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十四公主喊住转身欲走的汉景帝,看到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道“明日,能让十四……看一眼娉儿吗?”
汉景帝眉头再次蹙了一下,点了点头,毅然地迈开步子越走越远了……
十四公主心安地闭上了眼,小憩一番,她那番话,即使不能起太大的作用,也必然在汉景帝心中留下了一块心石。
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十四公主心头真真地酸了起来,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而温柔……但她永远都只是个过客,来去匆匆,就算生在帝王之家,也未曾留下一笔一划……她哪怕出嫁和亲,也只能叫十四公主……
史书记载,汉景帝时期曾有一名公主和亲……姓名不详……
“放我出去!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本宫看了你们的脑袋!”椒房殿的侧殿里,阳信有些抓狂,看着那些挺直了腰板纹丝不动的侍卫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只可惜……那在太阳下闪着光亮的铠甲,让她有些怯步。
“娉儿,怎的大吵大闹的?”馆陶公主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有些不悦,那原本围得结实的侍卫瞬间让开了一个豁口,让馆陶公主进了殿,又快速地,死死地围了上去。
“姑姑!你让他们让开!我要去看十四姑姑!”阳信气急败坏地朝着馆陶公主扑了过去,几乎将她撞翻。
“胡闹!”馆陶公主拍开阳信紧抓着她的小手,有些怒气,“十四明日就要出嫁了,你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徒增她的烦恼罢了,你给本宫好好地待在侧殿里,这次好不容易躲了过去,本宫绝不让你再闹出岔子来!”
馆陶公主倒竖的柳眉,瞪大的眼眸并没有吓退阳信,反倒是让她腾升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的小兽才算是真正地被激怒了,张牙舞爪地口不择言起来。
“我去了没用。我去了是没用!我刘娉就是没用!枉流着帝王血脉,却被人拿捏在手心,搓圆捏扁毫无还手之力!姑姑不就是想想要拉拢老平阳侯吗。为了阿娇的后位,牺牲谁都无所谓吗?我刘娉命贱,活该被您利用,我无话可说!可是,请您高抬贵手,不要算计十四姑姑好不好。她一辈子吃斋念佛,从不参与后宫纷争,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馆陶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黑起来,直到阳信大吼之后,馆陶公主气极,扬起戴了金护甲的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阳信白嫩的小脸顿时通红一片,连嘴角都微微冒了血珠出来。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为了一个外人,你居然如此侮辱本宫。本宫要你嫁平阳侯那是为你好!不然,这次和亲的你以为会是别人吗。老平阳侯能够帮着你母后成为她朝堂上的支撑不说,这下一波的选秀,他有多大的说话机会,你知道多少。一石二鸟,一举双雕的事,为什么不做。本宫做,也是为了你们母子三个!你以为彻儿不登上皇位,你和王娡还有活路吗。十四不参与后宫纷争?哈!别笑死本宫了,她不参与后宫纷争,栗妙人怎么会跟她杠上。专程到母后跟前献计,你和亲不成便要她做替身。娉儿,这后宫摸爬滚打的女人,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
栗妃针对十四姑姑?阳信心头一颤……欲哭无泪起来……是她,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找十四姑姑,栗妃又怎么会主意她?都是她害的……
阳信的眼眶红了红,却落不下泪来,咧着唇的面容实在有些诡异。
馆陶公主长出了口气,却依旧心情难平地看着地上有些呆傻的阳信,心中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厌恶。
提起裙摆,转身欲要朝外走,阳信却猛然回神一般,扑了半寸,死死地抓住了馆陶公主的裙角。
“姑姑……你救救十四姑姑吧……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她才落得这般下场的……姑姑……求求你,娉儿知道你有办法的……”阳信有些语无伦次了,但那焦急的模样却让馆陶公主有些不耐烦,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平衡起来,她为了他们母子整日里担忧,出主意,都没见阳信如此为她过,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竟是来求她!
