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病房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气息浮动的频率。
“晨曦——”陈湛北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醇厚,听着很舒心。
晨曦一怔,蓦然想到小时候他给她讲解数学题时,她一度陷在他的声音里,等他一道题讲完了,她依旧在云里雾里的。往往她都会低着头,咬着嘴角不说话。
陈湛北也不会像他们老是那样嘶吼甚至是怒骂,淡然的他只会无可奈何的拿着作业本轻轻的拍拍她的头,轻轻念了一句,“傻丫头。”
傻丫头……
陈湛北一语成谶,她真的太傻了。傻到明知道顾唯安和徐暖曦当时有多相爱,却拼了所有也硬要和他在一起。
大学那会,徐暖曦的高数学不好,顾唯安没少帮她补习的。有一次,她亲眼看过顾唯安给徐暖曦讲题,一道题足足讲了6遍,徐暖曦还没有明白。
而她在一旁默默听了两遍就明白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顾唯安气的顿足,可是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幸福。
晨曦后来才明白那种情感就是甘之如饴吧。
“再讲一遍吧,唯安,再讲一遍我就会了。”徐暖曦软软的央求着。最后,她亲了他一下,顾唯安又讲了一遍。
思及此,她的眼角满是哀伤。耳边响起他微低的声音,“先喝点水。”
陈湛北皱了皱眉心,端过桌上已经温了的水。
晨曦恍惚的听着耳边的轻言软语,似是有些不真实。她的眼睛轻轻的动了动。醒来后的她出奇的平静,她又把所有的悲伤给逼到心底,一个人舔舐。陈湛北莫名的觉得一阵心疼,他叹了口气,倾身伸手托起她的上半身,怀中的人儿蓦地一颤,他却不容拒绝。
“听话。”把水杯递到她的嘴边。
晨曦惨白的脸微微动容,她的思绪慢慢的清晰,“我自己来。”这样的接触让她不适,还有些微的排斥。
陈湛北脸色稍稍一沉,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张嘴。”
晨曦就这么被他喂了小半杯水,他放下水杯,晨曦挣扎着想要拂开他的手,可是她没有力气。她悲悯的抿了抿嘴角。
“是徐和平让你来的吗?”她的鼻间弥散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很好闻,也很熟悉,似乎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变。陈湛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晨曦猜不出来,徐家人是不是知道了?
陈湛北看着她心中一动,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不要想太多,这件事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不会知道的。”
晨曦抬眸对上他的眼。他的眸色淡淡的,似水一般温柔,“你先把身体养好。”
“徐暖曦出什么事了?”晨曦从来不掩饰她对徐暖曦的不喜欢。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顾唯安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找她呢?
陈湛北眉心一蹙,沉默了一刻,“我不清楚。”那晚他刚从外地考察回来,第二天早上还在休息就接到高子群的电话,这一两天除了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守着她,哪还有什么时间关心其他的事。
晨曦无力的抿了抿嘴角,陈湛北怎么会不清楚,那是他的亲外甥女呢。
“小舅,谢谢你。”她筋疲力尽地说。
陈湛北沉默了一会儿,“你以前不喜欢这么称呼我的。”
晨曦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忧伤,“以前是我不懂事。”
陈湛北望着她,墨色的双眼中翻滚着不明的情绪,他慢慢放下她的身子,待她躺好之后,他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来,“你可以一辈子这样不懂事下去。”
晨曦心口霎时一顿,她把他这句话当做调侃。
陈湛北又恢复了他自若的神态,“你先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
那晚上,陈湛北守了她一夜。晨曦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借着清幽的月光,她看到沙发上的人影,目光一瞬不瞬的锁着他俊朗坚毅的轮廓,心里一阵酸涩。到这一刻,她还隐隐的期盼着顾唯安的归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湛北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晨曦看着他半倚在那张单人沙发,眉心微微紧蹙着,那会醒来时,她还没有认真的看过他,他比那天电视里的他更瘦了些。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原来他的睫毛这般的长而密,看来徐暖曦是随了陈家人优点了。
后半夜她一直没有睡,脑子里慢慢地回忆着她来到徐家的点点滴滴,和徐暖曦的、陈湛北的、她的父亲,更多的是顾唯安。
而这一次,她再想到顾唯安时,心底好像有了一个深深的洞穴,那块压着的巨石好像已经被人挪走了。她轻轻的叹息一声。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真正的爱情不是一时的好感,而是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坚持下去的冲动。
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了那份冲动了。她整个青春里的爱情通通交给了一个叫顾唯安的男孩,也是那个男孩亲手埋葬了她的爱。
曾经的坚持、期盼、等待、幻想,可终究敌不过他的坚持的。
放手,亦是一种重生。
天气日渐回暖。
她足足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日子,冷西天天陪着她,当然也有意外的人,比如高子群。只是每一次高子群出现在她的病房里,冷西从来都不会说一字。晨曦也不甚在意,因为她忽然发现陈湛北对她的照顾似乎有点儿过了。
可是她又说不出来,陈湛北的一言一行又那么的正派。
明天她就要出院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想一些问题,比如她和顾唯安的将来。她不知道顾唯安现在是不是还在美国陪着徐暖曦。如果他回来了,他是不是知道了她住院的事了?
