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说道：“只怪我当时一时糊涂，太后吩咐我这样做，又怎会容忍我还留在这个世上呢？”
亦堇想起林媛那张写满虚假慈祥的脸，冷彻骨髓地说道：“她是主子，我们不过是奴才，难道有资格说个‘不’字么？！”
安姑姑意味深长地看着亦堇说道：“在我之前的印象中，你行事小心谨慎，怎么在这件事上却如此紧追不放，甚至将自己屡次置于危险境地？”
亦堇面色才稍微和缓些，淡淡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不是么？正如姑姑你，既使在浣衣局再苦，却还是忍辱求生，不就是因为放不下凌常在么？”
“你是如何得知我与珍儿的关系的？”安姑姑停了停终究问了出来。
亦堇缓缓说道：“还记得当初选秀女的时候，凌常在便一副对众人身份十分熟悉的姿态，柔贵嫔问及缘由时，她只说是因为是亲戚在宣钦殿当差的缘故。后来因着凌常在一直不得宠，我也就渐渐地忽略了她。直到后来我去了宣钦殿侍奉，才暗地里留心，却发现并没有所谓的‘关照’凌常在的人。后来突然想起有次去拜访叶贵人时看到偏殿的凌常在正在悠闲自若地食用芙蓉白玉糕，若记得没错那是皇后娘娘爱吃的糕点。我原本还纳闷以凌常在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吃到这种糕点，现在想来是姑姑暗地里将皇后娘娘赏给自己的给了她。当然，那时我也只是猜测是皇后宫中的人而已。直到前两日偶遇凌常在，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才和姑姑你联系了起来。”
“原来如此。珍儿这个孩子就是太不知道避忌了。我当初就是因为不放心她，担心祸从口出，才骗她说我在宣钦殿当差而非凤梧宫的。”安姑姑怅然道。
亦堇却反言道：“其实像凌常在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没有人会去算计她，虽说是冷清了点，但能在这宫里安生度日已是多少人所求所愿的了。”
“姑姑，李公公差人过来说宣钦殿那边让您赶紧过去。”却正听得梅儿呼唤。
亦堇示意安姑姑不要轻举妄动，低深耳语道：“姑姑，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的。梅儿是靠得住的人，你就安心养病吧。太后一时半会查不到这儿。”
安姑姑点点头。
一路上，亦堇探问传话的小太监道：“突然急昭我过去，是不是皇上那发生了什么事？”
“回姑娘的话，这个奴才不知。不过见李公公神色紧急，咱们还是加快步伐过去罢。”
“嗯。”
“衿儿，你总算来了。”李德裕对亦堇说道。
“李公公，怎么了？”亦堇问道。
“皇上方才突然开了门，说是要见你。谁知你又恰巧不在这边，我只好想办法先替你顶了会儿，若你再不来啊，只怕这‘擅离职守’的罪罚是逃不掉了。”李德裕幽幽说道。
“奴婢谢公公。”
“行了，快进去吧。”李德裕摆摆手道。
“奴婢参见皇上。”亦堇行礼道。
“嗯，起来吧。到前面来。”顾沛卓淡淡说道。
亦堇见此情形，却摸不着头脑。
“坐。”顾沛卓吩咐道。
“是。”亦堇坐下，却见桌上摆了些菜肴和美酒。
“来，陪朕喝几杯。”顾沛卓举起酒壶道。
“皇上，奴婢不敢。”亦堇低头道。
“不敢？上次你明知月意园是禁地却还是敢多次前往，那会的胆子去哪了？”顾沛卓看着亦堇，却没有丝毫表情。让人摸不透这话的用意。
亦堇赶紧跪下：“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朕不过是想找个能说得来话的聊几句，喝喝酒罢了。”顾沛卓神色稍缓，示意亦堇起身。
他接着说道：“本来朕看你一心想来御前侍奉，以为你和那些妄图攀龙附凤之徒没什么两样，对你的印象一落千丈。后来却听静儿说你并非背信弃义的人，还说你特地凭借自己与黄贵人的交情托她帮忙照料静儿。这样想来，你却倒还是朕那日在月意园所见的真性情的女子。”
亦堇听后浮起笑意，说道：“奴婢何德何能，竟劳烦皇上这样一而再地考量奴婢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你值得。”顾沛卓突然说道。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摇头说道：“你不明白……，宫里伺候朕的人很多，但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却很难……人人都以为朕是天子，是众人的中心，却不知道出身在帝王之家最难见到的却恰恰是那一份真心。可笑的是，本来朕都已经相信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老天和朕开了个玩笑，好不容易让朕因为一个人体会到了什么是真真实实的喜怒哀乐，自以为找到了真心，却，却又在朕满怀感恩的时候收了回去，告诉朕这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被背叛的感觉比从来不曾拥有还要糟。哈哈……”
“不，奴婢懂。”亦堇想起若樱对自己的误会和种种隐瞒，心中也是一阵苦涩。说着也抓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你懂？你怎么会懂？哈哈，你怎么会懂？”顾沛卓微微醉意地问道。
“当你无条件地为一个人好、替她打算，却突然发现她一直在防备你，误会你，辜负你的时候，难道不会有这种感觉么？会觉得自己很好笑……”亦堇说完又再喝了一杯。
“好。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分什么君臣，今天在这里的只有两个可笑的人，干杯！”顾沛卓猛地放声笑道。
“颜亦堇啊颜亦堇，你隐忍了这么久，何不趁这个机会狠狠地醉一次，权当暂时忘却所有烦恼呢？”亦堇心中想道，便也放开和顾沛卓喝了起来。
亦堇平日甚少喝酒，尽管在她来之前顾沛卓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却还是先于顾沛卓神智迷糊。
“再来，干！”亦堇伸手比划着。接着就趴在了桌子上。
顾沛卓弯下身凑了过去，看着已是满脸通红的亦堇笑道：“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从顾沛卓的角度看过去，亦堇刚好只露出半张侧颜，灯火映照下这平日里的寻常面貌却不知怎么显得有些灵动起来。
顾沛卓摇了摇头，暗自笑自己眼花。
此时亦堇却动了动，似乎感到不适，睡梦中微皱双眉。顾沛卓见到却又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抚平这道褶皱。
便更往前凑了几分。
说也奇怪，本来亦堇已经醉得昏昏沉沉，此刻却好像感觉到了有人接近似的，竟将头一偏，对向了另一侧。
顾沛卓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禁哑然失笑。
而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