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脸色登时大变,退后了一大步,缓了缓急喘的胸口,轻道:“王爷是在说笑。”
“姑娘看本王像是说笑吗?”冷冷的撂下一句话,水溶便已经起身,却没有向前走。因为黛玉已经退到了窗边,靠着窗沿,那紧扣着窗沿的手指微微泛白。
“若是当日王爷为了有目的而救了民女,那和南安王爷又有何不同?”他的容色自然不是说笑,黛玉面色惨白如纸,却始终没有闪躲的看着水溶,在她看来水溶不像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水溶淡嘲一笑,淡淡地道:“原来姑娘心中是这样看待水溶的。”说完就转身出了屋内,淡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中。
黛玉怔怔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亦如她此时的心境。紫鹃端了茶碗进来看到黛玉神态,不觉叹息一声道:“姑娘,有件事情一直压在紫鹃心底不曾告诉姑娘。”黛玉转头看着紫鹃,目光极为疑惑。
“当日姑娘在园中昏厥,若非北静王爷送你回去,又极快的请了太医过来,只怕姑娘的这条性命保不住。”一口气将压在心中多日的事情和盘托出,紫鹃泪水盈盈的望着震惊不已的黛玉,又道:“如今宝二爷和宝姑娘都已经成婚,为何姑娘还是放不下?”
黛玉犹如散了魂魄一般跌坐在那儿动也不动,许久才道:“紫鹃,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救了我,我就要学着戏里的词一般以身相许吗?”黛玉这话问的尖刻,紫鹃缓缓蹲下身来,握着黛玉抗拒的小手在手心,轻道:“当日老太太未去的时候也消了让姑娘嫁给宝二爷的念头。老太太将姑娘托付紫鹃手中,紫鹃看着姑娘自苦自己也心里难受。”
“这些日子来奴婢也观察着王爷,他虽然面上对姑娘冷冷淡淡,可是对姑娘的关切却丝毫不少。姑娘想要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阻拦过,也从没做过越礼之事,这样磊落之人难道当真入不了姑娘的眼吗?”当日的宝玉那样护不了黛玉,黛玉仍旧心落在他身上,如今水溶这样情真意切的关心怎么反倒黛玉感受不到?
紫鹃的话搅乱了黛玉平稳的心湖,轻轻抹去紫鹃脸上的泪水,面上极为苦恼地道:“紫鹃,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的。正如我会想,当日他救我是不是也存着同南安王爷同样的心思?只是他隐藏的深一些罢了。”
紫鹃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黛玉。黛玉认定的事情她也无话可说,遂叹道:“奴婢也看不出王爷因何要救了姑娘,若是姑娘不清楚,当面问了王爷不是更好?”黛玉轻叹一口气,倦倦的抚着额头,揉着隐隐发胀的眉心,却是一声不吭!
风雪越发的凌厉,冬月来临,黛玉心中的烦乱就像是线团被扯乱,条条道道都是线头,千头万绪的让她不知从何着手。
现在水上结冰船只无法行进,平安州战乱也还没有收拾停当。想要搬出去住,外面似乎有一批人在等着她们,上次雪雁出去若非管家及时相救,只怕已经被人绑了去。最开始她也是不信,后面雪雁再出去,仍是被人偷袭,也再由不得她不信了。
黛玉烦闷的将手中的绣品扔在线筐里,将满腹的不快都发泄在那绣着的荷花上面,恼声道:“这样的日子倒不如当日里死在园子里的直接。”
紫鹃忙捂住黛玉的嘴巴,嗔道:“如今大冬月的,姑娘胡说些什么?也没有忌讳?”黛玉冷冷地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忌讳?左右不过是困在这里,若是不困在这里也会被人投入另外的牢狱,难道我林黛玉生来就是被他们当做宠物一般的豢养吗?”
猛的扔到地上的剪刀落在来人的身前,紫鹃猛然已经,赶忙跪下道:“奴婢见过王爷。”
黛玉未曾起身,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淡淡地道:“王爷所要的目的已经达到,还要来这里做什么?”多日拒绝服药的黛玉面容苍白,只是那眉间的傲骨却丝毫没有折损。
水溶冷冷淡淡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吩咐丫鬟端了药碗过来,淡淡地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全,为什么不喝药?”黛玉冷笑一声,理都不曾理会,只是别开头去。
水溶端着药碗放在她面前,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做什么,必须要先活命。你的身子太过单薄,若是病倒了,你还有什么本钱来完成你心中所想?”
