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罗里达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辆巨大的集装箱卡车正奔驰在双行的高速公路上,此刻已是午夜时分,46岁的约翰·山尼正驾驶着卡车飞奔着。他是佛罗里达州迪·兰德市的一家商业养蜂场的司机,这是他8小时车程的最后一段路,卡车上装着250只蜂箱,里面装有500多万只蜜蜂。
卡车飞驶到威利斯顿镇外时,突然一辆轿车迎面冲上了卡车的车道。约翰还没来得及反应,12米长的大卡车已猛冲过去,跨过轿车的车头,整个向空中飞去。山尼感到他的卡车慢慢地旋转着,最后又底朝天地砸回到地面上,并向路边的沟冲去。当卡车重重地撞到沟边时,挡风玻璃已撞得四分五袭。卡车最后停了下来,车轮在夜风中疯狂地转动着,马达仍在轰鸣着。
二
这是1992年的5月23日。目瞪口呆的山尼一动也不敢动,身体侧躺着。“感谢上帝”,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我还活着!”
驾驶室已严重变形,被挤得只有不到他身体大的空间。车头已扎进了泥土中,活像一只巨大的梨,四周堆着灰土和杂草。几大块玻璃划破了他的臂肘,鲜血顺着他的胳膊直往下流。他想挪动左腿,却一动未动。他的脚和小腿插进了挤烂的底板和操纵杆中,方向盘紧紧地压在他的胸口上。
“噢!”山尼突然感到脖子上有如针扎一样的刺痛,接着另一下,又一下。他还感到右腿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蜜蜂!”
山尼知道一旦一只蜜蜂蜇了人,它会施放出一种芳香味,诱使其他蜜蜂也加入到攻击行列中。在撞车中,有一些蜜蜂正逃出蜂箱。约翰记得上学时生物老师讲过,被蜇200次就可能会致命。即使是那些对蜂毒不敏感的人,最终也会引起身体肿胀,不仅是在被蜇的地方,而是浑身上下。接着心脏或肺部会停止工作,如果扩展到喉部,喉部就会因肿胀而使他憋死。这时,他又感到被狠狠地蜇了两下。
一位来自勒维县的警官接到了居民的报警,迅速赶到出事地点,一团黑压压的浓雾笼罩着现场,那全是蜜蜂。在车前灯的照耀下,成千上万的蜜蜂狂飞乱舞,寻找着自己蜂箱所特有的气味。几十只蜂箱被甩到了地上,碎成一片,蜂蜡和蜂蜜被甩了一地。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甜甜的味道,在那些完好的蜂箱中,蜜蜂在不停地鼓动着翅膀。
警长提纳·梅迪罗斯看着卡车。“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都不会有人还能活着,”她想着。然而她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请救救我!”司机居然还没死!梅迪罗斯马上意识到了这点。她安慰着山尼:“我们会尽快把你救出来的。”然后转身走到警车边,用无线话机报告着。
人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山尼也能听到人们在议论纷纷。他听到有人在说:“也许我们可以用泡沫喷它们。”
“对,那样也许会把蜜蜂赶开。”
“不!”山尼惊恐地叫道,“不要喷泡沫!”他记起了前不久有一起车祸,一辆轿车钻进了汽油油罐车的下面,为了防止爆炸,消防队员喷了许多泡沫灭火剂,把轿车里的两名妇女活活憋死了。“不要朝我喷泡沫,”他又喊道,“那样我会被闷死的。”
“那好吧。”人们答应了他。
“他们需要能懂得蜜蜂的人,”他想到。“嗨,”他又喊道,“给我与迪·兰德的老板联系,他知道该怎么做。”
随着蜜蜂在不断地蜇他,山尼感到身上钻心地疼痛,他想到了家,想到共同生活了7年的爱妻达勒妮。她对他这次出车就很不乐意,因为他没有去参加5岁的孩子奥斯汀的学前班毕业典礼。他一想到活蹦乱跳、从来不知道累的儿子,就不禁微笑了,他静静地祈铸着:“请把我救出这里吧!”
当邻近的马里昂县的消防局长莫罗·波斯利中校赶到时,问一个警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们都在犹豫不前,木箱散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清理高速公路。后来,在前灯灯光中,他注意到了蜜蜂。
他跑到了卡车的一边,向里面喊道:“嗨,你还好吗?”
“把我救出去!”山尼用微弱的声音地回答道。
“再忍一会儿,”波斯利说,“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但是,波斯利知道,即使没有蜜蜂,救援工作也十分困难。卡车插进了土里,救出山尼的唯一方向就是从卡车下面的沟里。“这可真有点麻烦。”波斯利自言自语道。
开始时,只要山尼一动不动,蜜蜂就不会攻击他,但现在即使他一动不动,蜜蜂也在不停地蜇他。脖子和手臂上被蜇的地方正变得麻木,他感到脸上胀肿,疼痛,身体变得虚弱,“嗨!”山尼又呼喊道,“快把我救出去!”
