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你家不会有好事(1)

米几何：“人在二十岁以前的成长过程有点像《植物大战僵尸》，小学时是天上掉下的小太阳，初中时是颇具攻击性但实力不怎么样的豌豆射手，高中是被动攻击的食人花，进了大学浑浑噩噩混日子变成武功尽废的僵尸，只知道往大家都在走的方向走，却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真心想要什么。可是，豌豆总以为僵尸们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因为它们可以四处走动，看上去很自由，殊不知，那些看过了屏幕右边风景的僵尸们，更怀念自己喷豆子的岁月。”

1．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首先，不得不承认，谁都会有年轻脑残的时候，比如小米同学曾经自封为高中部的郭敬明粉丝后援会总会长；曹沃则坚信中国男足会在2006年的世界杯上大放异彩。

往事不堪回首。

在世界观这方面，直到高一时，曹沃最喜欢的健康读物还是《科幻世界》，欧美漫画，日本动画片，超自然研究杂志和武侠小说，最喜欢的口头禅是“愚蠢的人类啊”。到了大学更加高级，看的是动辄几百万字的玄幻小说。尽管一直觉得女孩子看言情偶像剧是YY，但曹沃自己也曾是YY大军中的一员。

十六岁之前，他的一大梦想就是作为一个被命运之神选中的少年，得到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变得天下无敌，去拯救世界，顺便把米几何给娶了。这个伟大梦想的前提是世界上有很多灾难，但曹沃越长大越发现，地球上的灾难千奇百怪不断推陈出新，却没有一个是他能化解的，而当年梦想中的女主角米几何，却慢慢成为另一个巨大的灾难。

所以，此时此刻，他要利用这种中二心理先拯救拯救自个儿。

“老师，您……您什么意思……”

曹小沃被他那句“选中的人”给吓到了。

“你这次数学、外语考试不是真的进步，而是山鸡的同桌帮了你——别急，山鸡没有出卖你，他现在正在家里看你借给他的《笑傲江湖》，那个同桌也没有出卖你们，他怕你们会报复，没这个胆子告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曹沃再度学四爷仰望：“我知道关于你们的一切，我是说一切，过去，现在，将来。”

“哼！我不信！”

曹沃等的就是这句话，然后开始进行心理攻势。

“哦？是吗？你前天和山鸡他们戴着奥特曼面具打劫一个小学生，没有成功，还亏了钱，你在路上遇到了米几何。你本来有个亲哥哥，但刚生下来就得病死了，你是第二胎。你三岁时差点被车撞死，五岁时在河里游泳险些淹死，七岁割掉扁桃腺，九岁得过阑尾炎但没切除……”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我还没说完——小学五年级时你偷看过邻居家的姐姐洗澡，六年级在动物园用辣椒喂猴子，初一时在学校游泳池女更衣室的门口把阿姨们的拖鞋全部扔进了垃圾桶。你偷偷背过哈狗帮的《十八岁》的歌词但是失败了，你记性本来就差。你为了赶潮流跟别人说自己最喜欢孙燕姿，其实你真正喜欢的女明星是董洁。你最不想成为的动漫人物是江户川柯南因为你觉得他变小后失去了男性能力。你家里书桌抽屉的底下写着你妈妈是***的圆珠笔字是因为她有一次扔掉了你珍藏的奥迪双钻四驱车蓝色飓风。哦，书桌靠墙的缝里还塞着一张二十一分的物理考卷和两本色情刊物。”

“顿时有种夏洛克·福尔摩斯推理的感觉啊——不行先让我喘口气……我舌头扭到了。”曹沃说。

“等一下等一下，那不是色情刊物，那是文学书！”曹小沃完全掉进他的坑里了。

“村上春树和王小波的书不是你会去看的，你就是为了翻里面的床戏描写，才把它们从图书馆里偷出来的。”

曹小沃原本的世界观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被彻底颠覆，连说话都不利索：“你……到底是谁……”

“我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不重要，关键是，你要明白你是谁——你是肩负重要使命的少年，但现在还没到你拯救世界的时候，我只是附体在班主任身上，守护着你。直到那一天的召唤来临，你将摆脱愚蠢的人类身份，去完成上天赋予你的使命……”

曹小沃足足有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曹沃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一年之后，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现在我要做什么？修行？”

“按时上学，好好做作业，听取我的劝诫，并且对我们刚才的谈话保密。”

少年略有所悟：“否则邪恶势力会找到我？”

