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年纪半大的少年却如此的透彻的心思,水溶头依靠着反手相握的手臂静静望着他平淡无争的眼睛,心底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他的聪明和机敏,忧他年少便要担负如此这么多的烦扰。
“父皇执政十多年早已四海升平民生安居乐业,皇兄冷静睿智英明果决自能将天璧皇朝推向盛世的巅峰,儿臣的志向只是希望做过富贵闲王而已。”浅淡的笑容温润如玉,似是春风拂面般的柔和清雅,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明白他今后的道路是什么,他所想要的是什么,也朝着那个方向来努力。
饱览群书遍通史籍并非要在明面上显出真章来,只要自己心中明白,将自己的地位定位好,余者亦不过都是空口白话而已,掠掠眼眸凝望着黛玉含着依赖和温柔,轻声笑道:“皇兄待儿臣极好但是儿臣终身都不想让父皇母后忧心。”再好的兄弟终究还是君臣之别,再深厚的情意和信任也架不住世间的流言蜚语言语挑拨。他不想日后让水溶和黛玉为他们兄弟不和所忧心,所以他宁愿在年少的时候就选择平庸。
黛玉静静望着他许久,展开手底的雪浪纸用镇纸石压好,研磨蘸笔交与他的手中,淡道:“写些字与娘亲瞧瞧。”水辰桓知道黛玉的意思,抿嘴含着笑容的上前执起狼毫挥笔而下。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写了些字迹在上面,黛玉托起纸笺细细的吹拂着上面未干的墨汁,默叹了声,抬头却是赞叹道:“笔匀而藏锋,内刚劲而外温润,字的曲折出圆而有力。虽然如今骨力不够遒劲不够力道,但是你这样的年纪确实已经难能可贵,颇为相似颜鲁公的风格字体,很好!”
水溶接过细看唔了声,眼中亦有赞赏,静默须臾,道:“不自弃,平常心,爹爹很喜欢!”黛玉默默看了他好半晌,转身走到书架旁信手抽了字帖将那纸笺也夹入其中,交到他的手中,道:“这是颜鲁公的真迹字帖,娘亲就将他交与你珍藏描摹。记住你所说的话,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为何。但,切记莫要迷乱了终身的方向,永远不能自弃,明白吗?”水辰桓喜不自禁的上前接过在手中,一揖到底的笑道:“是,儿臣多谢娘亲。”
水溶双手交握依靠在椅背上微微含笑的看着黛玉和水辰桓,开口道:“其实你所说的生活是爹娘最想要过的生活,只是我们这一生多时都在斗争都在谋划,竟连享受人生这四个字都难以实现。”
“爹娘如今不是逍遥自在的紧?倒是还抱怨什么?儿臣也想要出去游历天下逍遥自在,但是皇兄说我是爹娘对他的托付,他定要护我终身周全,就算是要出去游历也要等到二十岁之后才行。”水昊泽对他的兄弟情,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人生道路崎岖漫长,谁知道日后会有如何的变数?但是他不想见到他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也不想伤害他的兄长。
看着水辰桓离去的身影,黛玉喟叹的依靠在水溶身上,心疼地道:“难为他这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见解,不过这样也好,平平静静的生活或许更适合他,真不知道改日哪家的姑娘能入了他的眼。”水溶对水辰桓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心,水昊泽和水辰桓的性子他都了解,都是聪敏的孩子,水辰桓如此作为水昊泽未必不知道。
若有所思的望着黛玉拢紧的眉头好半晌,水溶伸手揉开她的眉峰,大手紧扣着她的腰身让她面对着自己,黛玉疑惑的看着他,皱眉问道:“怎么了?”水溶仔仔细细审视着她的神情,道:“黛儿明明是记得我们的,偏要混赖说不记得我们。”
黛玉眉头越发的皱拢,捧着他的脸颊道:“你在说什么呢,若是我记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水溶将她的小手抓着放在唇边细细吻着,轻道:“你是还不记得,但是你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对不对?”凤眼明亮犹如珠玉,黛玉垂目凝视着他的眼睛细细凝思。
“黛儿你接受我接受孩子没有丝毫的障碍,甚至对于他们的性情喜好也了解的十分清楚。黛儿,你说你不记得我们,我不信!”纤腰的柔软触感让水溶越发的搂紧,这样熟悉的感觉他很熟悉,黛玉也很熟悉,她记得每件事情却又不记得每件事情!
黛玉愣愣的看着他,红唇被偷袭的瞬间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嗔道:“人家在想事情溶瀛做什么捣乱?”水溶掩下笑容认真地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迟了?”
