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夏微寒总算蹲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在路边一张长椅上面,随后陪她坐着。
他摸摸她的头发:“若儿,有时候你的执着,会让你更聪明,但也更让人担心。”
“为什么?”小若想到他今晚出来的目的,不由扬起脸来问。
“我说的聪明,是指你一向都很聪明,只是偶尔糊涂。而担心,则是指,你过于聪明,会让小人产生报复之心。我实在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希望你平安,一生平安。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也永远平安。”
他的话,让小若不懂。
说得怪怪的,仿佛隐藏了许多秘密。不然,为什么会这样说,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而他又不愿告诉她的?
“你平安,我才快乐。”
夏微寒重复,牵起她的手,一起往前,边走边打趣说:“有时候,女人们都很固执。可喜可贺。”
小若举目一望。
天空辽阔深远,月亮出来的晚,但月光皎洁,一片银色之色笼罩着大地,这边的路灯不是很辉煌,隔着老远才有一两盏。
微暗的大地,显得月色分外鲜明。
“我想宝宝……还没有名字呢。”小若说,“宝宝爸爸,你是不是应该考虑给两个孩子,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嗯,我一早想好了。哥哥叫夏辉,妹妹叫夏灿。”夏微寒转过头去问她,“你说,这两个名好不好听?要是不好,我们再换。”
“好听。”小若歪着头看他。
夏天的光辉灿烂,很形象很贴切。
“夏灿很调皮,夏辉倒是很老实。”
小若想着他们两个,就不自觉弯了弯唇,微笑起来,“我看他们长大以后,妹妹肯定会欺负哥哥。”
夏微寒打趣说:“像你欺负我一样。”
“讨厌!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小若一手打过去,叫他一手握住,他的眼神温柔,她只觉脸儿有些发热,扭捏了下,微微低着头。
夏微寒注视着她,月光映着美人,眉毛弯弯,皮肤洁白,若隐若现的脖颈,美不胜收。
前面有个麻辣烫,一般营业到凌晨两点,这时还没有打烊,见到两人走来,摊主热情好客的招呼,“两位请坐,需要吃点什么?我们有牛肉猪肉鸡肉,还有铁板排骨……”
“你吃什么?”小若在一旁的桌边坐下问。
夏微寒看着她说:“我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和你要一样的。”
两人围在摊主面前挑选,有大白菜,豆腐,蘑菇,林林总总。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街头小吃,不知道怎么挑选,见摊主在忙,便伏耳悄声问,“这里不能刷卡吧?”
小若瞪着他,“当然不能,怎么?显示你有钱啊?来吃个小摊还准备刷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也要大白菜。”
夏微寒口袋的钱包没有钱,只有各式各样的银行卡,黑卡,那要在这儿吃东西的话,他根本就付不起钱。
贫穷得可怜,连街头的美食都无法品尝。
说好是他请客的,但是现在只好反过来了。
他见她拿一串,他也跟着拿一串,满满的下了两大碗。
热腾腾端上桌时,摊主是个男的,长相挺温和,笑眯眯说:“加了辣椒不多,这位先生说小姐你不能吃太辣。他很关心你哟。你这位男朋友很负责。”
小若脸红,“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就是老公?”摊主接话。
她的脸更红了,夏微寒倒是挺感激这位摊主,替自己说出了心底想说的话。便说:“谢谢你。”
“哎,你们慢慢吃。不够再来添,这个汤是不要钱的,免费加就是了,我的汤可是好汤……”
夏微寒笑着,仔细捧过来,放在小若面前,“来,尝尝这个汤是不是像小老板所说的那样,很好喝。如果味道不错,我一定要好好奖赏这个小老板。”
小若望着夏微寒,“不是说好让我开开心心的吃吗?怎么又阻拦我不让我吃辣?我是寿星。”
他笑:“好好好,就让你吃。来,我给你拌辣椒吧。”
拿过装辣椒的小瓶子,看了看,微微有些皱眉,卫生堪忧,但还是随了她,因为她想吃,他不能拂了她心意。
她是寿星。
寿星低着头,吃得很香很香,这样看着她吃东西,也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几缕头发垂下来,他伸指扶起那发丝,夹在她耳后,然后深情的凝着,宠爱的眼神舍不得转移她的脸。
“看什么?你不吃吗?”