愚蠢的人类……曹沃满意地点头，心想：他还真的相信啊，果然，谁人年轻不脑残。初中生嘛，荷尔蒙激素蓬勃增长，智商开发的速度趋向缓慢，却还以为自己已经懂得很多。

不过这样更好。在商场里被米几何那句话一刺激，他这边搞定曹小沃的战略计划竟豁然开朗了。身为班主任，学其他老师那样用铁腕手段逼着曹小沃和米小何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历史的经验教训已经告诉大家，青春期的小屁孩逆反心理很重，尤其他们俩当年都是叛逆分子，只不过曹小沃在明，米小何在暗。用强硬措施，搞不好会适得其反。最聪明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取得小男生小女生的信任，就像大禹治水那般，疏而不堵，循循善诱，把他们带离毁灭人生之路。

“这件事，是你我二人的终极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走漏了消息……”

“会被杀？”

“岂止，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山鸡，包括米几何，也会被牵连进去，万劫不复。”

男孩倒吸一口凉气：“这你也知道？”

曹沃心想我太知道了：“米几何，你的女神，她总是抿嘴微笑，像只小猫。”

曹小沃激动得差点就给跪下了。

唉！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男孩子，你不知道言情小说看太多的女子接触不得吗？

“记住，到了学校，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我还是苏老师，你还是曹沃，明白了？”

曹小沃猛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事太重要了，“元旦的时候，你父亲会犹豫要不要买第二套房子……”

“让他别买，省下钱做紧急储备？”曹小沃完全陷入了那个思路。

“不是，一定要他下决心去买，哪怕借钱、抢银行都行，作为我们以后的备用基地。”

“好！”

曹沃又叮嘱他：“最好是两室一厅，靠近市中心，切记！切记！”

其实，这才是我今天来家访的真实目的。

“苏老师”心满意足地刚要告辞，却被曹小沃叫住了，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师，不，苏老师，下午的事，您也知道吗？”

他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米几何早上打电话过来，要我上她家去，她说她爸爸今天出差，家里没人——您不是能预见未来吗？到底会发生什么？好事还是坏事？”

这下轮到曹沃呆若木鸡了。

上帝，是我收听人类语言的方式不对吗？！这不科学啊。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2．

曹小沃在KTV事件后的第二天，被米小何邀请去她家做客，这是原来历史上不曾有过的。在原先的时态里，曹沃要等到高中二年级时才有机会偷偷去米几何家里玩。

这个时态里的米小何实在是有够开放，小小年纪就把野男人带回家了（曹沃对这个称呼存有严重疑义）。一个叛逆的初中女生，一个狂野的初中男生，两人共处一室，家里没大人，怎么看怎么都是生石灰和水的搭配。

米几何光想想这个，就头痛无比，亏得她本来想周六上午睡个懒觉的。

“你既然号称是他的……守护者……这称号太二了，就不能跟他说你和我最后没有未来可言，叫他早点死心吗？”

曹沃怔了一下，忍痛说出了事实：“我那时候是个小二货，以为全世界的英雄故事里都必须有个女主角。我要是跟曹小沃说他和女主角没有未来，他会宁可不当什么被选中的少年……《大话西游》记得吧？我当时看了哭得像个傻×，但宁可你像朱茵那样嗝屁了，也不要这个人物从未出现过。”

“太感人了……那你可以告诉他，比如，去我家不会有好事！”

“你爸都不在家了，还能有什么坏事？我那时候是比较单纯，可也不是脑残啊！你们家米小何都这样盛情邀请他了，我又能怎么阻止？跟他说‘不行，紫龙，今天下午我要把你带到五老峰的瀑布下面去修行’，还是‘米几何其实是女科学家吃了变身药变小的，她想把你骗过去杀掉’？”

“那……你爸不管你？”

“他上中班，火葬场嘛，很忙的。”

年轻的女老师苦叫一声，发泄完毕：“既然那个人不在，只能我们俩去我家盯着了。”

曹沃被这个建设性的想法吓到了：“老子上次去你家就摔伤过腿！”

米几何做了个双手手腕交叉的“打住”手势，曹沃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这是两人达成的默契，即当年的破事儿，少提，不提，免提，阿凡提。既然是回来拆散恋情的，那就忘却过去，改变未来。

米小何的家，在旧租界区一栋四层的老式洋楼里。原本洋楼属于一个大户人家，后来又住进了好几户人家。米家在二楼，两室一厅。楼下的人家有一个小庭院，主人是一位身体不太好的独居老先生，子女都在国外，社区经常派护理人员来照顾他。老人家视力听力都很差，对各种诡异动静很难察觉。当年曹沃就是踩在他家庭院的围墙上，爬进了二楼米几何的闺房。

