成了信徒。
基督教就认为,在世界终结前,上帝和耶稣将要对世人进行末日审判。凡信仰上帝和耶稣基督并行善者可升入天堂,不得救赎者下地狱受刑罚。如果只有这两条路的话,谁都愿意升天堂。就想哄孩子一样:听话就给你糖吃,不听话就给你一巴掌。其实糖和巴掌都是虚无的所在,所以还有第三条路的存在,那就是不理会,不相信糖和巴掌,也不相信天堂和地狱,只看现在的生活。这条道路正是儒学的出处,所以梁漱溟先生称之为尽性践行之学。
梁先生说,无论是哪个宗教,都会谈及祸福、生死、鬼神这些既使得人们情志不安又神秘莫测的东西。但是儒家不是。
有一天,季路向孔子询问应该怎样去事奉鬼神。
孔子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连活的人都没有能够相处好,为什么要谈事奉鬼的事情呢?”
季路并不满意,于是又问:“请问死是怎么回事?”
孔子再次反问道:“还不知道活着的道理,怎么能知道死呢?”
可见孔子更为看重的是眼前之生活,其余事情既然遥不可及,就不必挂念了。可见,儒家并不承认在生活中有另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力量在左右着生活,前世来生都不是它学问之所在。
然而儒家既然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宗教,自然也有其原因在。梁先生就说:须知孔子及其代表之儒家既有其极远于宗教之一面,更有其极近于宗教之一面,其被人误以为宗教,实又毫不足怪焉。
原因之一在于儒家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而且和宗教一样都在人的思想教化上做文章;另一原因是对仪式的重视。佛教有上供、施食,打佛七、禅七,拜忏,水陆法会,放焰口等等,基督教有洗礼、圣餐等等,都庄重而严肃,这和儒家崇尚的礼乐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因为孔子主张恢复的周礼里面就有祭祀之类的。
孔子说:“我如果不能亲自参加祭祀,就好像不曾祭祀一样。”因此,墨家笑他“无鬼而学祭礼”。其实孔子的做法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低下,很多的现象如果不用宗教的方法来解释的话民心恐怕更不安定,但是社会自发的那些宗教活动弊害太多,所以借周公之礼来安定民心。而且从本质上来说儒家所崇尚的礼乐和宗教是不同的:宗教的不论巨细都神圣不可侵犯,毫无商量的余地;而儒家之礼仪,无论是谁都可以从人情事理出发随意讨论改作,因为礼乐本就出自人情。
儒家被误认为宗教的第三个原因在于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它所做的乔装打扮。封建统治者为了控制人们的思想,把四书五经总为科举考试的教材,使得当时的读书人不用心去领悟儒家本于现实、归于现实的学问,而是把它作为官场的敲门砖。一旦僵化成为教条,儒家就变成了一种宗教,后来在五四运动之中被猛烈抨击的正是“孔家店”、“孔教”,对此梁老也是持赞成的态度。“为往圣继绝学”,他所继承和弘扬的是指导人们生活的儒家思想,而非孔教。
在佛教的世界里,有天堂和地狱,人要在神界、魔界、仙界、妖界、人界、鬼界这六界之中轮回。佛教中有天堂也有地狱,天堂和地狱都各有层级,根据人的善恶及轻重对人进行安置。所以佛教所立的点更为高远,时间上,囊括过去未来和现在;空间上,恒河沙数世界,也仅是无尽法界中的一粟罢了。而儒家立足于当下眼前的生活,它是否能让人的生活更好,是每个人在瞬间就可以看到和检验的并进行调整的。
因此,梁漱溟先生说,佛家是走宗教的路,而儒家则走道德的路。宗教本是一种方法,而道德则否。道德在乎人的自觉自律;宗教则多转一个弯,俾人假借他力,而究其实此他力者不过自力之一种变幻。佛家通过虚幻的宗教来使世人得到解脱,而儒家不然。鲁迅先生说,绝望之余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如果人沉浸在宗教所勾勒的幻境中,对于当下之事就会持漠视的态度。只有这份希望破产,人不再执迷于由他物来救赎自己,生活才有希望可言。
弦外听儒音
恒河:印度教的信徒们把恒河当做天堂的入口,他们相信在恒河中沐浴净身,可以洗去自己身上的污浊和罪孽。他们还相信,管理死者“时限”的湿婆大神常在恒河岸边巡视,凡是死后在这里火化的人,都可以免受轮回再生之苦,直接升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