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愣,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水溶,随后低下头,一缕红晕飞上她如花的清颜。说心里话,黛玉自己也从没想过当时为何会想到他,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不加思索的说了出来。或许黛玉也不清楚,虽然是几面的相处,但在心底深处有一种无言的信赖正在不知不觉中滋生。
水溶看着黛玉羞怯似醉的样子,不由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总不会言而无信吧。”想了一下,黛玉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
水溶浅浅的笑了,挪揄的道:“你这算回答吗。”黛玉忽的狡黠的道:“是呀,你只说过不能言不由衷,这就是我的实话,至于你满不满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忍不住敲了几下棋盘,水溶无可奈何的浅笑道:“好,算你赢了,想不到我算计了别人无数次,最后竟栽到了你手里。”深邃的眼神里竟有了不易觉察的宠溺。
看着松了口气的黛玉,水溶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虽然你不敢去正视自己的心思,但你的言行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感觉,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黛玉面色一红,随后低声道:“王爷说笑了。”水溶没有做声,只是看着有些害羞慌乱的黛玉,浅浅的笑了。
外面传来小丫头惊喜的喊声:“下雪了。”房内的人同时一怔,随后水溶立起身来,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黛玉和紫鹃齐声道:“王爷慢走。”从小安子手里接过鹤氅披上,水溶回过头来,看着黛玉,用不容质疑的声音说道:“明日一早宝玉就要赶路了,大家相处一场,你和我一起去送送他。”说完,也不管黛玉答不答应,转身离开。
紫鹃看着有些发呆的黛玉,轻声道:“姑娘。”黛玉回过神来,缓缓地道:“紫鹃,你不知道,我最怕送别,不想明天还是要去。”
紫鹃道:“既是这样,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城,和王爷说一下,想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今日也看过了,明日再见徒增伤悲。”黛玉摇了摇头,道:“该面对的总得面对,躲是躲不过的。”
细细的飞雪拂到面上,带着冷冷的凉意,水溶情不自禁的停下步子,一任清雪打在他英俊不凡的脸上,留下刺骨的清凉。
子扬轻轻地走过来,低声道:“王爷,一切都按王爷的吩咐办好了。”水溶点点头,清冷的眸子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冽和淡漠。
忽的想起了什么,水溶道:“小安子,本王记得好像别苑书房里有上好的伤药。”小安子道:“正如王爷所说,那还是别国进贡的呢。”
水溶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安子急颠颠的跑开了。
虽然外面飞雪肆虐,但房里却暖意融融,紫鹃听冯嬷嬷说,这间屋子是水溶的寝殿,所以相对暖和,临了,冯嬷嬷还煞有介事的说,平日里王爷的屋子除了小安子外,谁也不准进的,想不到……
笑着摇了摇头,紫鹃继续整理床铺,一切都是新的,隐隐还带着清香,外面有人敲门,随后厢房的小丫头道:“紫娟姐姐,王爷打发人送药来了。”
紫鹃狐疑的道:“这里又没有受伤的,送药干什么。”黛玉道:“你去看看,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拿着药瓶,紫娟笑着对黛玉道:“姑娘,想不到北静王爷竟这样细心,他还记得上次姑娘弹琴时伤了手指,所以才派人送药,说这是外国进贡的,涂上不会留疤痕。”
紫鹃一边给黛玉涂药,一边挪揄的笑道:“姑娘,难得人家想着,真想不到他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却这样有心,千里送鹅毛。”
黛玉嗔道:“今晚上你的话真多,还不快去歇着。”紫鹃抿嘴一笑,连声应道:“好好,我这就去。”
低下头,黛玉觉得自己的脸竟有些发热。
一早起来,外面铺着薄薄的一层雪,裸露在外的绿意显得格外清翠。
紫鹃低低的嘀咕道:“姑娘,虽然这次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去,但是还得穿着昨日那不伦不类的斗篷,难看死了。”
黛玉淡淡的道:“快收拾吧,谁想到会这样呢。”
正说着,却见冯嬷嬷带着小丫鬟走了进来,递上一件簇新的藕荷斗篷,道:“这是王爷吩咐的,说外面天冷,让姑娘穿上。”
