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中年丧子,如今唯一的孙儿也保不住,她的失望和痛心可想而知。想了想,便侧首对身边的紫鹃说了一句,紫鹃点了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喜散不喜聚的思绪陡然袭上心头,淡淡的愁绪盈上眉梢,看着卫老夫人起身悄然走出敛翠轩,黛玉侧首对北静王太妃告罪,便扶着雪雁的手臂走了出去!看着黛玉笨重的身形离去,南安王妃的眼眸轻闪,对着身边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便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悄悄退了出去!
碧水盈波清风漫卷,说不出来的舒快和惬意。两岸绿意盈盈的翠柳拂扫湖面,倒影在水中似是水墨染成的画卷。
红如火的石榴花似是嵌在绿翡翠之中的红宝石,那样的怡然自得,摇曳生姿。石榴本是吉祥之物,代表的是多子,所以王府之中多植石榴树!
望着渐行渐远的卫老夫人,黛玉并未随着而去,只是静静的立在花荫之下。伸手捏着那并未结果的石榴花,掐了下来,那艳红的花瓣丝毫不谦让烈日骄阳。垂目望着地上被风雨打落的石榴花,已有过半融入土壤之中,半仰的花瓣像是在望着枝头的累累硕果。那简短灿烂的一生已经书写到最后的篇章!
怔然出神的玉颜微蹙眉峰,正如上官云蓝所言,入了这里就像是踏入泥潭之中,就算不愿前行,脚上身上也必定沾满了泥污,并非原先的纯白无垢!
黛玉垂下眼眸望着皓腕上的白玉手镯,那细腻如脂的玉色润泽夺人,唇边有丝暖暖的笑容浮现。或许她现在身处淤泥之中,唯一的依靠便是水溶那宽阔温暖的胸膛吧。想起水溶温柔的浅笑,黛玉的面颊也不觉浮现一点笑靥,那样的甜美!
坐在高亭之上,俯览着就近的种种,亭下开的芬芳正艳的百合花迎着烈阳微微卷曲,像是少女承受不住热切的目光一般,羞答答的垂下了面容。
腹中的双生子似乎没有片刻的安宁,黛玉依靠在阑干上,叹道:“你们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家伙。怎么偏生遇到你们父王就老老实实的,单单欺负娘亲不舍得是吗?”腰部沉重,黛玉轻轻拍了拍小腹,衣衫轻动,像是小拳头一般轻轻滑过黛玉的手心。
黛玉微呀,已是掩不住的喜悦,双手都覆在小腹上,轻声唤着,但是肚子里的娃娃似是约好了一般,再也不动一动。黛玉恼怒的看着,许久才忿忿不平地道:“你们当真是欺负娘亲,瞧着你们出世之后娘亲怎样不理你们。”
雪雁立在一侧扑哧笑出声来,道:“小娃娃都还未出世,王妃倒是要同他们置气不成?”黛玉听了禁不住一笑,却是嘟嘴道:“罢了,暂且饶了你们便是。”
“今夏石榴绽放丰茂,或许就是迎着王妃腹中双生之喜。”雪雁喜孜孜的笑着,从荷包中取出针线将方才取来的石榴花串在一起,笑意玲珑的模样让黛玉亦是一笑,道:“若是紫鹃瞧着你这样,只怕又是一顿数落。”雪雁嘟了嘟嘴,道:“紫鹃姐姐越发成了管家婆般的人物,动不动就要来数落人。”
“我倒是数落你什么了?”紫色的身影从长阶上走到高亭之中,微屈膝对着黛玉行礼,转头瞪着雪雁道:“我倒是数落你什么了?背后说人坏话。”瞪着雪雁手中已经穿成一串的石榴花,道:“让你好好儿的服侍王妃,你却在这儿穿石榴花?”
雪雁吐了吐舌头,笑着拿起桌上的石榴花,看向黛玉道:“果真让王妃猜着了。当真是个管家婆了,而且是赵家的管家婆。”说完便机灵的躲到了一侧,紫鹃打了个空,红了双颊,恨恨的看着她道:“贫嘴多舌的饶舌鹦哥儿,当真是要气死人了。”
黛玉美目带笑,去了方才心中的愁绪,也凑活着参与一脚,眼眸霎霎地道:“鹦哥儿?饶舌的鹦哥?我怎么觉得身边只有一个聒噪的紫色鹃?”紫鹃嗔怪的看了黛玉一眼,道:“雪雁这丫头都是跟着王妃学坏的,倒是越发的拿着奴婢来打趣。”
看着她越发羞红的脸蛋,黛玉笑了笑也不再取笑,只是道:“库房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妥当了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紫鹃笑了笑,扶了扶黛玉鬓角倾斜的碧玉步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面容,笑道:“各府送来的贺礼,全部已经登记在册,账目放在明瑟居,王妃回去看看便能知晓。”
北静王太妃的寿辰到底需要黛玉来张罗,便吩咐青竹和紫鹃将各府送上来的东西登记在册,存放在库房之中。紫鹃做事稳当妥帖,黛玉自是放心!