她蹙着眉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淡淡的落在窗外的盛开的繁花上。陈湛北进来时她都没有丝毫察觉。陈湛北大步走来抬手关上窗户,“医生不是说了不能吹风的。”
晨曦慢慢低下头,没有出声。
陈湛北轻轻了瞥了她一眼,眼色沉了几分,她一直话很少,出事之后,她的话更少了。她从来提过关于孩子的一个字。可是晚上,他会听到她在躲在被子里默默抽泣的声音。那个孩子——晨曦这一辈子都会忘了的。
“明天上午我有个会议,秦州会来接你,倒时候你搬到随园那边住吧。”
随园,那是他私人宅院。
晨曦讶然的转身抬眼望着他,“我回我自己家。”这话她现在说的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底气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她怕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屋子。最主要的是,她怕自己会触景伤情。
室内陷入沉寂之中,一瞬之后,陈湛北挑了挑眉,眼眸异常的坚持,“晨曦,不要再任性了。”
晨曦咬了咬牙,“那是我的家,那里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
“顾唯安没有回来。”他说道,只是一瞬,晨曦的脸颊闪过一丝酸楚。陈湛北脸色霎时一紧,他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抹刺痛,他真是急糊涂了,“对不起,晨曦,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晨曦懵了一下,随即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小舅,这些天太麻烦你了。”
陈湛北的眼角微微动了动,顿了下,语气中流露出坚定,“你要回去住也行,我找人过去陪着你,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人照顾。”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他目光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眼神有些暗淡,现在还不是适合。这丫头要是知道他的想法指不定又会乱想了。
出院那天,陈湛北真的没有来。秦州亲自来接的她,顺便还带来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晨曦的。
冷西一同陪着她回去的。家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了,冰冷的地砖上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晨曦怔怔的望着地面,当时他的行李箱就是放在这个位置的吧。
她过去了,步子有些慢,当走过那块地砖时,她的脚依稀颤抖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冷西快速的扫了扫房子,这那像是新房啊。完全冷色调的装饰,黑白分明,冷西从一进门开始,连个“囍”字都没有看到。
她突然想到晨曦当初和她说的话,“将来我一定要把我和他婚纱照从客厅摆到卧室——”可是呢,这个大厅墙上只有几幅风景画而已。她侧过头望着晨曦淡漠的脸颊,这张惨白的脸下到底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心酸与沉重?
晨曦要休息,冷西陪着她上去。一进卧室,冷西的双眼止不住的感到一阵涩意。她不禁喟叹,晨曦你真的和他结婚了吗?空空荡荡的房子,冷冷清清的。
“小西,我有点困。”她确实有些累。
“好,你先睡一会儿。我随便看看。”冷西扯着嘴角说道。
晨曦点点头,躺下来。她突然想到什么,“东边那间房不要进去。”她和冷西关系很好,好的胜过亲姐妹,她知道冷西对她的婚姻很不满意,对她这个家亦然。可她怕冷西看到顾唯安的房间,到时候冷西只会更加替自己难受。
可是冷西还是看到了,她近乎呆怔的望着那一副徐暖曦巨幅照片。那一刻,她真的有种想要把徐晨曦抽醒的冲动。可是她让更冲动的就是,掏出包里的钥匙,立马就朝着那张照片划了上去。
照片慢慢的被她划得七分八裂的。冷西望着那张照片,忽而一笑,甚是有种解恨的快很。估摸着徐暖曦要是站在她面前,她非得上前去抽她两个耳刮子。
冷西下楼喝了两碗乌鸡汤,她去国外这么久了,好久没喝上这么好喝的国产补汤了。陈湛北找的这一个阿姨还真有一手。她不由得赞赏了几分。
阿姨盛了一碗,说是要端上楼,给晨曦喝。
“她在睡觉呢?等会吧。”冷西说道。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响起来,冷西拿起来一看,“喂——”
“晨曦怎么样了?”陈湛北刚开完会。
冷西撇了撇嘴,她不喜欢徐暖曦,自然也不太喜欢这个陈湛北。
“你不会来看啊。”冷西没好气的说道。
陈湛北什么人,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今天有些事,一会儿让高子群替我过去看看她。”
冷西嘴角一顿,“她在睡觉。”她顿了顿脸色一变,“陈舅舅,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陈湛北默了几秒,“你说。”
“能不能叫顾唯安尽快回来。”冷西勾着嘴角一字一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