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冷漠的面孔,她不知道黑木注视着草堂的目光;她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她不知道黑木想接近她,想体贴她冷冷的心;她卑微的过着一个僧尼都不愿意过的清苦生活,她不知道,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黑木将会带给她一种新的生活。
惜春留在草堂的日子有多久,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惜春本想和妙玉在一块的,可是妙玉却住在竹林馆里。妙玉本是苏州诗书官宦的姑娘,小时候就疾病缠身,因为世俗迷信,被送到佛门。佛门岂是妙玉所能呆得住的地方,与惜春的主动向佛相比,妙玉却是被动的佛门中人,她迟早有一天会远离她厌恶的佛门。
她一到佛门,她便遭遇父母双亡的恶果,佛焉能救人的?
于是此来西湖,又有黛玉照顾,她便有幸住在竹林馆,每天与林黛玉、薜宝钗她们朝夕相处,她本是与她们出身一样的,又岂能受这佛门清冷之苦的?
当胤禛来找妙玉的时候,妙玉是站着迎接的。按佛门规矩,妙玉当然可以站着迎接四皇子。胤禛和黛玉一起来的。
在胤禛和黛玉来之前,黛玉是这么跟胤禛说妙玉的:“她喜欢庄子,是个不喜欢官场的女孩,对世俗名利早已看破,喜欢孤独,她这样边缘的活着,她也觉得很值。”
胤禛却说:“我却不这么认为,哪个少女不怀春的?”
黛玉与胤禛说不过,说不过便要亲自跟妙玉接触。
妙玉极通文墨,又有倾城倾国之芳容,连端庄淑雅的宝钗也有情爱,妙玉心里焉能没有情丝的。一个才华冠世女的妙玉满腹的情丝却是无人可解,这竹林馆是否能给她好的命运?
黛玉很相信妙玉,她知道妙玉与宝玉之间是很纯粹的友谊。
胤禛见了妙玉,便说:“你不用认得我是谁,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想你必能认识的。”
胤禛说的奇怪,黛玉听得分明。这胤禛要带妙玉去见什么人,黛玉无法预测了,于是她便和妙玉一起出了竹林馆,随胤禛而去。
黛玉奇怪的是这妙玉竟因这胤禛的一句话,就跟胤禛走了,这妙玉莫非在等什么人,如今有人告诉她可以带她去见这个人,妙玉便欣然前往么?
黛玉不过是胡思乱想而已,她有时觉得她明白妙玉,又时又觉得妙玉很远很高,她走不了那么远,她站不了那么高。远处很孤独,高处不胜寒,黛玉何尝不明白的?
由竹林馆向外的路狭长而弯曲,黛玉在竹林间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笛声,熟悉的笛声。这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她刚刚到西湖就有的感觉,那个吹笛的人又出现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
当他出现在妙玉的面前,妙玉都不敢相信是他。
“今科榜眼陈也俊见过贝勒爷。”一身紫袍的男子躬身以礼。
陈也俊看见了妙玉,又说道:“妙玉姑娘,陈某有礼了!”
陈也俊没自称本官,而是自称陈某,可见其谦逊。妙玉浅笑嫣然,仿佛春天到了,因为春色都写在了妙玉原本清冷的面宠之上。
胤禛和黛玉默默离开。
天很冷,竹林馆外面更冷。黛玉只得离开竹林馆,她必须把竹林馆留给陈以俊和妙玉,现在的竹林馆成了妙玉和陈以俊的二人天地。
胤禛想拉黛玉的手,但她看见黛玉一脸的孤傲,他便有所忌惮。
黛玉忽然将双手捧在胸前,揉搓着,现在是小寒天气,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她不由得感觉到全身发冷,虽然她穿了厚厚的锦绒衣,但寒冷的风拂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到透骨般的寒冷。她需要别人来照顾她,渴望有人来呵护。但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走进她的心里去。
胤禛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黛玉,微微一叹,说道:“要不我们进屋去吧。”
“跑步吧。”黛玉说,然后她真的开始跑起来,像天蓝色的靓驹奔跑在苍茫的草地上。
西湖水仍然荡漾着,空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山茶花的味道。
胤禛也随黛玉跑起来,与她并排着,他又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熟悉的花香。
黛玉看着前面,眼睛里有一丝不解的问:“你怎么找到陈以俊的?”
