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试探着问怀中婴儿:“我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你都摇头,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名字?”
令众人惊讶的是,这次,婴儿不再摇头,而是点头。
一股激动的情绪悄然从心底升起。容老爷又问道:“我说了这么多名字你都不喜欢,难道你想自己选名字?”
姬无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她又不是没有名字,前世的名字跟了她二十八年了,另取他名她根本无法接受。
这下,众人皆惊,暗暗称奇,连姬超廉看向姬无心的目光中也充满兴味。
“哈哈,超廉,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小小年纪,不但聪明绝顶,还很有主见。看来,他的名字他自个是取定了。”容老爷笑着对姬超廉打趣。
姬超廉虽然不喜欢姬无心,但见贵客对他连声夸赞,身为父亲,也感到很有面子,不禁脸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接下来,席间众人说说笑笑,边吃边聊,宾主皆欢。
散席后,姬超廉殷勤留客,容老爷也不推辞,和姚承恩一起答应在姬府留宿。
姬超廉将容老爷和姚承恩安排住在后花园中的临水阁中。那阁楼布置精美,装饰雅致,尤其楼下几丛篁竹,在夜风中婆娑起舞,将夜色染得更加幽静。
“草民叩见皇上。”当阁里的丫鬟仆役都退下后,姚承恩关上房门,对着房中站立的容老爷便屈膝下跪,叩首行君臣之礼。
“姚先生快快请起。”容老爷抢上一步,在姚承恩的膝盖触碰到地板之前,便将他搀扶起来,语带责怪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姚先生曾是朕的老师,为朕传道解惑,对先生之恩情,朕一日不敢忘怀。何况这次离京,朕已和先生说好,一路只是朋友相称,不要拘泥于这些君臣礼节。”
“陛下乃是有道明君,让草民免去一切应用的礼节,那是体恤草民年迈体衰。可草民却不敢忘记纲礼伦常,君臣有别。皇上,草民有罪啊。”
容老爷,正是当今南椰国的皇帝容栖岳,闻言讶然问道:“先生何罪之有啊?”
“那祥龙玉佩乃是用取自祥龙山中一块稀世罕见的千年暖玉雕琢而成,是陛下御用之物,一直佩带在陛下身上,是全天下四大奇珍之一。何况,此玉意义非凡,见玉如见君,称之为我南椰国国宝也不为过。而陛下却将这一稀世珍宝给了老臣的外孙,草民心中实在惶恐不安,恳请陛下容草民明日将之收回,还与陛下。”说完,姚承恩跪在地上,额头抵地,神态间俱是惶恐。
容栖岳面色一沉,冷声道:“君无戏言。你是想让朕言而无信吗?”
姚承恩浑身一震,诚惶诚恐:“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既然如此,收回玉佩之话以后休再提起。”容栖岳面色稍霁,低声道,“何况,先生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
姚承恩面色一整,正色道:“陛下莫非认为我那外孙是造成此次天象异动的根源?”
容栖岳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负手而立,眼眸幽深,沉郁的目光穿过紧闭的窗户,仿佛落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良久,他幽幽一叹,回首问道:“先生自八年前不顾朕的百般挽留执意辞官之后,可知这朝中局势已今非昔比?”
姚承恩心头一紧,小心措词道:“草民自辞官归隐之后,再不问朝堂政事。不知……”
“先生真当是洒脱之人啊。”容栖岳看向他,眸光晦黯,方正的脸上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朕自认自登基以来,谦虚谨慎,不骄奢淫佚,不急功近利,事必躬亲,体恤民情,处理政事力求公正廉明。可没想到,朕最信赖的皇兄……靖王,却变了。他在政事上不支持朕倒还罢了,居然处处和朕唱反调,拆朕的台。尤其是最近两年,他专横跋扈,结党营私。为了自己的享乐,他不顾百姓死活,强取豪夺,居然圈地造府。朕指责他几句,他就在朝堂之上公然忤逆朕。朕……朕一想到此事,就气愤难平,抑郁难安啊。”
“皇上,草民记得先皇在世时,就和草民谈论过靖王此人。先皇对靖王的评价是:深藏不露,野心勃勃。”姚承恩见状趁机说道。
“哦?”容栖岳却一脸漫不经心,神态间极为郁郁,似乎并没有听清姚承恩的话,径自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三个兄长中,靖王最是精明强干。朕也一直最信任和倚仗他。可是,先生,不知从何时起,皇兄却变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谦和守礼、遇事能够共同商议值得信赖的人了。朕现在几乎无法和他好好沟通。他总是用一副虚假的面孔对着朕,朕不知他哪句话是出于真心,哪句话又是敷衍。先生,难道权力的诱惑真的那么大?朕知道,当年父皇废嫡立庶,传位于朕,伤了他的心。可朕这些年来,给他封王封地,加官进爵,已尽力在补偿他了。可他为何还不满足?”
姚承恩暗忖,看来皇帝并不糊涂。只是,有些事情又岂是用一言两语就能够解释清楚的?尤其是涉及皇权帝位,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对它能不心动不觊觎?那高高在上的宝座是踏过累累白骨、淌过滔滔血河才能登得上去的。只是,这些话,作为臣子,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姚先生,朕是不是错了?”容栖岳满面悲戚,转过头来,静静地凝视着姚承恩。那脆弱孤独的目光令姚承恩心头一颤。
记忆中,那个清雅温俊的少年又重新站在他的眼前,用充满崇敬之情的目光望着他,脆生生地唤他“先生”。
少年喜欢和他下棋,喜欢和他对诗,喜欢在苦恼的时侯来找他,缠着他品茶,聆听他的教诲。他有着清亮的眼睛,温良的品格,豁达的胸襟和纯净的心灵。看着他,姚承恩无数次地叹息,这样一个方正的少年,怎会出生在阿谀我诈,危机四伏的皇家?他象是一块晶莹透亮的水晶,没有染上一丝权力的污垢。也许,正因此,他才倍受先皇宠爱,以至于先皇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改祖制,将皇位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