紫鹃惊喜地道:“太好了,姑娘,还是你喜欢的……”黛玉用眼光止住了紫鹃的话,对冯嬷嬷道:“请嬷嬷代黛玉谢过王爷,黛玉这里有御寒的长衣,斗篷还是请嬷嬷收回吧。”
冯嬷嬷笑道:“林姑娘不要推辞,王爷说了,这是三郡主以前放在别苑的衣服,一时用不着,所以还是新的,请姑娘不要客气。”
看黛玉有些犹豫,冯嬷嬷接着道:“若是姑娘觉得过意不去,那再还回来不就行了,再说我这样拿回去,王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和紫鹃走出房门,见不远处水溶和小安子已等在那里,见到一身藕合衣衫的黛玉,水溶微微一愣,随后恢复了平静,道:“林姑娘,走吧。”
院门前停着两辆马车,水溶阔步踏上了前面的车子,黛玉和紫鹃刚要向后面的车子走去,小安子上前道:“林姑娘,你是主子,理应坐前面的车子,况且前面的车子暖和,奴才们坐后面。”
黛玉道:“我还是和紫鹃一起坐后面吧。”小安子道:“这哪行,怠慢了客人,王爷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林姑娘你就别让小的为难了。”
黛玉为难的站在那里,小安子急道:“姑娘,俗话说客随主便,待会王爷生气了,小的可就遭殃了。”
紫鹃道:“姑娘……”黛玉看了看小安子急切的眼神,紧张的神色,低下头,低低的道:“好吧。”却没有发现小安子眼里一掠而过的得意和狡黠。
扶着黛玉上了脚踏,车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小心。”接着,一只修长莹白的手伸了出来,低声道:“抓住我。”
黛玉一怔,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一下,扶住车门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水溶的手一翻,紧紧握住了黛玉纤细的玉腕,有些怒气的道:“当心些,又逞能。”愠怒的话里含着淡淡的宠溺。
坐在车里,黛玉忍不住低下头,刚才的尴尬令的黛玉的心至今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水溶看着黛玉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低笑道:“那次面对那么多追兵,也不见你害怕成这样,难道我真的那么可怕,竟令你连头也不敢抬。”
黛玉暗暗舒了口气,平复下急促的心跳,微微抬起头来,道:“非礼勿视,王爷不会不知道吗。”
水溶低低一笑,道:“这句一时忘记了,不过我可记得另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黛玉一听心内更是大窘,脸色一变,探身就要下车。
水溶一把把黛玉拉回来,怒道:“你不要命了,车还在走着,摔下去怎么办。”黛玉尖声道:“即使摔下去也强似在这里受人欺辱。”说到欺辱,眼圈不由得有些红了。
僵持了一会儿,水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坐下吧,刚才是我失言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水溶淡淡地道:“你在贾府七年了。”黛玉不由惊诧的抬头道:“王爷如何知道。”
顿然察觉出自己的失言,水溶轻轻一咳,随后轻描淡写的道:“那次宝玉托我救你时说的。”黛玉低下头,轻轻地道:“是呀,七年了,来时孤身一人,不想回时还是孑然一身。”
水溶道:“你想回南去。”黛玉点点头,道:“如今外祖家已是自身难保,我又何必难上添乱呢,等看到老太太她们平安的出来,我就带着紫鹃回姑苏老家去,守着祖坟老宅,总强似寄人篱下。”
娓娓的叙来,黛玉不知不觉的已没了刚才的拘束,坐在对面的,仿佛是一个很熟稔的旧友,共同的患难经历,让彼此之间的那份信赖和默契已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的生根发芽。
水溶微微的一笑,清冷的俊面上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笃定,道:“世事难料,姑娘又何必想的那样长远,我很喜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诗,有些事,或许会出乎你的意料。”
望着黛玉,水溶道:“就像当初牟尼院救我时,你能想到如今我们会共乘一车。”提起当初,黛玉不由淡淡的笑了,清灵剔透的神韵使得见尽美色的水溶也不觉掠过一丝不露痕迹的动容。
抬起眼眸,黛玉道:“当时只想着能侥幸的躲过,哪里还想这么多,不想一次无意之举,也让黛玉承了王爷的人情。”
水溶道:“你信不信命,我虽不信,但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或许真由天定。”扬起头,水溶自信满满的道:“缘分或许由天定,但事却在人为,只要我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那一份旁若无人的自信和坚定,让对面的黛玉都不觉有些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