“本宫没多大能耐,帮不上忙。”馆陶公主冷冷地回绝,阳信不甘地死死抓住不放手。
“那是太后的意思!你觉得本宫有多大的能耐从太后手下救人。更何况,十四也同意了的。”馆陶公主看着无措的阳信,不由得松了语气,只是,拒绝的依旧利索。
“姑姑……”阳信呢喃,眼神去望向那门缝里唯一透露的天空……泪,终于浮上了眼眶,阳信有些绝望了。
馆陶公主拽出了自己的衣裙,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皇上,万万不可!”椒房殿的正殿里,王娡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眉宇间难得的坚定。
“为何?”汉景帝不解了,只不过是让阳信与十四见上一面罢了,即使是平凡人家的姑侄,姑姑出嫁,侄女也要送上一送的,更何况,十四这是替娉儿代嫁,于情于理,娉儿都应该要见一见的,当下觉得王娡有些无礼了。
“皇上不明白,若是放了娉儿与十四公主相见,娉儿定会闹出岔子来,她为了阻止十四公主代嫁,会用尽办法的。”王娡语重心长地劝阻,汉景帝呆了一下,娉儿有如此能耐。
“不能让她们见!”门外,馆陶公主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还未站稳,便将刚刚与阳信的对峙霹雳啪啦地全倒了出来,吓得王娡倒抽了口冷气,汉景帝也紧紧的皱了眉,许久,才颓然道:“不见……便不见吧……”
喧闹的锣鼓响彻了整个长安的街道,只是那目送的人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女人们驻足,眼眸中闪烁着悲怜,男人们气愤,这不是嫁出去的公主,而是匈奴的战利品,是大汉懦弱的象征。
十四公主头顶红帘,神色淡然如水,只是,偶尔还是会回头去张望,期望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回来送送她……
只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依着馆陶公主的性子和手腕,娉儿此刻,怕是被囚禁了也不一定……苦苦一笑,十四公主平生第一次觉得无奈,思绪回到了那一日,心中暗叹,这馆陶公主的性子,竟是与她母亲那样的相似,霸道,威严,不容反抗……
“哀家今日来,以你的聪慧,该是知道的。”窦太后的脸色,平静中带了一点疏离,这就是这大汉宫内最权势的女人。
十四公主无声,只是静静地在两人面前的茶碗里斟了茶水,却不抬眸去看对面威仪的老人,或者……是不敢去看……
“哀家知道,你心里会有怨言的,但哀家没有办法。”窦太后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无奈,只是冷静得让人害怕,“哀家绝不会让娉儿去匈奴的。”
“当初,我姐姐就是被您送去了匈奴,太后娘娘……还不知足吗?”十四公主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居然选在这个时段激怒窦太后,但此刻,她突然地什么都不想管,不想顾了,她这一生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迟暮的老人一般……或许,她也该叛逆一次。
窦太后眼眸猛的犀利了起来,却并无十四公主想象中的那般盛怒,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漠然道:“你姐姐是到了匈奴,却没有起到她应该起到的作用,不然,你也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十四公主冷的抬眸,直视着眼前双鬓斑白的窦太后,看着她那几乎快没有焦距的双眼,却依旧觉得一身的冷汗:“您这是在惩罚姐姐吗?将她的妹妹同样送去匈奴,以惩戒她没能阻挡匈奴的铁骑?没能强盛了大汉。”
窦太后挑了挑右侧的眉毛,不动声色地半敛起眼眸,那喝茶的姿势,优雅且高贵。
十四公主颓然一笑:“其实……我知道,也有觉悟的,在匈奴人点出阳信和亲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我,最终会是这个懦弱王国的牺牲品……我不恨娉儿,她还小,如果她知道我要和亲,怕是拼了命地要救我的……那个傻孩子……”
十四公主的笑容渐渐地多了一丝温暖,却让窦太后的凌厉全然地浇灭了。
“这就是为何,哀家单单挑了你,代嫁,这后宫,不乏清冷的公主宫女,但哀家,单单挑了你,因为你与娉儿太近了,她受了你太多的影响了,那孩子向来心思沉静,有帝才,不能毁在你手上!”
十四公主悠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窦太后:“毁在我手上。哈!我爱她,我照顾她,我为她收拾那些连馆陶大公主都收拾不好的烂摊子!我会毁了她。”
相对于十四公主的气愤,窦太后依旧沉着的可怕,她一手伸出,止住了十四公主的絮叨,冷冷地道:“栗妃盯上你了,你将娉儿带上了邪道,毁了栗妃,可以有很多办法,你却教她最笨的。若没有你的提议,王娡,或许不能与馆陶定下亲家,可同样的,若没有你的提议,王姻又怎么可能与栗妃统一了立场呢?你在帮助娉儿找到了盟友的同时,也为她树立了强大的敌人,现在,你看到结果了吧?这就是你自己自食恶果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