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
他走进屋子的神态极不自然,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他的警棍和制服挂在走廊里的衣架上。他听到了妻子从厨房走来的声音,她边走边问:“亲爱的,是你回来了吗?”
他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解手枪、洗手,就是不愿回答妻子的话。他的妻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希望丈夫可以去厨房看看自己做的菜。看到丈夫的神态,妻子吃惊地问:
“出什么事情了,迈克?”
“没有。啊!真可怕。我一下子也忘不了。看来很难在短期内忘掉。我的思想将永远有块阴影,我可真倒霉。”他把手枪放在碗橱上,向椅子里一倒。这倒使妻子没那么担心了。他仍拥有着他那份职业,别的事情也就容易被人接受了。迈克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说:“上帝明白,我要是知道,我就会在那个时候偷一下懒。真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是个肩膀宽宽的人,一身的赘肉使他的身材成了鸡蛋形。他的一双手很大,总是肥肥的,没有什么轮廓。鼻子向上翘起,总之长得丑极了。他的妻子很爱他,因为他是一名警察,从他嘴里带来的消息总是会让人心惊肉跳。
“好了,别在那里干发愣了,什么真让人接受不了?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好吗?”
迈克悲凉地吸了口气。“我走过林肯广场去驱逐那些游民。你知道——那是我每天工作的一部分。对于那群睡在大街上的无家可归的人,我必须用警棍拨一拨他们,命令他们赶快离开。”突然的回忆使迈克从颓丧的心情振奋起来。“他们中间有一个家伙,摇晃着他的大脑袋,瞧他那件破衣服,又脏又烂,竟然带头和我顶嘴。他跟我谈起他的权利,同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从声音来判断,显然迈克对那个人很是生气,“我重新声明了他的权利与我的权利。他居然骂我是受人雇用的奴才,他妈的,我给他来了点实在的东西,教他知道我的权利。我最后又踢了他的屁股,他一定难受极了。告诉你,踢过之后,他才走开,其他人也就容易对付了。”
“你做得非常好,亲爱的。你就是法律的代表,跟他谈资格谈权力。”
“那还用说,我会听那种蠢猪的语言?”
“对啦,迈克,你说的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就是这个吗?”
一提起这个,刚才迈克那趾高气扬的情绪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啊,我在公园里到处巡逻。又看见三个游民坐在林肯的铜像下面。”他抬起头,嗓音又提高了,“告诉你,我认为他们都是蠢猪,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语言。其中的一个说:‘不,你知道……’我就戳了他一棍。‘他妈的,你明白你推的是谁吗?’他这样问。我又给了他狠狠的一脚。我告诉他:‘知道你是谁只会浪费我的时间。’这种方法总是有效的。要是我可以做主的话,玛丽,我要把这帮家伙在城里消灭得干干净净。如今游民比正派的市民都多了,就像蚂蚁一样,人数的增长速度太快。”
迈克越来越激动了。“我又回头朝三道街走,我瞅见一个人坐在那边树下的长凳上。我想又是一个蠢猪,想趁我不在捡个便宜。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玛丽,于是我很快地走上前,狠狠地给了他几下。”
“这很正常呀!你并没有做错,不是吗?”
“玛丽,这正是最可怕的事情。他没有反应。脸朝下一倒,那不是人,只是死尸。”
“现在你明白了吧。虽然他坐在那里!但是他已经死了。我无论如何决不会踢一具尸体。一个人已经到了上帝的跟前,已经奉我主的召唤到天国去接受审判了,我根本没有必要再去对他行刑是吗?像那种情况,我怎么会去动手呢?我是一定不会那样做的。”他看起来心里害怕极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妻子。
“不会的,迈克,你不会故意干这种事的。有些情况,只有上帝才明白。”
“后来我发现他竟是个信教徒!”迈克凄凉地说,“在无名尸体招领处,他们发现他脖子上还带着一个圣像。法医说他至少一个星期没吃饭了。”
玛丽用自己一身的肥肉将丈夫紧紧地保护起来。她那双淡蓝色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泪珠,“好了,别再责备自己了,你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而且你是一个称职的警察,上帝一定明白的,那个死者也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