听着前面依依呀呀的唱声,锣鼓喧天的热闹,黛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我们回去吧。”紫鹃和雪雁忙上前来托着黛玉腰身起来,缓步小心的拾阶而下!
走上通往敛翠轩的曲桥之上,两边的翠荷盈盈夺目,荷叶清香凝神定气。汉白玉所雕砌的桥栏荧白反光,黛玉抬起手中的团扇遮了遮刺目的光芒。笑着回身欲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迅速隐在树丛之后,不觉皱起了眉头。
“黛儿。”熟悉的唤声让黛玉收回目光,转头就见水溶和穆颜君走了过来。再转眸过来的时候那抹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不觉越发的蹙紧了眉头。
水溶走进扶着她的手臂,道:“外面日头这样毒辣,你又受不得暑气,怎么站在这儿了?”顺着黛玉的目光看过去,那开的极为艳丽的垂丝海棠并非黛玉所喜欢的类型。
黛玉笑笑的转回目光,看着他身着朝服的挺拔身姿,整了整他身上的玉带,笑道:“王爷怎么不在前厅?”水溶眸光温暖,轻握着她的素手,道:“今日是母妃寿辰,我怕你照应不过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溶瀛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哪里还有什么需要照应的?也只是陪着母妃坐着罢了。”身后的穆颜君轻咳一声,黛玉忙缩回了小手,面上微红,她怎么忘记还有穆颜君陪着水溶一同过来了。
穆颜君走上前握着拳头抵着下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抛下满厅的客人就只为了来看黛玉一眼,穆颜君有些感叹,抬头看着黛玉问道:“敢问嫂子这些日子可曾见到那个小女贼?”
小女贼?黛玉微诧,旋即明白他所说是何人,抬眸反问道“她没有在忠顺王爷那儿吗?”穆颜君微一苦笑,道:“她上次说要嫁进王府需要自己去准备嫁妆,我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不觉带了几分焦急,道:“怎么,这些日子她也没有来找王妃吗?”
黛玉摇了摇头,唇边却带着几丝笑容,水溶低头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黛玉被他看的赧然,拿起团扇遮了遮脸颊,道:“或许是她想要躲你几日,你也知道她心中在别扭。”穆颜君叹笑一声,瞅着水溶摇了摇头。
黛玉看着水溶轻道:“母妃还在等着我回去呢。”水溶笑着点了点头,紫鹃和雪雁已经上前扶过黛玉。看着黛玉三人走过曲桥进了敛翠轩,水溶面上的笑容微敛,闪身走到了黛玉方才瞅着的那株垂丝海棠之后,冷冽的眉峰登时带着丝丝的杀意。
穆颜君愕然的看着水溶的举止,忙随着走过去。望着地上凌乱的脚步和枝叶上挂着的青色丝绸,不觉微皱眉头的看向水溶,淡淡地道:“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是不死心。”竟然蠢到要在北静王府动手。水溶没有吭声,只是那双眼睛越发冷如千年寒冰。
树枝上的青色绸带并非寻常人可拥有,是西罗国上供的青雪罗。青雪罗乃是西罗国雪山上的冰蝉吐丝所造,极为珍贵的东西。每年供上的亦不过两三匹,除了皇上皇后也只有惠妃方才能得到一些。
唇角淡漠的笑容悠然而起,伸出手指挑起那条青色丝绸丢到穆颜君手中。穆颜君会意挑了挑眉,道:“这个是宫中禁物。”宫中禁物自然是禁止私相传递。
夜明珠照得屋内亮如白昼,黛玉立在案前,手扶着桌缘,纤手轻动,清隽纤秀的字体跃然纸上,“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盈盈浅笑的面容带着几分坚定,似也要鼓励自己努力的陪着水溶走下去!
斜靠在榻上拿着一卷书却没有看进去,只是静静出神。“在想什么?”水溶搂着黛玉在怀中,清香的气息盈面鼻端,心中轻动。黛玉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书卷丢开,转头过来还未开口便被水溶吻了个正着,紊乱的气息微微轻喘。
玉颜如霞,黛玉轻推开他,他却箍紧了手臂,低声浅笑。移开的一点空隙越发的暧昧,呼出的气息轻轻拂上彼此面颊,痒痒的,黛玉浅笑一声,伏在他肩膀上,道:“在想,为何今日王爷会突然出现在敛翠轩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