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肆虐,天色晦暗,劲风携裹这瓦砾碎石不断的冲击着杜鹃花平原边际的工兵营地。如同惊涛拍岸一般,未来的及收回仓库的工程机械四仰八叉的斜倒地面。
萨尔恩科通过医务室的圆形窗望着外面,间或砸在医务大楼的碎石和瓦砾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余音回荡室内,一些准确命中窗户的碎石给纳米聚合玻璃带来了如蜘蛛网般的裂纹,随即的修复功能又让玻璃平滑如初。
坐在窗沿的萨尔恩科随手点起了一支香烟,缭绕的烟雾升腾,在此中他陷入了回忆——遇到那个象章鱼的怪物,就是叫什么的迪斯的家伙之前,他早已设定好了返程的坐标,幸亏这艘老旧宇航器的外壳足够坚固,被大爆炸的气浪翻滚推出上百公里还能正常工作,按照设定好的坐标自动驾驶回了基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宇航器的重力稳定系统过于老旧,被爆炸气浪推出时,萨尔恩科也未固定在座椅上,他就如翻滚盒子中的玻璃球一般,随着铁盒子的翻滚而四处碰壁,摔得昏天暗地,直至勉强将迪斯抱住,用其的触须做垫背,抵御着冲击力度。就算这样,坚持到宇航器返回基地打开舱门的那一刻,他昏死了过去。
后经检测,身上的骨头断了大半,好在没有内脏损失,而医疗队落满灰尘的分子恢复仪被从仓库搬出,让萨尔恩科泡在里面大半个月,库存不多更是千金难求的分子医疗液,让他用了个底朝天,时至今日,他的伤势才算基本恢复。
而被固定在椅子上的莱尔,反而伤势很轻,只是把自己把自己舌头咬了一下,说话较为吃力而已。
萨尔恩科随手拈灭了手中的香烟,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不是希尔梅森元帅大义凛然的演讲在标榜自己的丰功伟绩;就是密集的人群在广场欢呼胜利,飘扬的彩旗,放飞的气球,激动的呐喊;要不就是各界人士阐述泽歌人被湮灭于宇宙尘埃中的历史意义和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大战带给若杉联邦的巨大影响。
战争结束了,人们沉浸在和平的喜悦当中,而这种集体情绪弥漫在若杉首都星萨佛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脸上。陌生的男女相拥而泣,欢聚的家庭更添喜气,拥挤的酒吧中热血沸腾。
而在战争发生地的萨满星生活的人们相对没有那么兴奋,只是暗自庆幸,终于一切结束了,而核聚变武器扬起的巨大沙尘风暴,让大家只能躲在屋里,等待尘埃落地,重见天日。
“这鬼天气,还不结束!”萨尔恩科嘟囔一句,又随手换了个频道。此时屏幕中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访谈节目,其中的被采访的大咖是若杉第三宇宙舰队的指挥官希尔塔上将和满佛太空堡垒参谋长庄四彀少将,另外他俩身后的还有负责这次基准打击的炮手,以及负责运输核弹几名士兵。
庄四彀少将正在不断吹嘘着希尔梅森元帅:“这次非凡的、英明的、果断的、高瞻远瞩的、远见卓识的、惊为天人的作战计划,是由希尔梅森元帅做出的,元帅老人家在这个最关键的时间节点超越一切智力巅峰的作战决定,为这场持久战划上了圆满的句号,不!应该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一作战部署等同于大迁徙史前的诺曼底登陆!不!这一计划是远远超过那次登陆的!这么打破桎梏、无与伦比、不拘小节、从容淡定的部署和决策..”
“可以听的出来庄四彀先生是一个博古通今的人。”也许是觉得吹捧有点太过分,主持人打断了庄四彀的长篇大论,并转移了话题:“下面我们采访一下负责这次作战中负责开火的炮手,您在巡航舰按下发射按钮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一位士兵出现在屏幕上,可能是接受了太多的采访有些略显疲态,说道:“作为被赋予一个伟大历史使命的战士,在那一刻我心里想到了诸位领导孜孜不倦的教诲,想到我的上级对我曾经的支持和指正,想到了父母殷切的目光,想到了浴血的战友,想到了联盟亿万大众。是领导们,是上级们对我的最大认可,让我负责这次发射任务。当时我心里感觉很轻松,练习过千万次的食指加中指并用的方式,深深地插入那里.......”
“呃,细节您就不用分享了。”主持人又一次打断:“当时您感到紧张了吗?”
“怎么会紧张,这个动作我很熟练的!”炮手举起自己的手做出了一个向前指的动作。
“好吧,那么我们把时间交给现场的观众,看看大家有什么想问的?”主持人说道。
萨尔恩科没有继续看下去,因为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一个胖硕的身影,臃肿的腹部足有工程吊臂那般巨大,粗壮的两腿都感觉无法负担,在他身上没法找到脖子,脑袋和躯干好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圆球,脸色透露着不一般的红润,似乎还有昨夜未消散的酒气。
他大笑着开了口:“听说我们的英雄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小萨!感觉好点了吧?”