“就吃就吃。”他挑起两块蘑菇,放进嘴里细细一咬,鲜滑脆嫩,又很柔韧,比酒店里做的味道还要好。
“好吃吗?”夏微寒问对面。
“嗯……”
小若舔抿着嘴唇,笑得两眼细细眯起,感慨地说:“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酸辣粉了。谢谢你带我出来吃。”
她以前曾经不止一次央求过他,让他带她出来吃麻辣粉,可他总是有借口,打消她的念头。他说那不卫生,吃了会生病。
后来才知,除却卫生情况之后,这儿人多眼杂,不是他亮相的地方。他高贵的身份,他高贵的胃是用山珍海味来滋养的,怎么可能放低身姿,屈尊纡贵,陪她吃一次街头小吃?
夏微寒拿过纸巾,轻轻为她擦试嘴角红红的油渍,“还想吃什么吗?”
他今晚一定满足她所有他能够满足的要求。
小若摇摇头,“好饱……不想吃了。”
付账时,夏微寒掏钱包,夹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摊主,“先生不好意思,我带的钱不够。你先将这张名片收下,改日,按照这名片上面的地址去公司结账就行。”
摊主将信将疑,待接过一看,脸微微激动,深鞠了一躬,又惊又喜地说:“谢谢,谢谢了。”
付了钱之后,牵起她往前走。
小若想到刚才结账之事,有点想笑。
前面街心有一个小公园,两人进去,灯光桔黄色,洒照在脸庞,他的皮肤微微泛起柔和的光。
她站定在他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脸,“好像有点瘦了………看守所里面吃不饱吗?还是吃不好?”
有点担心他在里面的生活,饮食方面肯定不如以前精致,也一定没有什么营养吧。他怎么受得了?他自小锦衣玉食,忽然有一天,要吃咸菜萝卜………
心微微一悸,是疼痛的滋味。
原来他也在受罪。
“别担心我,一切都会慢慢适应的……无论遇上多么大的困难,只在想起你我就能扛过去……若儿,我知道,想让你原谅我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很想跟你说,我真的从来没有对你变过心……”
夏微寒拿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手指,让她的大拇指顺着自己脸庞一一滑下去,来到唇,热首首的气息,吐在指腹,她感觉到很温暖,也很踏实。
这是他的唇,吻过她的唇。
“我知道……”她低语,似心声喃喃。
不管他做了什么,她对他那份感情始终不曾改变,可是却也觉得,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她的眼眸很忧伤,夏微寒于是努力找些话题,来热闹一下两人的冷场。
他拉了她,坐在一旁的竹椅,说:“跟我说说,你最近有没有遇上高兴的事情?”
小若略微思索,微微笑了起来,“夏微晨,最近在你的好秘书拍拖呢。”
“二弟和余丽?”夏微寒听她这样说,还有些不肯相信,但见她不像是说谎,又有些惊奇,“嗯,感觉是不错的一对儿……但愿他能够定情,一心一意爱她一生一世。”
“夏微晨很风.流吗?”小若抬头问。
“何止?”她见夏微寒也在笑,并伸手过来,捏捏了自己的脸蛋,开了一个玩笑,“这么想知道他的事情吗?”
“不是啊,随便问问。你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听。”她侧过头去,微微嘟唇。
明明觉得很好奇,却又假装出来一副听不听都可以的小模样来。
“好,我说……”早看出她心思了。
在她的面前,夏微微只得又像要投降一般。
修洁干净的指尖,轻轻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他呀,十三岁开始追女生,自从成年后,他的身边就从来没有缺少过女人。典型的花.花公子。”
“男人都是这样……”
夏微寒听见小若低咕,脸色大变,欲盖弥彰的替自己辩解,“谁说的?至少我不是。我只有一个婷婷……”
“好?”此言一出,小若登时生气,手指着他鼻子,“原来心里还在想着婷婷啊?还说你不是花.花公子?这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三心二意之人?”
