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郡主道:“我相信,我是怕林姑娘心有顾虑。”黛玉淡淡一笑道:“黛玉自是放心,王爷乃一郡之王,怎能计较这些小事。”
乐善不由看了黛玉一眼,见她清灵的素颜上淡然如水,眉目之间有着与妹妹不同的清和与平淡,想起刚才杨老夫人的话,乐善面对着黛玉不觉竟有些心虚。
你来我往,黛玉和英郡主厮杀了一会儿,见英郡主还在冥思苦想,急的不时瞥瞥乐善几眼,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乐善叹道:“英妹,认输吧,你的后手早在林姑娘的掌握之中,不论你走哪步,都是输。”
英郡主懊恼的道:“都怪我刚才太大意,失了先手,要不也不至于输的。”黛玉道:“这局也是侥幸而已,让黛玉捡了个漏着。”
乐善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两人的棋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又何来的侥幸只说。英郡主不服气的道:“不行,我们再下一盘。”
好棋的人碰到敌手,自是技痒,乐善按耐不住的笑道:“英妹,你先在一边好好想一下,林姑娘,我们下一盘如何。”
黛玉轻声道:“黛玉的棋艺自是与王爷不能相比,恐怕……”乐善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只要姑娘将刚才保留的拿出来,恐怕输的会是我了。”
黛玉见乐善早已瞧出了端倪,不由粉面一红,低低的道:“黛玉尽力就是。”望着低头含羞的黛玉,乐善竟不由有些走神,执黑子的手迟迟没有放下,惹得在旁观战的英郡主忍不住出声提醒才罢。
一局还没下完,就见王府的长史匆匆的过来,对乐善郡王道:“王爷,西宁王爷来了,正在前厅。”
乐善歉然一笑道:“看来这盘是难分胜负了,英妹,你来替我下吧,我还有事,林姑娘,下次再讨教。”
黛玉轻声道:“王爷客气了,黛玉棋艺错漏,已是下风了。”乐善呵呵一笑,转身离去,连长史都有些纳闷,不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走进前厅,乐善笑着和有些肥胖的西宁王爷招呼道:“难得王爷大驾光临,一铮未能远迎,告罪告罪。”
西宁王道:“冒昧前来,还请王爷谅解才是。”宾主相向而坐,侍女递上香茶,乐善道:“王爷请。”
客套了几句,西宁王道:“本王今日前来,是受人之托。”乐善心中一动,随后道:“能劳动王爷大驾的,不过区区之人,看来一铮今日实难推脱了。”
西宁王微微一笑,满脸横肉也跟着轻颤起来,道:“本王先给王爷道喜。”乐善道:“王爷说笑了,一铮喜从何来。”
西宁王笑道:“有人给王爷做媒,难道不是喜事。”乐善望着西宁王,随后淡淡一笑道:“一铮本是续弦,哪敢劳动王爷大驾。”
西宁王故作玄虚的道:“本王哪有那么大的颜面给王爷做媒,本王不是说过乃是受人之托吗,做媒的另有其人,看来王爷的面子不小啊。”
乐善心里竟有了隐隐的不安,面上还是平静地道:“王爷真会说笑,一铮不过是个无根无蒂的小小郡王,能有多大的颜面。”
西宁王没有应话,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才缓缓的道:“本王受四殿下之托,来给王爷做媒,王爷你说,这不是天大的颜面。”
乐善眉头一皱,心底一片清明,如今的朝堂局势,大皇子被圈禁,四皇子风头正劲,自是拉拢朝臣的时候,西宁王今日的来意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想起刚才和杨老妇人的话“朝堂上的事孩儿自己能做好的,用不着靠裙带关系”,不承想刚一转眼,逼人的权势已经压了下来,而且是不折不扣,难以推脱的压力。
西宁王默默地看着乐善,没有作声,只是时不时抿一口茶,前厅里偶尔传来几声远处的鸟叫声,才显得有丝动静。
树影越来越长,候在外面的长史不时往厅里张望一下,见里面静悄悄的,又缓缓坐了回去。直到等的身麻腿酸,才见西宁王爷和乐善走了出来。
互相寒暄了几句,细心地长史发现两位王爷的神态竟是大相径庭,西宁王爷兴致颇高,喜笑颜开,而作为主宾的乐善却有些心不在焉,浓浓的双眉始终没有展开,偶尔的一丝浅笑也是勉强苦涩。
送走了西宁王,乐善一语不发,转身回了前厅,长史和侍从互相狐疑的看了一下,只得默默回到厢厅候着。
月已慢慢爬上柳梢,厅里还是漆黑一片,了无声息,长史使了个眼色给乐善随身的侍从青书,朝里指了指。
青书有些为难的低声道:“平日里都是王爷唤我,我才进去伺候,今日……”长史低声喝道:“不是说你笨,你不会进去问一下王爷,要不要用完膳不就行了。”
