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21:22
第136天
五月:
刚洗了澡,在等头发干,随手翻看手机,看见了一篇老《南方周末》人写的文章,描述2000年左右的《南方周末》和整个南方报业集团,作者是陈菊红。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听过她文章中提到的大部分人的名字,可以说如雷贯耳,但是大多数不曾谋面。
现在这些对中国的报业有过深远影响的老师们半数以上都离开了南方报业集团。有的还在做传媒,只是不再继续从事传统媒体;有的在做其他行业;有的经商,甚至公司都已经上市;当然,还有坚守在集团大院里的,都是大领导了。
还有妈妈这样曾经在大院工作过的人,现在坐在家里,给我即将出生的孩子写信聊天。
为什么突然想到跟你聊这些呢?因为我想,等你能看懂这篇文字的时候,传媒应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妈妈有幸在中国最优秀的新闻机构工作过,我想告诉你我曾经工作过的岁月和状态,告诉你妈妈年轻时候的传媒状态,其实这也是代表了一个国家的民主状态:一个国家的民主体系是靠三件东西来维系和保证的:司法、政治体系和媒体。
报纸经历了三个阶段:官报、党报和商报。现在妈妈所处的时代,主流环境还是党报,但它正在瓦解——也可能它比我想象中瓦解的速度更慢一点。这样说是因为当妈妈和身边的人都看见传媒媒体的经营情况每况愈下,主流的传统媒介逐步向新媒体转移,认为新媒体的传播特性会带来传播形态的改变的时候,媒体的喉舌却仍然是把握在党政的手中。而这,也是妈妈今天因为看见了《南方周末》的一篇文章,而想要跟你聊聊的原因。
南方报业集团在中国90年代后,成为了新闻传播的最前线,成为风向标,而《南方周末》更是这个大院“新闻理想”的标杆。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方周末》的言论,都直接影响着这个国家知识分子的新闻意识、民主思想和经济视野。也因为这份报纸,南方报业集团成为了国内诸多新闻学子心目中的圣地。
这当中,也包括妈妈。
妈妈并非毕业于重点大学,也一直不算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而且一直对“商”的兴趣重于“文”,所以对南方报业集团大院,是仰望,但确实一直不敢奢望能踏入大门。后来,误打误撞,进入了一本商业杂志做编辑,编辑部在大院的斜对面。每天坐车,会经过。虽然同样是做文字,但总觉得我这里面进进出出的人才牛气。再后来,又是误打误撞,真的迈入了这个集团大门,并且做了五年半——这是我都没有想到的时间。
这段职业生涯,一定是会影响妈妈一生的。虽然,我所在的岗位和子媒并非集团的核心业务,但是在报社的五年半里,妈妈也没混过日子,很努力地在岗位上能做到尽量像是这个大院出来的人,不要太丢脸。
2010年春,《南方都市报》照例举办年底的新闻颁奖。妈妈要和两个同事一起代表我们采编部领取一个集体奖。这个奖相对于那些能影响全国一整年的年度深度新闻,相对于代表了中国最帮新闻摄影的摄影奖,中国最犀利的新闻评论奖……真是不值一提,我们做的不过是个生活类专题而已。所以,奖项被安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但是妈妈那天还是和同事盛装打扮好了。
幸运的是,胡舒立老师因为一些事迟到了,她到的时候正好轮到妈妈和同事们上台领奖,于是,中国最厉害的两个女性新闻人:胡舒立和江艺平老师给颁了奖。也沾了两位老师的光,第二天的报纸新闻出的新闻照片就是我们的奖。照片上,胡舒立正好把奖状递给妈妈。
这样的偶然情况,没有带来奖金,其实对个人简历上也没有任何帮助,但是那一刻却成为了妈妈五年半大院生活中,记忆最深刻,甚至觉得骄傲的一刻——在五年半的从业经历中,我采访过百来位明星、社会名流或者商业精英、企业家,但从来没有要过什么合影,也没因为跟谁有丝许交集而感到无比自豪。
但我总觉得,他们会是绝唱。
这次离开传媒行业,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再回去了。
刚离开的时候,我还相信,变化的不过是传播形态,但是新闻总是要有人做的,稿件是要有人写的,但是慢慢我觉得,整个传媒正呈现两种不好的分化:传统媒体的经营业务在萎缩,声音在减小,人才流失严重,监控却还在不断加紧,这只会让传统媒体死得更快。而新媒体的形态强于内容,现在的“新媒体”更像是采用了新技术的商业传播,娱乐和碎片化的资讯强于实际的内容。
妈妈还是坚信,对于传媒而言,内容为王。
五月,妈妈不清楚未来你所见到的传媒是怎样的?报纸会不会仍然存在?新闻是否能更加客观权威?记者这个行业是否还是无冕之王,或者,文字民工?大量的信息源会如何充斥你们的生活?
形态的东西我想不到,技术发展也太快了,我连3年后会是怎样的无法想象,所以我只能希望我的孩子能够用独立的思考来对待四面八方涌来的信息和资讯,也希望你和同时代的人都能更接近新闻事实。
《南方周末》可能会走形了,但或许会出现个别的什么呢?变化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变。
更可怕的,是屁股都已经变了,脑袋却还没变——现在的中国传媒业,尤其传统媒体,就是这样的境遇。
想了好多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