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瞄了眼一楼的防盗门后,径直摸出钥匙,开门后进了屋。在玄关开了灯,屋里一片光明。小倩小心翼翼脱下高跟鞋,放进门边的鞋柜里,又监督我换了一双拖鞋,然后领我走进楼内。
旧楼里,一楼是厨房、饭厅与客厅。地上铺着深色的强化木地板,饭桌与茶几则是充满复古味道的仿红木家具。茶几对面摆着一台老式背投大彩电,彩电下是一堆摆放整齐的DVD碟片。我随意拣起几张碟片,基本上都是颇有品位的国外艺术片。
见我留意薛骏纬收藏的碟片,小倩不由得“哼”了一声,说:“这些碟片,都是他为了装作有品位,故意摆在电视下的。他真正喜欢的碟片,都在电视柜最下层的抽屉里面。”
我拉开电视柜最下层的抽屉后,立刻看到密密麻麻上百张封面诡异离奇血腥的恐怖片DVD,摆在最上面的是狮门影业出品的《SAW(电锯惊魂)》系列与著名暴力B级篇《隔山有眼》系列。
哈,找到同好了,我立刻叫了一声:“喜欢看恐怖片,这才叫有品位呀!”
对于这句话,表妹也深表同意。我知道,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恐怖片狂热粉丝——当医生的,自然不会晕血——她特别钟意欧美的连环谋杀影片,难怪表妹会与这幢旧楼的租客薛骏纬如此投缘。可惜她没有早点介绍我和薛骏纬认识,不然我们也能聊聊共同喜欢的电影话题了。
我走进厨房看了看,拉开冰箱门,里面有几根切了一半的烤红肠,一把蔫小葱,几盒过了保质期的牛奶,几颗起了白毛的西红柿。拉开急冻箱,里面堆了很多颜色暗红来历不明的肉类。仔细看了看,大部分都是猪心、牛肝、羊肺、鸡胗之类的内脏食品,上面已经蒙了一层薄冰与白霜。这些东西也是我的大爱,于是我嬉皮笑脸不无调侃地对表妹说:“反正你的前任男友已经人间蒸发了,我把冰箱里的肉全拿走,也没什么问题吧?现在正提倡构建节约型社会,杜绝浪费,绝对是一种美德。”
没想到小倩却瞪圆了眼珠,厉声叫道:“不行!我得保持屋里的原状,就像他一直都在这里一样!说不定哪天他还会回来呢!绝对不能让他看到屋里少了什么东西!”
“嘁——”我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说不定他早就回来过一次,偷偷拿走值钱细软,只在冰箱里留下一堆没人吃的肉,而你还不准我拿走那些肉……”
“不可能!”小倩大叫,“他绝对不可能偷偷回来过!”
“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每次我离开的时候,都会在一楼入口防盗门的门轴处,插上一根牙签,只要门开过,牙签就会折断。刚才进门时我看过,牙签没断。”
我吃了一惊,男友的失踪,竟然把表妹折磨得开始向FBI靠齐了。也难怪刚才进门的时候,小倩朝防盗门瞄了一眼后,才掏钥匙开了门。
另外,小倩还告诉我,除了大门处的钥匙,她还在底层通往上层的楼梯拐角,撒了一层薄薄的白灰,在二楼每间屋的门把手和抽屉把手上,也缠上了几根头发丝。
我和小倩一同上楼又检查了一番,白灰上没有脚印,头发丝没断,果然没有旁人闯入的迹象。
小倩失望地叹了口气,说:“从屋里的迹象来看,薛骏纬应该是突然失踪的,他最贵的那件价值一万二的西装还挂在衣橱里。如果他早就预谋准备离开我,一定会把这件西装带走。”
“那也不一定,万一他是因为认识了一个富婆,而抛弃了你,他就完全不用再在意这么一件一万多的西装。人家富婆会给他买更贵的呢。”我忍不住打击道。
表妹以蔑视的眼神瞪着我,正色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那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翼而飞人间蒸发了?”我问道。
小倩的眼神悄然黯淡了下去。幽幽地说:“我觉得,他大概已经被某个人杀死了!”
4
小倩的论据很简单,旧楼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带走,衣物洗漱用具也摆在原位,查过薛骏纬的股票与银行账户,资金也没有任何缺少。
薛骏纬应该是突然间就消失了身影,并无任何预谋。
不过,薛骏纬并没有工作,他是靠炒股来维持生活的。他的投资头脑相当好,小倩曾经听从他的建议买入几只股票,全都连赚了好几个涨停。但也正因为如此,薛骏纬失踪后,小倩也找不到他的工作单位,无法询问他失踪前是否遇到了什么工作上的困扰。
小倩也真够不幸,去年这个时候,她那个在高利贷公司里做事的男友就因卷款潜逃而失踪了。今年这个时候,她的现任男友也失踪了。这一年一度的失踪事件,难道说明她是个“男性失踪者吸引器”吗?