三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借着灯光,山尼看到了皮肤上爬动着的蜜蜂。“蜇了多少下了?”他想着,开始自己数着。15,16,17,…,24,25,数到第50下时,他停住了,他不敢再数了。
布罗科罗和另外一名消防队员埃尔尼·尤班克斯迅速地忙碌起来,他从杂草中溜下沟,用一个液压工具推被压着的驾驶室的门!他向前爬着,用力向上顶着,却一点不起作用。不久他的手臂就开始疼痛,满脸冒汗,一只蜜蜂在他嘴巴上蜇了一下,立刻整个嘴就肿了起来,连话也无法说了。他只好爬出来,把工具递给了尤班克斯。
尽管消防队员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他们也觉得不知从哪儿下来为好。随着他们营救工作的进行,卡车也在向下陷着,迫使他们又以另一个角度接近驾驶室,宝贵的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有人建议道:“也许可以把卡车翻过来。”
“不,”波斯利说,“那太危险了,这样会把司机挤死在里面的,接着挖吧。”
打给山尼老板的电话没人接。有人建议去找威利斯顿镇的养蜂人唐·吉尔雷斯。当吉尔雷斯风风火火地赶到出事地点时,看到蜜蜂在嗡嗡狂飞乱舞,他就命令把车灯都关了。接着他又想了一个办法。“用你们的水枪冲驾驶室四周的蜜蜂,”他对消防队员说,“用小水流把它们浇下来,这样它们就不能再飞起来。”吉尔雷斯知道这不能阻止蜜蜂再蜇人,但会遏制蜜蜂的疯狂乱舞。
营救工作在慢慢地进行着,消防队员用木桩垫着卡车的一侧,使挖掘工作更好地进行。人们一边同蜜蜂搏斗,一边同死神争夺着时间。
山尼已被困在驾驶室里两个多小时了。他已可以动弹了,但他的腿却仍被夹着,而且被蜇的疼痛在一刻一刻地增加着。这时,他感到一只蜜蜂爬进了他的耳朵。
“别动,”他告诉自己。但他的耳朵实在痒得难以忍受,他真想猛地甩一下头,但他知道那只会使蜜蜂在他最敏感的部位蜇一下。他只好一动不动地呆着。一会儿,那只蜜蜂爬出了耳朵,爬走了。山尼长吁了一口气。
山尼不停地拍着蜜蜂。它们已爬到他全身到处都是,嘴唇上、耳朵上,甚至指甲中。车祸发生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他闭着眼睛,想着奥斯汀:“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会怎么样?谁教他打捧球呢?”
他又想起了他父亲,一个从不屈服的人。尽管他失去了一只肾,这位老人直到90岁还一直像农夫一样辛勤工作着,直到生命的最后。勤劳和顽强一直是他的天性,山尼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许多。
“无论怎样,我必须在天还黑着时就爬出去。”山尼想着,他知道天一亮,蜜蜂在阳光中的进攻将更加凶猛,“到那时可真要完了。”
“嗨,”山尼向营救者们喊道,“我从里面砍怎么样?”从外面挖似乎太慢了。主要的是方向盘,仍然压着他的身体,使它动弹不得。如果他能砍掉方向盘,那就会排除压在胸口的压力,也能让外面的人爬进来,拔掉卡住他腿的操纵杆,“你们能把工具递给我吗?”山尼问。
波斯利说:“我不知道那样行不行。”
山尼知道这并不好办——即使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但他只有这个机会了。接着他看到从挡风玻璃窗中递进来的液压工具和大钳刀。
“接住,”波斯利说道,又告诉他如何使用。
“好了。”山尼用肿胀的嘴唇说。他抓住了工具,握住把手,开动了它。切割进行得很慢。不久他的手臂就开始疼痛了。他稍停一会儿又开始干起来。终于,猛地一下,方向盘被切下来了,压在他的胸口上。
营救者们切掉了门上的障碍物,爬进来开始拔操纵杆,终于,在车祸发生3小时16分后,山尼感到几只手把他拖出了驾驶室,放在草地上,在拂晓前的天空中,东方已露出微弱的光,白天即将到来。
人们迅速把山尼抬进了救护车。他满身被蜜蜂蜇得惨不忍睹,医生发现他还有脑震荡,他的手指被擦伤。令人吃惊的是,他的骨头一点也没伤着。山尼被注射了镇痛剂并给予特别观察。三天后,他恢复了过来,恶梦终于结束了。人们告诉他,被撞的轿车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不幸的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