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察言观色,退步抽身的本事却是湘云一辈子也不能及的。”临走的时候湘云喃喃说了这样一句话,黛玉不解的看她,她却似乎像是没有说过这句话,转身便笑着抱着怀中的卫邑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身影,一旁的紫鹃已经叹道:“当日在大观园内何等活泼洒脱的云姑娘,如今似乎已经消磨尽了生机,像极了当日里犹如枯木一般的大奶奶。”黛玉心中微酸,叹息一声,走进屋内,道:“如今她有卫邑在怀中,到底还是有盼头。在卫将军府中,看在卫邑的份上,卫老将军和卫夫人也会好好待她的。”
西方升起的星辰落日余晖也遮不住它的光芒。黛玉静靠在门前,望着踏着落日而归的水溶,面上一抹淡淡的笑容随之浮现,迎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只觉这个时刻便是停留的快乐和幸福!
春日微风拂来,黛玉正坐在桌前看书,窗外粉红色的桃花似是少女脸颊的一点胭脂匀抹,清透的花瓣带着几分香气,风声拂卷坠落清溪之中,片片逐水而去!手执书卷而坐,大开着窗户,清风夹带着桃花香气远远飘散进来。唇角一抹浅浅笑靥浮在面颊。
坐的久了,手中洁白的书页和墨汁气息夹杂而来,让黛玉反胃欲呕,登时吐了出来,吐得汗水淋淋,脸儿煞白如纸。唬的紫鹃雪雁忙扶着她一叠声的问道:“王妃怎么了?”黛玉摇了摇头,正欲抬头笑着,闻到飘散而来的桃花香气越发反胃欲呕,忙挥了挥手,让紫鹃去关上窗子。
依靠着椅背,小腹沉重的下坠感让黛玉痛苦的呻音一声,紧抓着雪雁的手臂,痛苦地低声道:“雪雁,我肚子好痛。”雪雁吓得面无血色,抬头对着门边的小丫鬟道:“还不快点去请了王太医过来?杵在那儿做什么?”
扶着黛玉起身,看到黛玉裙上的血迹,紫鹃也慌了神,忙和雪雁一起小心的扶着黛玉躺在床上,急的泪水直落,颤声道:“王妃先歇歇,王太医马上就来了。”说着忙推着雪雁,道:“雪雁,你快点去看看,王太医怎么还没有过来?”
只听得紫鹃这句话,黛玉已经昏厥了过去。幽幽醒来之时,昏昏沉沉的意识包裹着黛玉,小腹的痛楚似乎越来越轻,只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手有力温暖,无声的给了她安慰。挣开迷蒙的眼睛就见水溶坐在床榻边,微颤的小手回握住他,水溶心头一震,回身搂着黛玉在怀中,许久才轻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黛玉伸手正了正他发髻上倾斜的玉冠,冲他浅浅一笑,苍白的面容几乎透明,水溶轻轻将她湿透的发丝拢在耳后,轻道:“有王太医在这里,黛儿别怕!”他的手在抖,黛玉偎在他怀中,轻道:“有溶瀛在,黛儿不怕。”
“之前诊脉的时候微臣就曾说过。王妃生来身子不足,如今身怀有孕,除了不宜操劳之外,还要安心休养,不然不只腹中胎儿不保,只怕王妃的性命也堪忧!”王太医苍老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水溶双手抱着黛玉,深吸一口气,问道:“王妃,王妃如今可还好?”
“如今胎儿暂且无碍,只是王妃需静心休养,万不能再思虑过度。微臣这就去开了药方来。”说着起身,水溶将黛玉放在床榻上躺好,看了她一会,轻道:“黛儿先等等,我去吩咐人跟了太医去取药,去去就回!”黛玉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他的小手!
湖光水色印在眼底,底下一丛丛一栏栏的全部都是尚未长成的绿杆菊花,湖边栽种着株株桃花,静心苑凭栏阁的景致仍是依旧。回想当日在这儿辞行水溶,黛玉只觉有些不可思议的轻摇了摇头。
侧首望向绿意盈盈的枫林,片片枫叶似是碧玉雕琢,这样的清净如何不让人心生欢喜?一道白色的光芒滑过枫林之中,黛玉心中一惊。再度细看,却见三五只雪白的鸽子飞翔在其中,不觉失笑一声,从何时开始她也变得草木皆兵了?