表妹也报过警,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报警的只是个疑似被抛弃的女友,所以警方似乎也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警方认为薛骏纬有可能是临时起意去哪里旅游了,也有可能是为了与女友分手而离家出走,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不值得浪费警力去寻找。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什么时候真发现了一具身份有可能是薛骏纬的尸体,相信警方还是会打足精神进行搜查侦破的。
不过,如果换作警方办案人员的熟人突然失踪了,就算没证据表明牵涉犯罪事件,警方一定也会打足精神搜寻的,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嘛。我知道前段时间就曾有个地产富豪离奇失踪,警方为了那个案子忙得像皮鞭不断抽打着的陀螺,就连我住的地方也有警察上门询问是否见过可疑的人,想必当时警方承受了不少来自地产富豪家中的压力吧。
看着表妹梨花带雨泪痕未干的可怜样,我真想帮帮她,于是立刻在脑海里搜寻起是否有警局里的熟人。但我毕竟是干策划这一行的,很难与警方办案人员有所交集。
思索良久,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那家伙叫周渊易,好像是西川市刑警大队的副队长,长了一张很有棱角的脸,浑身肌肉,说话也极冷静。我与他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上个月我去医院检查胳膊内侧皮下的硬块时,在住院部的双人病房里待了两个晚上,当时与我住在同间病房的病友,正是这位名叫周渊易的刑警。
好像周渊易住院也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具体怎么样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当时我们在病房里聊得还是很开心的,他给我讲了不少警方办案的内幕消息,令我收获良多。临走时他给过我一张名片,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赶快回家,翻出那张名片,给周渊易打个电话,拜托他给手下打个招呼,关照一下薛骏纬失踪的卷宗。
我立刻拽着表妹小倩出了这幢二层旧楼,在香山路上招了一辆路过空驶的出租车,向我家逝去。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我那位于城西的家中。
我与父母住在一起,到家时已经接近午夜了。平时这时候父母早已上床休息了,但大概是因为我在书房里翻抽屉寻找周渊易的名片时,表妹催促的声音太大了,我老妈立刻就从卧室里钻了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年轻女性的声音从我的书房里传出来呢。他们盼孙子,已经盼了很多年,可惜我却一直保持单身,这让他们很是失望。
不用说,当老妈发现发出年轻女性声音的人是我表妹小倩时,就别提有多失望了。
她老人家一脸阴沉扔给我一个特快专递信封,没好气地说:“这是今天下午送来的,我帮你签收了。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三十好几了,还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让你表妹帮你介绍个对象吧!她们医院里应该不缺年轻护士吧?听说她们医院的护士,都穿粉红色的护士服,漂亮着呢!”
“得了吧,她们医院的年轻护士,都喜欢外科医生呢。动刀子的都有奖金红包拿,工作又稳定,哪像我这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由工作者?”我接过特快专递信封,趁着老妈发飙之前,赶紧关上了书房房门。
“少贫嘴了!快找名片!”老妈没发飙,表妹倒先发了飙。
好在几秒后,我就在抽屉里找到了周警官的名片,然后摸出手机拨出了名片上印着的手机号码。
“都半夜了,还是明天再打吧。”小倩不无担忧地说道。
“没事,周警官和我住同间病房时,一到晚上就来精神,每天夜里不到两点根本睡不着觉。他说那是长期半夜蹲点办案,搞出来的职业病。他说过,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现在应该正精神着呢。”
我正说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的通话效果似乎很差,尽是吱吱乱响的电流杂音,周渊易那略带磁性的嗓音仿佛从外太空飘来一般,模模糊糊,欠缺了大部分的真实度,听上去飘渺无比。
我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知道电话那头在电流声的干扰下,是否听清我说了什么。我正打算说出拜托寻找薛骏纬的事,通话却突然中断了。
赶紧再拨过去,却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对不起,你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周渊易的手机信号如此微弱,我猜他此刻应该正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执行公务吧。最近西川市发生了一桩商场劫案,悍匪不戴面具也不戴手套,抢走了价逾千万的金银钻石,弄得整个西川市都翻了天,但那悍匪做完案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警方被这个案子与之前发生的一起地产富豪失踪案,搞得焦头烂额。周渊易作为刑警大队副队长,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想到那个抢劫商场的悍匪人间蒸发,我不禁莫名其妙想到了同样失踪的薛骏纬,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算了,还是明天天亮后再给周渊易打电话吧。
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我安排表妹住在我的卧室里,然后我抱了一床被褥回到书房里,打开了简易沙发床。
这时,我看到了十多分钟前被我扔在书桌上的那封特快专递。呵,我差点忘了这封快递,说不定又有什么新业务呢。
刚撕开信封,一张薄薄的硬卡片就从信封里飘了出来,落在木地板上。低头一看,那是一张银行卡。
谁会给我寄来银行卡?又不知道密码,有什么用?
我再看信封里,还装着一张写着字的A4打印纸。
蓝若海大师:
您好!
冒昧来信,还请见谅。
久闻大师在商业营销策划界的盛名,亟盼能有机会与大师合作,共襄盛举。
鄙人正欲在西川市郊启动一处商业投资项目,但苦于无法找到契合的市场卖点,期望大师能够拨冗莅临,不吝赐教。
随信附上一张银行卡,内有微薄酬劳。信后所附手机号码,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如大师有空闲时间,且有意指点,请发短信至此号码,鄙人将随即回复银行卡密码。
急盼回音。
古人有曰,有钱不赚是傻子,必遭天谴。
反正之前的中介工作已告一段落,我有的是空闲时间,于是立刻拿起手机,给信里留下的那个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只过了不到一分钟,我就收到了回复。
六个阿拉伯数字,银行卡的密码。
楼下就有一个ATM柜员机,我换好鞋下了楼,插入银行卡,输入刚收到的密码。
短暂的读机之后,液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20000.00元。
我刚心情愉快地抽出银行卡,裤兜里的手机就铃声大作。摸出手机,来电显示的,正是刚才我发去确认短信的那个手机号码。
接通之后,我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年轻女性的清脆声音:“是蓝若海大师吗?真开心能有机会与您合作。大师您好,我叫杜瑜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