萨尔恩科急忙站起,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答道:“报告长官!身体已经无恙!”说完连忙把站在门口的第四联队队长班森来迎了进来。
别看班森肥大不堪的体型和被酒色侵染的面庞,可是动作也很是灵活,走进室内一下就瘫倒到病床上,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说道:“为了救治你,我连平时都舍不得用的分子治疗液都拿出来了,你小子可要记得啊!别站着了,坐下说话。要不我总得仰头,实在有点累。”
萨尔恩科也不客气,遂即坐在了沙发上,他现在没什么心情去回应联队长的玩笑话,随口应付着:“那真是有劳您费心了!”
“何止费心,我还很伤心,累心。这几天除了欢庆胜利,搞联欢,对付沙暴,加固建筑,稳定局势之外,还得考虑你这边,前几天和你一块回来那个莱尔仿佛受了多大的刺激,回来以后精神恍惚,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不过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很欣慰。”班森半依在床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这样也好,人变得不太灵光,也就少想些事。不像我,这么大的联队要维持,这么多的琐事缠身,别人都欢庆胜利我还得费心劳神,尤其是你们这边,让我很难做啊!”
萨尔恩科知道莱尔应该是受到了心灵控制的影响,由于心灵控制的能力的强制脑电波同频,大脑皮层会造成极大影响,至于这创伤是可否恢复,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知道今天我来这不仅仅是看望你而已,而是有些问题要问你!”班森稍微直了直身子,继续问道道:“首先,你知道自己谁吗?”
此时的萨尔恩科心里有很多的疑问要询问,不想班森抢先问出了一个这样无厘头的问题,他心里很不耐烦,不友好的答道:“长官,您接下来的问题是不是----我从哪里来?我要哪里去?唯心哲学的三大终极问题这么多年都没有标准答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料班森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鼓起掌来:“真是好聪明的小伙子!连我接下来要问什么都知道!可惜,却不肯回答我!”
萨尔恩科淡淡的说:“我是萨尔恩科,若杉联邦第四军第四联队第四小队少尉,出生在萨佛星西北霍格平原,未来该何去何从我还没有打算!”
“错了!全错了!为什么不肯认真思考下再回答!年青人,你的心里疑惑太多,你缺乏耐心!”班森联队长语气骤然加速,目光炯炯的盯着萨尔恩科,急速的说着:“我不是要知道你的名字,不是要知道你的出生地,我是谁?我是逃难者,是流浪者,我的家不是这个什么狗屁萨德星系,更不是什么萨佛星,萨满星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的人,我们都一样,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人类,因为我们都来自距离不知道我们多远的一颗母星,有可能是数十亿光年,也有可能是穿过虫洞的一瞬,还有可能是永远,她只有一个名字——地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班森又喘了起来,萨尔恩科也有些激动,说着:“是的长官!我们是逃难者,我们都是人类,可是这和我想知道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们小队的队员都死了,被你们派去安放什么定位装置,亚巴斯、莱玛、肯特还是我的弟兄们,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回来,要不是临时发现一艘飞船,我和莱尔现在也被炸成了残渣。现在我没兴趣和你打机锋,研究哲学。我想要个说法!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
萨尔恩科站了起来,用锐利的目光毫无忌惮的盯着眼前的胖子,这段日子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不甘、痛苦、失落、茫然在一瞬间似乎都喷涌的了出来,双拳已经紧紧攥起:“你们胜利的果实,是我的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他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是谁?我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为弟兄们,讨一个说法!”
班森依然很平静,看着萨尔恩科,稳定了下呼吸才说道:“耐心,年轻人!看来我俩的谈话完全不在一频道上,很多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才会告诉你事情的本身,是的,你们是有人牺牲了,你和那个叫莱尔的也不应该活着的,而且就算你们都死了,整个小队也会已发生工程事故的名义上报,没人会在意一个工兵小队的死活。但是,你要记住,你们是士兵,就算是工兵也属于士兵,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谁又有什么错呢!”
萨尔恩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尽力稳定住了呼吸:“可是,可是,不能这么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如果提前告诉我们要去执行,我们也会去做的!”
“提前告诉你们结果有区别吗?”班森冷笑道:“真的提前告诉你们去送死!你们就一定会执行吗?你们不会动摇吗?”
萨尔恩科迷茫了,提前知道去送死他们还会去吗?是的,有的弟兄愿意为了联邦捐躯,包括自己,可是提前知道了和事后知道二者的区别他说不出来,作为一名士兵,是要随时做好牺牲准备的,而且帮助联邦顺利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屏蔽干扰,正常制导,赢取胜利的果实,是他们的荣耀。
是的,荣耀,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与嘉奖,却什么也没有,别说电视采访,就连内部的表彰也没有,反而要以工程事故的名义将他们的牺牲掩盖,这不公平。
“我只想解开心中疑惑,给牺牲的弟兄们争取点什么!”萨尔恩科说道。
“你要争取什么?奖金?表彰大会?荣誉勋章?”班森冷笑着说:“那些都是虚名,人都死了,要那些有什么用?莫非你还想给联邦他们专门建立个纪念馆什么的?”
没等萨尔恩科开口,他有继续说道:“醒醒吧!上面连派你们去送死的事都是绝密,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宣传!本来没想到你们会有人活着回来。所以说我很头疼啊,是该秘密处决了你俩还是该帮你们争取英雄称号,我想了很久,想的人心累,今天总算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