“是他来找我的。”胤禛说时,白气腾腾,这天气真的好冷。
远处的西湖也有米白色的雾气,仿佛西湖变暖了。
“他为什么来找你?”黛玉边跑边问。
“他为了找妙玉。”胤禛说的极快。
黛玉追问,“他怎么会来找到你,要知道你是皇子,他不过是一个榜眼罢了。”
胤禛笑道:“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有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黛玉听了,停下脚步,胤禛也同步停下。她感觉他似乎是专门为了等她停下来。
黛玉问道:“为什么?”
胤禛笑道:“你相信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哭吗?”
黛玉迟疑了,她不禁又有一些伤感,这样的伤感却是暖和的。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林语海,她知道她的母亲早早过逝,她每每发现,父亲看她的眼神,就是在欣赏她母亲的美一样,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深情,仿佛她母亲还在。她见过她父亲的泪水,她当时问过她父亲,“爹爹,你为什么哭了?”
她还记得她父亲说过的话,“风吹的,为父的眼睛怕风吹,风一吹就会落泪。”
她当时真的以为风吹得她父亲落泪了,如今想想,她当时年纪尚小,未能理解她父亲对她母亲贾母的一片深情。
黛玉喃喃道:“相信。”
胤禛便说:“陈以俊哭着跟我说,要我帮她找到妙玉姑娘。他跟我说,他和妙玉是青梅竹马,只是妙玉命薄,被送到佛门里去了。他十年寒窗苦读,每天每夜都思念着妙玉。他要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妙玉,他说他终生不娶。他一直哭着说,这与他在殿试时,截然不同。殿试时,他文采斐然,妙语连珠。可到了我跟前,说那妙玉姑娘时却是泣不成声……”
胤禛说这些的时候,仿佛感同身受一样,他的眼角仿佛也溢满了泪水一样。
黛玉听了,便说:“你认为妙玉会跟陈以俊走么?”
胤禛却是怅然道:“你会跟我走么?”
黛玉没有迟疑,摇摇头。她心里的痛苦便是:男人她都不信了,胤禛难道就能信的么?
胤禛苦苦一笑,想要摸摸黛玉的脸,终究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呆在原地,看着黛玉哀伤的眼神还有黛玉被冬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黛玉不忍再看胤禛的眼睛,她怕再看下去,她又要落泪,于是她不肯在看下去了。
胤禛却说:“回竹林馆吧。也许妙玉姑娘在哭呢!”
黛玉冷冷的看了胤禛一眼,说道:“我们回去。”
胤禛听到黛玉说“我们”二字时,异常兴奋,他欢快的像只兔子一样,仿佛林黛玉是嫦娥,他是守候在她身边的玉兔一样。
黛玉却并不希望妙玉哭,她仿佛看到她未来的自己一样,如果宝玉来找她,要她回去,她会不会哭呢?她猛然想到,如果她在湖心岛上呆上十年,宝玉会来找她么?他会不会?
黛玉无法预知答案,她的惆怅都是因宝玉而起,她爱着什么,她又思念着什么,她会一直这样思念下去么?她的爱与思念亦真亦幻,她感觉不到胤禛在身边,仿佛与胤禛一起成了一种天然的习惯了。
这种感觉很纠结,可是她的内心确实这样萦绕着复杂的情绪,她到了西湖,却加深了想念。爱的路到底有多长呢,她也彷徨了。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信男人。
雪雁守在门口,看到黛玉回来,忙给黛玉披上暖风衣,说道:“姑娘刚刚出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的?”
林黛玉没有回答雪雁,朝着里屋走进去,她有一种孤立的感觉,她希望见到妙玉。她发现她很关心妙玉,她希望妙玉不要受伤害。
她听得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跟来的脚步声是胤禛的。她没有回头,走到妙玉与陈以俊所在的房间。
她迟疑着要不要叩门,她不相信胤禛说的话,她觉得妙玉应该是微笑着的。里面没有声音,她更加迟疑,难道妙玉和陈以俊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她不敢打扰,她又听见了声音,这声音很清楚,就像珠子掉在地上的感觉,叮叮当当的直响,仿佛雨敲寒窗的感觉。
她推开门,发现妙玉背对着她,妙玉的背影十分的美,仿佛出世的高人一样,她觉得她的心被紧紧牵扯了一下,她慢慢地靠近妙玉。
妙玉似乎并没有发现黛玉走进屋子里来,她双手捂着脸宠,地上是滚落的佛珠,许是妙玉刚刚扯乱的佛珠。
屋子里已然没有了陈以俊的身影,陈以俊哪里去了,刚刚还听四皇子胤禛说这陈以俊如何的思念与爱这妙玉,如今他却没了人影。黛玉想到这里,不禁又对男人多了几分怀疑。她满屋子的看了看,也没有寻找到陈以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