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在当下,守住心门 (2)
前面说过一个无私的人是“为己者”,只求心中所安。梁漱溟先生说:孔子所谓为己者,只为尽其在我者是也。那么何为尽其在我者呢?在我,就是无他,看来只有我的生命,实则所谓人、己都一概包括在内。
梁漱溟先生说:本来宇宙也只有生命,只有生活,实没有两个相对待的东西,只有心情。只有心情,也就是说此刻的你身上已经承担了整个的生命,过去和未来均相会于此时此刻,所以现在的生活就是涵盖了全部。有一首美丽的诗对“心情”做了很好的阐释:从一粒沙子看到一个世界, 从一朵野花看到一个天堂, 把握在你手心里的就是无限, 永恒也就消融于一个时辰。永恒和瞬间是归于一处的。追求生命的意义,就是把握好当下的自己。梁先生把当下的心情和整个的生命对等正是这个道理——,现在尽的力,原本居倾注了你整个生命之力。
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他的名作《钢铁是怎样炼成》里曾写道: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华罗庚也说,我们最好把自己的生命看做前人生命的延续,是现在共同生命的一部分,同时也后人生命的开端。如此延续下去,科学就会一天比一天灿烂,社会就会一天比一天更美好。
不同的国度,不同的信仰,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却如此相似,所追求的都是高于生命,只能通过生命方能抵达的人类的光辉灿烂。可以说他们是在为整个人类而活,通过人类的幸福来得到心灵的满足,尽己之力,达无私之境界。此等志向之高远、精神之崇高,令人高山仰止。
《三国演义》里也塑造了一大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良将:诸葛亮自从隆中对后,便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白帝城托孤,纵然阿斗难扶,依然兢兢业业日理万机;为完成先帝遗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六出祁山,最后星坠五丈原;刘备两大将张飞关羽自桃园结义,生死追随,特别是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只求胯下赤兔马随他追出曹营,更被奉为“忠绝”。
曹刘谁是正统?历史纷争原就随人评说,是非成败转头空,落得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但是他们的忠肝义胆、碧血成虹,他们在历史上的龙腾虎跃、叱咤风云,又有谁能等闲视之?且夫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以生命为碳,化身铸剑。因为生命是人最后的底牌,身既灭,神难留。他们一投入,便投入了整个生命。
西汉初年点兵多多益善的韩信年轻时也曾经潦倒不堪。他在南亭亭长家混饭吃,时间长了,亭长老婆对他很厌恶,一天大早坐在床上把饭吃完了。韩信赶饭,扑了个空,知道是自己蹭饭遭嫌,人家以此来羞辱自己。他也不说什么,气鼓鼓地就跑出去了。 因常常饿肚子,只好去河边钓鱼。这时,有一群帮人家洗衣服布匹的妇女刚好也到河边来洗衣布。其中一位老妇见韩信饥饿可怜,每天将自己的那份饭分成两半,留给韩信一半。就这样毫无厌倦之色地救济他,直到工作全部完成离去为止。韩信非常感动,对漂母说:我将来富贵了,一定要重重地报答您老人家!漂母生气地说:我给你饭吃,是看你实在可怜,不是为了图你报答!
日后,韩信果然衣锦还乡。他找到当年的漂母,报以千金。找到南亭亭长,赏了他一百个小钱,说道:你是个小人,做好人做不到底。
若论当年给韩信物质上的付出,南亭亭长无疑应当比漂母多得多,也好得多,但为德不卒,结果这得到一百小钱的回报。与其说这是回报,还不如说是羞辱。而漂母只是尽己所能,并不求回报。虽然付出的不过是疏食粗粝,那恩情已深如大海,重如高山了。《红楼梦》里薛宝琴写道: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思死也知。漂母的一饭的救济,彰显的是其整个生命的光辉,为后人所敬仰。唐代大诗人李白就曾用该典故道: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但是在生活中,如何才算是把那当下的心情、整个的生命都投入其中了呢?
