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凉如水,晋离国后宫从来没有这般沉寂过,空气中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黑暗中窥视着什么。
奕土殿亦是寂静无比,这个时候凌则雪已然早早睡下,寂寥的夜风吹过,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一瞬间来到了窗外,从这个地方趁着月色正好可以看见正在酣睡中的凌则雪。
窗外之人悄无声息的进入内殿,他落地之时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人极为迅速的靠近凌则雪,但是就当他即将靠近的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烛光在同一时间被点亮,驱走了黑暗,却是使得那人极为不自在的捂住了自己的颜面。
“你终于来了……传说中的‘妖怪’!”
娇媚的声音来自耳旁,“妖怪”依旧是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颜面,他只是从指缝中偷偷的看见凌则雪盈盈起身,一袭红色轻纱罩体,娇媚可人,
“很惊讶?”凌则雪那伸出的手顺势收了回来,捋了捋腮边两缕青丝,给那娇媚的模样凭添几分风情。
“妖怪”没有说话,却是瞪着一双好似玻璃球一般无恐无惧的眼睛注视着凌则雪。
凌则雪瞥了“妖怪”一眼,冷冷一笑:“要怪就怪你的主人不够聪明。”
“我没有主人。”
“妖怪”极力反驳,令凌则雪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妖怪”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非常的醇厚,她不觉一笑,“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怪物竟然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妖怪”冷冷的瞪凌则雪一眼,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凌则雪悠然自得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刚刚说到哪里来了?”凌则雪微微一顿,那一双桃眼隐隐中却是透着一股英气,“你说你没有主人?”
“妖怪”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凌则雪,看着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
“那么你告诉我,是谁在后面一直保你在宫中,又是谁令你三番五次的在后宫作乱?”凌则雪虽是一副笑若春风的神情,但是那双桃眼却凌厉得如同寒冰。
“妖怪”还是没有说话,仅仅只是瞪着凌则雪,那双什么感情也没有的眸子这个时候似乎有些迷离了!
凌则雪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也毫不在意眼前之人此时此刻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本宫现在身怀龙裔,也不愿意见得些血光,因此本宫并不打算杀你,但是……”凌则雪侧眸望向她,隐隐一笑,“你也要有这个能耐从本宫这里跑得掉。”
随着她的语音一落,本是被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奕土殿,现在已经让出了一条出路。
凌则雪徐徐起身,手指那条通道:“这就是你的出路,能不能跑的出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妖怪”转身之后还是又再度的瞪了凌则雪一眼。
待“妖怪”出了奕土殿,凌则雪便是下令:“追!”
“妖怪”奋力奔跑,以他的速度按理来说视觉能逃得掉的,但是沿途都是无论是明处亦或是暗处都是布满了侍卫,而那唯一的生路便是忆水殿,“妖怪”毫无选择的逃向那个他不知去过多少回的地方……
窗外,无论是明处亦或是暗处都是布满了侍卫,无数双的眼睛都在见证着那个传闻中的“妖怪”的真实。
“我终于……见到他了!”皇太后静静的立在窗边,微叹的声音似乎有些哀愁……
相比烛光通明的外面,颐信宫就相对有些黑闷,幽怨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仿佛是石粒激起了平静的湖面,那泛起的波光似乎映照出一个遥远的过去。
“母后?”
嘉睿王李炎修在这个夜晚并没有离开后宫,他站在皇太后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位他眼中最最伟大的女人!
皇太后稍稍阖眸似有些倦意,“只是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
李炎修上前搀扶着她来到榻上半卧下,似有笑意的说道:“母后,这后宫是不是重来没有今夜这般热闹过?”在李炎修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热闹,他也一直相信他的母后也这么认为,因为这一切都离他们的“大计”又近了一步。
可是,现在的皇太后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小憩。
李炎修似乎有些不解,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太像了……”良久之后,皇太后才幽幽的说道:“……十七年前,兰贵妃死的时候跟今夜是一样的!
李炎修诧然望她,“您是说李炎枫那小子的母妃?”
皇太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冷冷一笑,“那一夜之后……我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李炎修一阵愤然,“那个时候……”
“对!”皇太后倏然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来,眼中亦有愤然的光色,“那个时候,先皇正式立李炎枫为太子!”
“母后!”
“结果没过多少年,你的父皇就随兰妃去了,我虽贵为皇后,但是我的儿却没能坐在皇帝的宝座!”皇太后越说越是激动,一字一句,声声羞怒!“结果,我还是输给了兰妃!”
“不!你还没有输!”李炎修鹰眸一横,“我们还有机会,今夜,就是最好的机会!”
皇太后一步一步又再向窗便走去,她微微侧眸,“你说今夜?”