青书有些不情愿的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下门,道:“王爷,该用晚膳了。”里面传来乐善低低的回声:“是吗,这么晚了。”停了一下,乐善道:“青书,进来燃上灯。”
青书小心的推门走了进来,见乐善倚在座椅上,看到青书进来,缓缓地站了起来,平静的脸上依然是往日的威严,道:“收拾一下吧。”
青书谨慎的问道:“王爷,您晚膳要用什么,奴才好去吩咐厨房准备。”乐善摇了摇头,道:“再说吧,我如今不饿。”
看着青书将一切收拾的妥妥帖帖,乐善忽的扬声道:“青书,房里太闷了,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乐善王府的花园虽不是很大,但也精致,夜风轻轻的抚着,飘来时有时无得幽香,不知那个院子传来小丫头们清脆的笑声,在静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拐过抄手游廊,乐善和青书慢慢踱到了花园里唯一的池塘边,静静的池水泛着幽幽的光芒,使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一阵清幽的琴声悠悠的传来,和着这满池的幽光,静谧而又清亮。
乐善皱了下眉头,低声道:“哪来的琴声。”青书忙道:“怕是竹清苑的吧,听丫头们说,住在府里的林姑娘晚上常和小郡主一起弹琴,听声音也是从那儿传来的。”
乐善没有做声,只是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想了一下道:“随我去看看。”
用过晚膳,零儿像往常一样,没有急着回房,坐在房里和黛玉一起写了一会儿字,放下笔,零儿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林姑姑,上次你弹得那首曲子真好听,什么时候教我。”
黛玉笑着道:“等你把上一首学会了,姑姑就教你。”
零儿撒娇的道:“那姑姑再弹一遍我听听吧,我做梦都在想这首曲子。”黛玉笑着刮了一下零儿翘翘的鼻子,道:“好吧,小精灵鬼。”
于是一个坐在桌边信手抚琴,一个趴在一边抬头看着,乐善进来时正看到这样一幅图面。
黛玉忙站起来招呼,低声嗔怪紫鹃怎么不通报一声,乐善笑着道:“是我示意她别出声的,免得打扰了姑娘的雅兴。”
零儿欣喜的跑过去,拉着乐善的手道:“父王,你也喜欢听林姑姑弹琴。”黛玉面上一红,低声道:“零儿别胡说,姑姑琴声粗陋,恐污了名曲。”
乐善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静立在一旁的黛玉,灯下的她有着与白日不同的风韵,飘逸而又妩媚。
想起下午的事,乐善无可奈何的低头暗叹了一声,谁也没有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与悲凉。
抬起头来,乐善的神色平静而又淡然,笑着对黛玉道:“不知姑娘有没有兴再陪我将那盘棋下完。”
黛玉笑道:“既是王爷有此雅兴,黛玉奉陪就是,只是这里没有棋盘……。”零儿急着道:“我房里有,一晚,快将我的棋拿来。”
房里静静地,乐善和黛玉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做声,只是各自凝神盯着棋局,只有偶尔一声棋子落盘的声音,打破了这闷闷的沉寂。
过了好久,只见乐善立起身来,长长的叹了一声,有些凄凉的道:“我输了,姑娘好棋艺。”说完,招呼也没打,转身离去,一边的紫鹃发现,乐善离去的步子竟有些凌乱。
零儿喃喃的道:“父王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输了还害羞不成。”黛玉悠悠的道:“小孩子别乱说,王爷或许是心里有事,才大意失荆,若在平日,姑姑是赢不了的。”
黛玉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偶然的时候,当有一个人刚刚为她倾心时,却又不得不选择放弃,为了能静静地坐在对面,与她下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来祭奠自己无奈而又苦涩的心时,竟独自在房里挣扎了很久,连晚膳也弃之不食。
同样的月夜,幽静而又清亮,从太妃房里出来,一袭家常的白衣更显得年轻的王爷风度翩翩,比之王袍加身的清贵凝重,反多了一份俊朗和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