水溶将黛玉送回静心苑,只让紫鹃和雪雁贴身服侍,其余明瑟居的丫头子一个不带。就连北静王太妃也只当黛玉在明瑟居休息养胎,这里怎么会有其他的人在呢?听到身后闷哼声,黛玉回头过来,却见紫鹃雪雁已经倒在地上,惊得她立起身来,只隐隐约约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已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那抹白色的身影爱怜的望着怀中昏迷过去的黛玉,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峰微动。抱起黛玉,颀长的身影几个跳跃便已经消失在那片浓翠的枫林之中。
月华如水滑落下来,水溶踏进静心苑的时候只觉静的可怕,连盏灯笼都未曾点起。心中登时一惊,脚步未停的朝着澄明居飞跃而去,却见澄明居亦是一片漆黑。凭栏阁内月光如水,看到紫鹃和雪雁倒在地上,黛玉却踪影不见。上前探着她们的鼻息,发现她们只是昏厥了过去,抬头深吸一口气,清冷的气息窜满他的胸臆之间,冰冷如刀的眼眸微眯起来。
静静的庭院似能听到花开花落的声音,黛玉幽幽醒转过来,睁眼望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床帐和摆设,登时怔住了神色。这屋内的摆设像极了当年在江南林府她的闺房!
茫然不解的站起身来,望着挂在墙角的如意蝴蝶风筝,黛玉突然眼中涌起了泪水,几乎不敢置信的缓缓走了过去。托着那如意蝴蝶风筝在手中,翻动着它,果真见到一个烧的焦焦的小洞在蝴蝶的翅膀上。
推门的声音惊醒了黛玉,黛玉回头就见雪白色的衣摆滑过门槛走了进来。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飞扬入鬓的墨染眉,犀利冷漠的鹰眼缓缓掠过黛玉玉颜,笑了笑,冷漠的面庞温暖闪过,轻道:“你醒了?”将手中的药碗交给随身进来的丫鬟手中,紧走了两步。
黛玉退了几步,握着手中的如意蝴蝶风筝静静的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她会觉得他面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白衣男子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风筝,淡淡地道:“玉儿妹妹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黛玉眉头微蹙,面上已有几分冷漠之色,抬头望向他时,却是愣了愣神。他微微笑起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笑涡,尘封的记忆犹如被清风掀起渐渐涌入黛玉脑海之中,看着他,迟疑地道:“独孤谦?你是独孤哥哥。”
独孤谦眼睛之中划过惊喜,问道:“玉儿妹妹还记得我。”黛玉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颊边的笑涡,道:“容貌可以改,声音可以改,但是你笑起来嘴角的一个小小笑涡却是更改不了的。”十三年未见,容貌已改,但是那被她次次取笑的笑涡却还在,黛玉眼角有些湿湿的暖意。
初见独孤谦的时候他是被林如海从街上救回来的少年乞儿,当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在林府居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便被林如海送去了蝶云谷,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黛玉神情有些黯淡,轻道:“爹娘已经过世多年了。”独孤谦淡淡应了一声,道:“我知道!”到底他回来的迟了一些!
看着窗外明亮的天色,昏厥前的情形缓缓回笼,黛玉看着他,蹙眉问道:“独孤哥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哪里?”满室沁香飘散而来,独孤谦看着她,道:“当年我曾答应过林大人要好好的保护你,所以这次我来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黛玉听了一笑,轻道:“玉儿已经嫁人了,独孤哥哥还是送我回去吧,不知道这时候夫君该如何担心呢。”眉宇间几分焦虑之色,水溶只怕已经知道她不在静心苑,还不知道会如何的着急呢。
独孤谦望着雕花窗格上落下的花影树影,那样明朗的分明几分黯淡几分明亮,淡淡地道:“这里太多对你不利的人我不放心,你必须现在随我回江南。”
不容反驳的口气让黛玉面上蒙上一层冷凝,淡淡地道:“独孤哥哥这话可是错了,无论是谁也决定不了我的去与留。饶是爹娘在世,也从未勉强过黛玉,独孤哥哥若是还认玉儿这个妹妹,那就现在送我回去。”若是她不见了踪影,连贯前面的流言只怕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言语传出,她不要水溶再为她承受那么多。
独孤谦看着她,眼中已经有了失落,淡淡一笑,问道:“你不走的理由是什么?”黛玉抬眼静静的看着他,弯起的菱唇藏着几许温柔和情意,轻轻地道:“总有人是我不愿离去的理由。”
那样温柔的神色让独孤谦心中叹了一声,忽而轻笑道:“玉儿妹妹不愿走,那我也不能勉强。只是玉儿妹妹现在还不能离开,必须要三日之后才可以。”黛玉诧异不解的望向他,蹙眉道:“为什么要等三日之后才能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