“恩!”李炎修点了点头,“经此一闹,淑妃必死,李炎枫必怒,大将军凌安瑞也必定脱不了干系,而皇帝必定迁怒于他,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说什么时候未到,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将李炎枫拖下皇帝宝座的时候!”
望着那个“妖怪”所走进的忆水殿,皇太后眼中光波流转,她慢慢言道:“决战今夜吗?”
“是!”
“的确,再也没有一个机会比今夜更好……也更有意义!”皇太后缓缓转身,殿外的月光、烛光交错,照映在她的身上迷乱人的眼!
更惊恐的人的心!
一个偷偷的躲在外殿的人,她的心!
她——菊沛儿,她的脸色骤然苍白,她失神的摇着头,却是发觉自己的脑海中,竟是茫然一片,不知如何?
今夜,她本是来求助于皇太后,她的皇姑母,可是,当她走到外殿的时候听见了她的皇姑母和她的表哥商议如何陷害她的丈夫,她最挚爱的男人,晋离国的皇帝——李炎枫!
一边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亲人,一边是自己深爱却不爱自己的男人!
菊沛儿恨恨的咬住唇齿,她强迫自己镇定,她义无反顾的转身,直奔丞相府!
再说忆水殿。
玄若翾一身蓝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黑暗中,一双眼眸若有若无的望着宫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直到眼前出现一抹落荒而逃的身影。
玄若翾缓缓起身,裙摆随身轻泻于地,她淡淡道:“你终于是来了,是从贤妃那里来的……是吗?”虽是问句,但是这一句话出自玄若翾口中,却是没有半点疑问的味道,她说得格外的肯定。
“妖怪”怔怔的望着玄若翾,亦如同初次见面一般,眼前的绝艳女子没有半点惊恐和鄙夷,那语气,那神情没有丝毫的感情,一切都是淡漠的很。
玄若翾见“妖怪”呆滞的神情,不觉微微摇头淡淡一笑,“你知道你中计了吗?”
玄若翾笑得苦闷,笑得惆怅!
“妖怪”望着玄若翾的眼骤然凝注,一张熟悉的脸倏然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同样一句话,同样一种神情,似乎还有那同样的场景,似乎还在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事情……
心中突如其来的刺痛使得“妖怪”的身子不由得开始发抖。
玄若翾望着“妖怪”,她只是望着他,不再说话,可是那眼神有了更多的同情,她深深的知道,自己眼前的人真真是一个可悲又可怜的人。
“我的名字——悦峰!”
玄若翾微微抬眸看悦峰,“怎么突然告诉我?”她的声音略有一丝调笑。
“我不想害你……”
玄若翾望着悦峰的眼神忽然变冷:“那你为什么要害宫中的人?为什么要害贵妃腹中那无辜的孩子?”
“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悦峰的声音中有一丝停滞,“我只想……留在这里……”
“如此不人不鬼的活着,你也愿意,即便是手上沾满鲜血……”玄若翾望着悦峰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也愿意?”
悦峰的神思恍惚,他幽幽的回答道:“……是……”
“为什……”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我活着的意义!”悦峰打断玄若翾的话,那坚定的眼神好似是即便经历了千万年都不会动摇,“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她曾今活着的气息。”
玄若翾一听,不觉身子微颤:无论变成如何……都要活在她曾今呼吸过的地方!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仅仅只有这一句话,便勾起了玄若翾众多的回忆,可是思恋之处无不苦楚,曾今……生命的意义……是与他的山盟海誓……
现在的我……究竟是……为何而活?
玄若翾垂下眼眸,颤颤的羽睫如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殿外依稀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舞动的声音,玄若翾突然警觉,她猛然间抬头快速踱步至窗前,眼见所处全部是火把摇曳,整个忆水殿已被火把映红了一片夜空。
夜幕星辰,月凉如水,站在玄若翾身后的悦峰心头一紧,当年那个与今夜极为相似的血雨腥风煞然划过眼前!
“‘妖怪’现在就在忆水殿中,给我杀!”这是贤妃的声音。
“淑妃娘娘呢?”
“淑妃和忆水殿的全部宫奴都在魏充容那里避难,绝对不可以放过躲在宫殿中的人,给本宫放火箭,烧!”
玄若翾远远地看着,便是可以想象得出此时此刻贤妃的得意的笑颜,她不觉低声苦笑:“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从始至终……都是……”
一道红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破空而去,那是燃烧着火焰的利箭,宛如一道闪电,正对着玄若翾!
眼前的危险却在玄若翾眼中漫漫溶为水雾……云云过往不过红尘一梦……倘若……倘若还有来世……望我与你皆为平民布衣……
玄若翾那长长的羽睫毛将那双如水的双眸紧紧覆盖住。
下一秒,利箭穿身,蓝色宫裙染上汩汩流动的鲜血,玄若翾整个人好似飘零的落叶,无力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