对于这个明德殿黛玉熟悉的很,那摆放着的桌椅床榻,似乎每一处都能看到水溶或是她的身影,这样熟悉的地方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多多的撷取熟悉的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如今想要让它们尽数回归,差的还是连贯的绳索。
习习凉风卷卷而来,黛玉依靠着美人靠欣赏着垂柳依依,波水盈盈,手中的纨扇有下没下的轻轻扇着,碧玉穿就的吊坠凉凉垂在手上,黛玉却是吐出烦闷气息来。在明德殿住了半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想起半丝星点。
“贤和宫贤妃,顺铭宫淑妃,睦仪宫睦妃,想上来与太后请安!”小顺儿躬身回禀黛玉,黛玉懒懒回过头来就见台阶下立着的三个宫装丽人,犹如春山的黛眉皱拢起来,淡淡地道:“外头日头晒得慌,让她们进来吧,莫要中了暑气!”
“臣妾恭请母后万福金安。”齐齐的声音悦耳宜人,黛玉让她们起身,淡淡笑道:“若是你们不嫌烦闷就坐在这儿凉快会吧。”黛玉心中的思绪还未理顺妥当,目光很快便调转瞅着那依依碧绿的垂柳,有丝烦闷的拂开额间的珠玉。
前日进宫的忠顺王妃对于她遗失记忆的事儿错愕不已,彼此间的熟稔,上官云蓝开口便道:“太上皇圣上睿亲王梅妆公主这些对姐姐如此重要的人物,姐姐怎么这般轻易的就将他们给忘记了?”黛玉无言以对面上的愧疚越发的凝重,是呀,对她这么重要的人,她怎么会将他们遗忘的这样彻底?
在江南游玩的时候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记起往事,但是如今回到宫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犹如丝线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让她觉得烦闷喘不过气来。那些闪过的片段犹如猫爪似的让她坐立不安,迫切的想要将所有的一切忆起。
“母后可有什么烦心事么?若是有臣妾愿尽绵薄之力为母后分忧解愁。”开口的睦妃是江南来的女子,温柔婉约的吴侬软语让黛玉倍感亲切,回过身来淡淡浅笑道:“无事!”侧首望着她们三人,道:“若是你们无事就先回去宫中避暑吧,这样热的天儿莫要中了暑气才是。”
“母后。”水昊泽清朗的声音从亭下传来,黛玉乌丸般的眼睛轻轻掠过她们三人面上稍纵即逝的喜色,唇角溢出抹冷冷且无奈的笑容。后宫从来都不是平静之地,再贤良的人物到了这儿,为了争宠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种被人所利用的滋味当真是让人不好受。
看到跪在地上请安的三人水昊泽剑眉不自觉的皱拢起来,淡淡挥手道:“母后素来喜爱清净你们若是无事不要来打扰她,先下去吧。”言毕不管身后三位宫妃的失落,径自走到黛玉的跟前,躬身道:“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黛玉抬头澄明的眼睛望着恋恋不舍离去的三人,转首过来团扇敲在他的额头上,淡道:“没事娶这么多媳妇回来做什么?”水昊泽拿过黛玉手中的纨扇笑吟吟的与她扇着,笑道:“算不得是母后的媳妇,左不过就是摆在宫殿中的美人画而已,如今那些朝臣还是不满意儿臣后宫的凄凉,定要再送几副美人画进来挂着,既然是他们的好意儿臣也不好推却不是?”
“拿着女儿稳固裙带关系么?”黛玉唇角的冷意越发的浓重,她自来最厌恶的便是这等作为,女儿的终身大好的年华便全部丢弃在这全然没有胜算的赌局里。只要不是重美色不重江山的昏君,处理政务也不会顾及到这些所谓的裙带关联。
“皇后是个知书达理的聪明人,而且心思缜密不会轻易被人欺了去,儿臣看重的便是她的睿智和沉稳,只有她才是母后的儿媳妇。”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那些愿意将女儿送进后宫的人尽管送,他对她们的品级不会吝啬,但是她们也不该要求他对她们一视同仁,皇后才是他的正妻,是黛玉所承认的儿媳妇。
黛玉拂开他额上的发丝,这张酷似水溶的面容有着与水溶相同的冷清睿智,但是他却比水溶更加的冷心冷面。因为他没有牵绊的人也不想挖掘谁来牵绊住他,他要的是天璧皇朝的宏图大业,女人与他来说,除了正妻,余者人物根本就入不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