黛玉狠狠地瞪着他,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曾来,但是她也不能出了静心苑,遂冷笑道:“民女不过就是蒲柳之姿受不起王爷的好意。”倔强的冷冷看着他。
水溶轻笑出声,端着手中的药碗走到黛玉跟前,将那药碗举起与她的视线持平,狭长的凤眼有些戏谑之色,“既然林姑娘还会生气,那证明还有药可医。姑娘可以选择,要么自己将这碗药喝下去,要么让嬷嬷与你灌下去。恩?”
黛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眸,面色因气恼而红透如霞,喉咙里痒痒的扶着桌子咳嗽起来。紫鹃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焦急的看着黛玉如此倔强的模样,急的泪水坠落下来。“云大夫说若是你再不喝药调理,新的寒气会牵动你的旧疾,到时候受罪受累的也会是你。”眼神忽而转为严厉,冷冷地道:“这碗药云大夫加重了药量,喝下去你想问什么本王都回答你。”
先天本就身子虚弱,这么多年也没有调养过来。如今越发有加重之势,好不容易控制住病情,偏生黛玉每每折腾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骨。
黛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抚着急喘的胸口冷冷的瞪着他。紫鹃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哀声唤道:“姑娘。”乞求的目光让黛玉心中酸酸的,她知道这些日子紫鹃和雪雁也不好过。
接过那药碗一口饮尽,苦若黄连的药汁让她一张俏脸皱成一团,紧蹙黛眉,闭着双眼。睁眼看到眼前的蜜枣忙拈了一颗放在嘴里那苦涩的味道方才淡去,抬头就见盛着蜜枣的白玉盘托在水溶的掌心。
水溶将白玉盘随手搁置一旁,看着紫鹃扶着黛玉坐下,挥手让满腹担忧的紫鹃和雪雁带着众丫鬟退了出去,淡淡地道:“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黛玉握了握拳头,道:“为何要救我出贾家?”冷笑一声,又道:“别说什么看着贾家的情分。”
“确实是贾家的渊源本王才会出手搭救姑娘。”水溶忽而一笑,道:“最开始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从贾府的宝二爷开始。”黛玉脸色忽而雪白,宝玉怎么会将她的名字与他知晓?
“当日的宝二爷提及姑娘满目的赞赏和爱慕。”说着目光微挑的看了一眼黛玉雪白的面庞,面容说不出的嘲弄,“最初见到你本王也没有多想,只是知道了你是谁。真正起了好奇心却是抄家之时听到你对水禄说的那番话,本王很想看看这浑身傲骨的林姑娘是个何等人物。可是,后来的变化却非本王所能预计。”沉如海的目光落在黛玉玉颜上。
水溶没有再说下去,他的意思黛玉已经有了几分明了,煞白的脸颊登时血红。沉默了许久,心中有些暗恼宝玉的多嘴却更多的是盈满心扉的酸涩。若是她能选择,他怎知她不愿意陪着他一同沦落牢狱之中?
“王爷的救命之恩民女此生只怕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必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大恩。”黛玉盈盈下拜却被水溶握着手腕拉起身来,冷冷地道:“姑娘心中当真不能放开贾宝玉?”
黛玉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道:“放不放开终究是民女自己的事情,王爷又何必多此一问?就算是青灯古佛常伴佛经也是民女心甘情愿。”
“所以你回苏州原本也是为了去玄墓寺寻找妙玉师傅对不对?”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加大,黛玉手腕生生作痛,心中惊疑,却硬生生的止住满眼的泪水,坚定地道:“对。”
水溶忽而一笑,松开握着黛玉的手臂,挥了挥衣袖,淡淡地道:“只怕姑娘走不了了。”眼中闪烁的光芒说有多嘲讽就有多嘲讽,冷笑道:“如今南安王在外面满世界的寻着姑娘。你上次离去的时候就差点被他掳去,如今他只是不知道这静心苑是何人的庄园进不来的缘故,不然姑娘以为你还能安生的待在这里?”
上次雪雁出去遇袭的事情当真是南安王爷所为,思及此,黛玉反而轻笑道:“原来如今民女的性命这样值钱。若是当真如此,那民女宁为玉碎也绝不为瓦全。”
“若是贾宝玉死了呢?”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越是让黛玉心中胆寒,看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轻轻一笑,眸子之中盈满了坚定之色,笑道:“若是他去了,是因民女而亡,那民女又岂会让他一人独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