“你又生气?”夏微寒见她生气,心就急,忙去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一天,会遇见你嘛。如果早知有这么一天,我就不和婷婷好了。”
小若望着他英帅的脸,久久不动,突然轻声说:“纪玉卿恨你,我想我也恨你……”
他的手摸在她头上,听见这话,微微一愣,掌心从她头顶慢慢滑下去。
“你有没有爱过纪小姐?”
小若看着他,不知他这细微的动作,很想知道他和纪玉卿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以至于让那个女人这样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似的。
不就是娶了她,不爱她吗?何至于,一生一世都纠结在那段没有感情,没有结果的婚姻里?
夏微寒沉默。
这段往事,这段婚姻,是他一生都不愿意提及的。像个污点,沾了阴影。
可小若想听,他又不得不说。
微微侧过脸,他抚着她手背,望向一颗挂了彩灯的椰树,视线停留在那儿。
不知不觉,母亲的影像断断续续浮现脑海。
那年,夏老太太在医院病重,生命垂危。
子女一排垂在病榻前。
仿佛是回光返照一瞬间,清醒一下的老太太,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将全身所有的力气凝聚在长子手腕,吐出最后一句:“微寒,妈求你,妈求你了……”
“妈,儿不孝……”眼泪自眼角向面颊流,夏微寒淌着长泪,双膝下跪,沉重的闭上眼,而夏老太太也终于瞑目长眠。
娶纪家小姐,是母亲的遗愿。
纵使心中千般不愿,也无可奈何。
还记得回国那晚,听着父亲宣布,他只觉五雷轰顶,世界末日般。而他冷冷吼出一声:“不!”
父亲却用严厉,坚定,且不可更改的语气讲明:“你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夏纪联亲,可扩大夏氏旗下的综合企业,对夏氏有百利无一害,你明白不明?寒儿!你的婚姻不单是你的,是整个夏氏的,你必须肩负起这项不可推卸的责任!”
父亲句句死穴,夏微寒如临深渊,心寒了又寒。
纪大小姐,虽生得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可不是他要的那型。
为了捍卫自己的婚姻,他反抗无数次,无效之后,遂动了念头离家出走。素不知,父亲早防到了这招,闭紧门户,困他在家中,派人日夜看守。
在一个雨夜里,他终于撬窗逃出,藏匿在婷婷居处,七天七夜不见踪影,夏老太太气急之下,一病不起……
坊间并不知情,夏微寒在哈佛与肖婷婷相识相恋。
婷婷出身也算富裕,嫁在美国的姑妈一笔财产让父母继承,他们家就搬进了国外,两老一心要将她栽培建筑师,她回国却做了导游,而且声明要游览全世界。
但在热恋中,却听到恋人要娶别人,肖婷婷哭得死去活来。
就在那一晚,夏微寒抱着她,也就在那一刻,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着,痛下决定:“婷婷,给我五年时间,等我做出自己的事业,到那时,我风风光光来娶你。”
有他的誓言为证。
故而,肖婷婷便这般苦等下去。因为太爱他,心甘情愿躲到角落里,默默地爱……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往往有些事情都是那么措手不及的来了,当他遇见杜小若那天,当杜小若拿着钱追来的那时,他很好奇地想,这世间还有这样不爱钱的女子么?
当我撞翻你的东西,理当照价赔偿,你拿到钱了为什么还要来追我?是赚钱不够么?
后来才知,她根本就不需要他赔偿,只让他拿防尘垫去干洗……
也许从那一刻,他才是真的动心了,是她的咖啡泼湿了他的胸,也泼进了他的心……
“微寒……”小若握了握他有些微凉的手指,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一时张口结舌。
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婷婷的离去,让她想到自己姜花,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小若侧过身,静静的看着他说,“那个姜花挂饰,我跟你说,是真的掉了,你为什么会不相信我?”