现在，二人如法炮制。

曹沃之所以跟来，是因为米几何虽然占据了侯汐老师强健的躯体，内心却还是纯娘儿们，对攀壁爬高这种活儿不擅长，必须要曹沃先爬上窗台，然后再把米几何给拉上来。为了消音，鞋子都被留在了楼下的围墙边上。

制定计划时，曹沃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是班主任，到时候直接上门号称家访不就得了？曹小沃肯定吓得跳窗而逃。”

米几何想起穿越来的当天傍晚米小何主动去侯家的事情，头皮一麻，断然拒绝。

米小何房间的窗户果然没有关严，她也没有把曹小沃带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客厅里说话。两个老师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两个小鬼若有任何不轨的举动，立刻冲出去，将其正法。但现在一切都很正常，隔着卧室的门板，可以听到外面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电视剧《薰衣草》，以及两个孩子对话的内容——

米小何：“别抵赖了，那件事，就是你干的吧？”

曹小沃：“真的不是我……”

米小何：“粉笔灰这种馊主意，除了你还有谁能想得出来？难道是我？”

曹小沃：“不是不是，真不是！”

米小何（笑）：“你以为我是在怪你吗？呵呵。”

曹小沃：“……”

米小何：“我其实是想要谢谢你，破坏了里美那天跟她表哥去夜店见世面的打算。”

门后的米几何听到这里就瞬间顿悟了。米小何一定是把粉笔灰恶作剧的主谋当成曹小沃了，并且误以为他的目的是帮米小何保护丁里美。

完了，曹小沃莫名其妙当了一回英雄，而且还是米小何心目中的真英雄：有创意（粉笔灰）、有胆识（叫警察）、有谋略（破坏里美的约会），最关键的是，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

米小何：“这件事就继续保密吧，但以后再有这种计划，先跟我说一声，OK？”

曹小沃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好像米小何对他的“作为”很满意，于是他就坡下驴，说：“OK，OK。”

米小何点点头问：“你和山鸡是不是有个炸学校的计划？”

曹小沃说：“其实不是真的炸学校啦，只是这么叫比较有气势。”

米小何：“说来听听吧，我也想加入。”

曹小沃比她更好奇：“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为什么你这么喜欢跟学校过不去呢？毕竟是你爸爸……”

啪！

米几何的窃听忽然被肩膀上的重重一掌给打断，害她差点叫出声来。扭头一看，“苏老师”曹沃正一脸铁青地盯着自己，五官纠结得好像米几何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

米几何刚要回瞪他一眼，传达“你有病啊，吓我干什么”的信息，却看到曹沃手里拿着的一本杂志，让她的呼吸一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是米小何向侯汐借的英语杂志。

杂志里有绝对不能让曹沃看到的东西。

刚才进房间时，就应该先扫一眼，看看有什么破绽的。米小何的闺房和大部分金玉其外的女孩一样，乱得像刚被洗劫过（曹小沃来做客，她懒得收拾，便关上房门）。那本杂志一定是胡乱扔在床上，被曹沃看到，产生好奇——初中二年级就看这么深奥的英语杂志？米小何那时候的外语水平明明没这么高的。

有那么一秒钟左右，米几何甚至觉得产生了错觉，她似乎看到曹沃的眼眶湿漉漉的。

你……这是打算流泪吗？

客厅里的动静打破了僵局。

是玻璃杯掉在地上的碎裂声。

“怎么了你？！”

“没什么，早上起来就有点肚子疼，现在一下子加重了……”

米小何边说话边倒吸着气，好像疼得不轻。她挣扎着站起来，大概是要去拿扫帚，却忽然定住了身子。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在下半身区域。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撕心裂肺。

紧接着传来曹小沃的一声尖叫，叫得卧室里的两个成年人心惊肉跳。

“你的裤子……”

米小何扭头一看，随即也“啊”了一声，叫得门背后的米几何头皮发麻，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米家现在有五个人了：米小何、曹小沃、米几何、曹沃，还有……大姨妈。

她记忆中自己的第一次例假来得偏晚，的确就是在丁里美十四岁生日之后的那两天里。

白裤子上被染红了一小片，浓墨重彩，色泽分明。

曹小沃的脸也跟着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姨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太血腥了，和坊间传说的不太一样啊……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卧室里，猫在米几何身后的曹沃不明就里，悄声问：“怎么了？”米几何捂住他的嘴，继续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