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颜丛雪的计划,李萼摸了摸耳垂,笑道:“这些人为了生计,定会豁出性命。只要让朝廷抓几个没有茶引的茶商,那这把火估计就会不点自燃了吧。”
“这当然还要表姐你煽煽风。”颜丛雪拿出一张纸递给李萼,“上面的这个人叫赖文正,是茶商的代表。此人倒是有点小聪明,在茶商中说话也有些分量。相信只要把他逼急了,茶商就很难再安分了。”
那张纸上是赖文正的画像,李萼展开看了一眼,说道:“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宜早不宜迟,待会儿我就着手去办,你一个人去赴皇后的宴会。”
颜丛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忽然挑了挑眉毛,说道:“好啊。”
眼看将近午时,月人和零露进来,说道:“娘娘、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李萼半身倚在榻上,抚着额头道:“本宫忽然有些不舒服。零露,你陪着丛雪小姐过去。记得,千万照顾好姑娘。”
零露乖乖答了句“是”。
月人忙说道:“娘娘哪里不舒服,可需要叫御医?”
“不必了。想是这两天受了凉,歇歇就行。”李萼道。
颜丛雪吩咐月人:“你留下来照顾表姐。帮她准备一碗姜汤就行,小时候她只要受了风寒,一喝姜汤就好了。”说着正要与零露出门。
李萼又叫住她,除下自己的耳环递给月人,“既然我去不了,你就把这个带上吧。还有,坐我的步辇过去吧。”
零露从月人那接过耳环帮颜丛雪带上了。
颜丛雪伸手轻轻碰了碰红玉耳环,笑道:“小雪知道表姐疼我,怕天寒地冻的,再把我冻坏了。可是我对宫里的环境还都不熟悉,趁此机会走走也好。难道表姐忘了,我从小就不怕冷的。”
“唉。”李萼轻叹一声,“你呀,那让月人把去年皇上赏的那件斗篷找来给你穿上。”
于是颜丛雪随月人一起过去,月人帮她换上一件银白色斗篷。“娘娘对姑娘可真好,平日里娘娘可在意这件斗篷了,自己还舍不得穿呢。”
颜丛雪走到镜前照了照,身姿轻摆,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去跟表姐说一声,我这就去了。免得去晚了,让皇后娘娘等就不好了。”
一出绛云殿便感到一阵冷风迎头吹来,颜丛雪紧了紧披风,在零露和四名内侍的陪同下直奔春信亭。
零露扶着颜丛雪,悄声说道:“颜姑娘,早上的字谜,谜底是个‘用’字对不对?”
颜丛雪听她提起早上的字谜,先是一愣,心道:“这原是我用来打圆场,随便说的一个,没想到她倒当了真。”于是笑道:“你倒聪明,给你猜着了。”
零露羞涩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一路上,颜丛雪让零露帮她介绍每一处地方,谁也不知她那流盼的美目看过的每一个殿宇亭台,是什么用处,谁住的,在什么方位,都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原来这些亭子旁边都是有屋子的,昨日我听说是在春信亭设宴,心里还在奇怪,怎么这大冷的天选在亭子里吃饭呢。”颜丛雪娇笑道。
零露也跟着笑道:“别说是这么冷的天,就是夏天也不能在亭子里用膳啊。”
颜丛雪觉得零露说起话来总是细声细语的,笑起来也那般轻,感染的别人也不敢大声,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碰碎一样。
约莫出了绛云殿已有一盏茶的时间,却连春信亭的影子还没看见。颜丛雪心中暗道:“也不知薛琮建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早晚还不是我昌黎国的,可笑。”
忽然,她感到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有些颤抖。侧头看零露时,见她已冻得牙齿打颤。颜丛雪摇了摇头,叹道:“人家说江南女子弱不禁风,柔若无骨,大概就是你这个样子了。”
零露微微咧了咧嘴,脸上的笑容也像被冻得僵住。
颜丛雪停下脚步,解下身上的斗篷给零露披上。零露赶紧推辞:“姑娘,这可使不得。要是让主子们看见就糟了。”
颜丛雪耷拉下脸来,说道:“我问你,到春信亭还要走多久的路?”
零露答道:“大概还需要半柱香时分。”
“这就是了。”颜丛雪硬是帮她系上斗篷,说道:“这又没人看见,等到了春信亭你再还给我,谁又能知道呢?”她抬起眼皮,看了看后边的几个内侍,说道:“他们几个要是谁敢告你的状,我就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下来下酒。”边说还边伸出舌头,做了个刀割的手势。
可是,她这话说的虽然狠毒,那副表情就像小孩子在恶作剧,可那几个内侍听到话就吓得不敢抬头了,谁也没见她的神情,否则他们又怎会害怕?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转过了多少亭台楼阁,隐隐可闻见一抹淡淡的幽香。
颜丛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笑问:“这是什么香?”
零露被她一问,才想起此刻已近春信亭,忙脱下斗篷披在颜丛雪身上,“回姑娘,这是春信亭梅花的香味,转过这个回廊就到了。春信亭到处种着梅花,可美极了,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这梅花,颜丛雪倒是只听过没见过。在昌黎国的时候,人人都称她是“雪山上的冰凌花”,都说腊梅虽在凌寒飘香,却远不及冰凌花耐得住严寒。颜丛雪也早想见见这无意争春,傲视霜雪的梅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回廊不长,走到一半时,已可透过墙上的窗子,看到梅花若隐若现,色彩交织。颜丛雪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穿过月门,刚刚那隐隐约约的花色变成眼前的花海,仿佛一下子从隆冬走到了初春。颜丛雪脚下放缓,仔细嗅着满园的香气。凛凛寒风中,那小小的花朵在枝头轻颤,花瓣小巧玲珑,又羞羞答答。
颜丛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回首笑道:“零露,你看这花像不像你?小小的,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化掉、碎掉。”
零露正望着一株梅树出神,被颜丛雪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忙回道:“零露哪里比得了梅花?哪有它们那样的福气?姑娘过去生活在北方,对梅花不甚了解,它是世人眼中最坚强的花,姑娘看看,这么冷的天只有它们还开着。”说完她又去凝视那株梅树。
颜丛雪对她反常的神情故作不见,继续向前走,便看见梅林中央现出一座小亭,高出梅树丈许,红柱黄瓦,精雕细琢,小巧精致的样子倒是与梅花相得益彰。
零露介绍道:“亭子另一边的回廊通向春信苑,便是皇后娘娘设宴之处了。”
“红似火,白如雪,暗香幽幽,难怪这么多人喜欢。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赞美。”颜丛雪不经意间又提起梅花的话题,“什么疏影……斜什么,什么月黄昏的?”
零露正扶着颜丛雪上台阶,结果自己却一脚踩空,要不是颜丛雪眼疾手快,她倒险些摔倒。于是整了整衣衫,忙道:“谢谢姑娘。姑娘刚刚说的可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皇上为什么安排你来伺候我,这也不知是谁照顾谁了。”颜丛雪板着脸说道,却不提那句诗。
听了这话,零露吓得赶紧跪下,急道:“求颜姑娘恕罪,奴婢以后一定格外注意。”
颜丛雪连忙扶她起来,脸还是板着,眼中却微含笑意,“好,你解释这句诗给我听,我就不怪你。”
“这……”零露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这句说得更小了,“奴婢只是个小宫女,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什么诗啊、词啊的?”
“哦。”颜丛雪认真地点着头,盯着零露那双含露目问道:“你确定不打算跟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