教授把一只罐子放在讲台上,然后放满了鹅卵石,问同学们:“这只罐子是不是满的?”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是”。“真的吗?”教授拿出了一些碎石子又装了进去,“现在是不是满的?”同学们不确定地说:“也许是没有满吧?”教授笑了,又拿出了一些沙子装了进去。“现在有没有满?”同学们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满!”“很好。”教授说道,然后把一杯水倒了进去。
生命有盈缩之期,仁心即是凭当下的心情。率性而行,莫要犹豫。尽全力才能收获满心的欢喜,这也就梁先生所说的“为情趣而为,便是为己”。
弦外听儒音
多多益善:刘邦曾经在闲暇时与韩信讨论各位将领才能的大小。各自是有高有低。刘邦问道:“像我自己,能统帅多少士兵?”韩信说:“陛下你只不过能统帅十万人。”刘邦说:“那对你来说你能统帅多少呢?”韩信回答道:“我统帅的士兵越多越好。”刘邦笑道:“你统帅的士兵越多越好,那为什么你会被我所捉?”韩信说:“陛下不善于统帅士兵,但善于带领将领,这就是我之所以被陛下您所捉获的原因。而且陛下的统帅能力是天生的,不是人们努力就能达到的能力。”
今生未尽,何求来世
“凡宗教无不存在于人的情志不安之上,而此种情志不安宁的人,没有一个能让我们承认他是对的……所有宗教家的讲话,都是出位之思。”
孔子一直希望能够恢复周朝的礼乐制度,祭祀正是其中最重大的内容之一。梁漱溟先生却说孔子是反宗教的,这不是多少有些矛盾吗?梁漱溟以孔子所说的两句话作为反宗教的证据。
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孔子虽然敬天命,但是也不语“怪力乱神”。其实孔子所追求的是祭祀所代表的敬畏之心,是周室权威与尊严的象征。在那个时代不信鬼神的人廖若星辰,孔子何以能够如此?按照梁漱溟先生的观点,这与他着眼于当下有着密切的关系。
孔子一生所求不过是心之安宁,所以儒家虽然并不是否认欲望的存在,欲望会给人带来的无尽的快乐和烦恼,但是一再强调心之重要,希望以仁心为主导治疗欲望给人带来的伤痛,让人们学会勇敢而游刃有余地去面对眼前的困难,最终获得生命的顺畅安适。
但宗教却不是这样,梁漱溟先生说:凡宗教无不存在于人的情志不安之上,而此种情志不安宁的人,没有一个能让我们承认他是对的……所有宗教家的讲话,都是出位之思。
人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七情六欲,这是人之所以为人之常理,儒家告诉人们如何应对这些来获得情志的安宁,宗教却不然。宗教家喜谈鬼怪、来世,却偏偏远离了当下之情志。宗教家会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这个未来远到令你再也看不到脚下的土地。宗教家总会宣扬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因为这些迟早是要舍弃的,美好的东西永远在彼岸。只要抛下了眼前,不顾了眼前,世人才能得到解脱得到永恒的幸福。总是告诉人们去消极地应付眼前,而不是积极主动地去进取。追随宗教的人渐渐地忘记了自己生命的活力,自己的能力。
某人在屋檐下躲雨,看见观音正撑伞走过。
这人说:“观音菩萨,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段如何?”
观音说:“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
这人立刻跳出檐下,站在雨中:“现在我也在雨中了,该度我了吧?”
观音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自己,而是伞度我。你要想度,不必找我,请自找伞去!”
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这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观音。
走进庙里,才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人问:“你是观音吗?”
那人答道:“我正是观音。”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
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这个带宗教色彩的反宗教故事正好生动地说明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寄托于他人和来世是如何不可靠,与孔子所言之“君子求诸己”正相契合。
而且按照梁先生的说法,宗教是站在一个私欲之上。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宗教家以救世主自居,他们的眼中有自己和他人之别,因此他们是有所求的,并不是尽心了就好。无私者是手段和目的是合一的,尽心帮助他人,既是目的也是手段;宗教则不然,它宣扬教义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忘却现在跟随他们走,这种手段与目的相分离的行为便被梁先生称为是“私”。
除了“私”之外,梁先生还说:人之言鬼怪,则有衿喜惊怪的态度,此亦大病。
有多少人能够证明有鬼怪、有来世的存在?虚无的东西总是能令人驰骋想象,天马行空。宗教家们善于讲述光怪陆离的故事,更善于渲染夸张情节氛围。上有天堂天使,下有地狱魔鬼,然后让你用今生的行为来做出选择。那些遥远的玄想凌空蹈虚,变化万端,让人的心随之或喜或惧,或惊或忧,时而飞身云霄之上,时而坠身悬崖之下。这些心之大起大伏也是儒家所排斥的,因它背离了他们寻求心境柔畅的追求。
在生命阻塞、不知去往何处的时候,有人选择面对,有人选择逃避。宗教就是人们用来逃避的选择之一。它不是着眼于现在,不让人们去正面地解决问题,而是在利用人们的不安令其怀疑自己。中间那么长那么波澜曲折的一条生命之路在宗教家看来不仅毫无动人之处,而且还成了累赘,岂不是可惜的很?但是儒家一直提醒我们:生命是活的,生命是当下,生命是我们可以抓住的。今生未尽,何求来世?
弦外听儒音
彼岸:这个词在哲学上指的是一种理想境界,此岸是人间,彼岸是天堂。佛教认为,有生有死的境界好比此岸,超脱生死的境界好比彼岸,要到达那里就要经过“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