夏微寒叹道:“我真糊涂……”
“我应该相信你的,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以后都会相信你。”他双手穿在她两腰侧,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这样抱着她,才能使自己真切地感受到她就在自己怀里,并没有离开。他也好像真的拥有了她一样,他留恋这份温暖,留恋她身上的味道……
她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
真想,就这么坐下去,坐下去,永远不要醒。
世界太残酷,太无情,醒来的时候总有心烦的事情等待着你。
看看快凌晨两点了,夏微寒恢复了理智,慢慢起身说,“若儿,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不如来时那样畅谈自如,反而沉默。
小若回到床,辗转反侧,睡了没几个钟,天就大亮了。
休息不好,睡眠不足,致使头有些发晕,刚披了衣裳还在浴室里洗漱,忽然夏微晨来电,非常焦急地说:“小若不好,哥哥被人打了……”
“被,被人打?”小若一时反应不过来,完全不知道他在那端说什么。
好一会,才喃喃的问:“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被人……为什么会这样?”
她急慌了,而夏微晨显然比她更慌,说也说不清,断断续续的只听到:“凌晨六点钟,警局突然调来一个新上司,管理刑事案件的老大,他单独召见哥哥,指斥看守期间不老实,不本分,故意不招供,还顶撞办案员……那新来的上司,拿着警棍电棒,将哥哥打成重伤……”
小若吓得脸色发白。
还在洗脸,毛巾掉在水池,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去赶着出门。
谁知,一脚踩滑,“扑通”一声,狠狠摔了一跤。
膝盖痛得她皱眉,刚刚屈起胳膊爬起来,喊了一声,“夏微寒!”
还没迈开步子,“嘭”的又一声,跌嗑在浴室与洗手间相连的门槛上,额头生疼!
像是跌得狠了,微微发青,甚至感觉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流下来,一下子淌过眉毛,模糊眼睛。
她用手一摸,方知是血!
再次咬牙爬起来,扶着墙壁站稳了,一手抓过毛巾,湿了水往额头一沾,冰冷的水疼得直吸气,眼睛阵阵发黑,随便止了血,也顾不得包扎了。
急急忙忙进房换衣服,一下子又将裤子穿反了,只得重新褪下。
好容易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发现没穿鞋子。
只得从新打开上了锁的门,找到鞋子,穿上后,没走几步路,崴了脚,身子歪着,才知左右方向弄反了。脱下,再穿。
这样慌慌张张,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可总算是奔下了楼。
四步并作两步,差点又在楼梯间摔一跌!
出了楼道,疾步往外,心里不安的想。
一定,一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他爬窗出来,他私逃警局。那么晚了才回去,被人发现了,所以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出来见她,昨晚广场的礼物,给她的惊喜已经够他感动的了,还那么多事。
这个男人!这样不让人省心!
如果欧阳在,就好了。
她又想到了欧阳。
如果他在,至少他会帮她,会暗地里出手保护夏微寒,不至于让夏微寒被警方的暴力摧残身体……
在街边拦了一辆车,打的赶去警局时,听见工作人员说早送往医院了。
跑了个空趟。
小若愣了下,额头的热汗瞬间变成冷汗。
顺着通道,她一边回身往外走,看了一下手机时间,一边想:怎么没早点想到,如果被打伤的话,一定早送医院了,不可能还会呆在警局。
夏微晨也没说清,是哪家医院,她只得打电话去问。
但是拨了几次,那端都是忙音,等到不忙了,再打过去,却是话务台冰冷的声音说关机了。
她拿着手机怔怔的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接电话?夏微晨在忙什么?
也怪她没有问清,早在家里他来电通知,她就该问清楚的,到底伤得重不重,伤在哪里,送到了哪家医院?
可是……
人一旦急火攻心,哪里还会这样静心,就算她有问,不见得夏微晨就能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得清。
痛,隐隐发痛。
她虚虚喘了口气,在街头包子铺买了两只包子,一面吃着一面再拨电话,并且坐一辆的士往夏氏的方向而去,电话里找不到人,她就只好到公司去找他。
在车上的时候,又拨了一个电话,有通,没有接。
夏微晨,怎么不接电话,快接,快接……
小若在心里念叨着,不一会,总算有人接了,却不是夏微晨的声音,而是一个女音:“喂?”
“余丽,你在夏微晨身边吗?你给他听电话……”
“卡察”一下。那电话突然就挂了!
小若莫明其妙,余丽怎么挂她的电话?她难道听不出她小若姐的声音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