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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去半山腰处的平台报警,我们所有人则全都退回了旅社中。
在霍格的客房里看完了那张写有诅咒的废弃碉楼照片后,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碉楼外墙写着“开膛破肚”的诅咒,而我们又真在旅社外的玉米田里发现了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的杀人事件?
我真想立刻离开这里,就算退给杜瑜眉两万块钱都行。但我也知道,作为关系人,出于协助警方的义务,我绝对不能马上离开这里的。尽管迪克?韩和霍格才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但我也已经卷入了这场事端中,这是无可辩驳的。
回到旅社一楼餐厅里,迪克半躺在两张椅子拼成的长椅上,眼神涣散,精神似乎完全崩溃了。他那非主流青年的形象被破坏殆尽,我却无心嘲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振作起来。他是山谷里最年轻的男人,长于运动,身强力壮,我们大家都需要他。
而且他并没犯什么错,只是不巧成为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只不过,他发现尸体的过程也真是太富有戏剧性了,居然是玩动力伞的时候从空中鸟瞰到的。如果他不玩动力伞,只怕直到尸体腐烂了,都没人会知道茂密的玉米田里竟藏着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
表妹小倩与常青谷的花房姑娘玉儿,尽管俩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因为同时遇到了这桩惨案,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素不相识的俩人却如相识多年的好朋友一般,此刻正互相依偎在一起,轻声抽泣着。
我想上前安慰她们,却见霍格已经先我一步,走到她们面前,以极富磁性的嗓音说道:“哭,有用吗?杀人凶手不会那么笨的,干完开膛破肚的惨剧后,还留在这里等着警察来抓他。只怕凶手早就跑得远远的了,旅社里很安全!再说了,我和蓝先生也会保护你们的。呃,对了,还有老李、迪克,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我也赶紧大声叫道:“没错,我会保护你们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神是面向着玉儿的。倒不是说我顷刻间就对玉儿有了好感,只是因为刚才霍格说话的时候,已经握住了小倩的手,小倩也顺势扑进了霍格的怀里,她不需要我再来安慰了,所以我才将说话的重心投向了玉儿。
玉儿止住抽泣,揉了揉眼睛,擦拭掉眼眶下的泪痕,对我说了声:“谢谢你,蓝先生。”
“别那么客气,别称呼我蓝先生,叫我若海就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这种时刻说出了这样的话。
“嗯,若海先生。呃,你的名字还真好听,蓝若海,蛮有诗意的。”玉儿总算不再紧张了,竟开始讨论起了我的名字。看得出,她似乎对我很有了解的兴趣。
但小倩却早习惯了与我斗嘴,同时向来以揶揄我为乐趣,哪里看得惯有女性对我有好感?于是立刻止住哭泣,接过了话题,说:“蓝若海这个名字就算有诗意了?海本来就是蓝色的,这名字完全是平铺直叙嘛,根本没有任何想象力。如果叫什么蓝若猫,才叫妙呢。蓝色的猫,多有想象力,多有创造力,多有诗意!”
嘁,她完全是在以这个生造出的名字,影射一部以蓝色的猫为主角的适合低龄儿童收看的卡通片嘛!
不过,餐厅里原本充斥着的紧张感却因此一扫而空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哄笑声。就连半躺在长椅上的迪克,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没错,那个杀人凶手应该早就离开了山谷,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危险,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是陌生的闯入者,并不是凶手的既定目标。
不过,要是凶手是个天生的冷血杀人狂,那就另当别论了。当然,我可不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老李一时半会还回来不了,如果他在谷口打通了报警电话,警察最快也要沿那条狭窄小路行驶一小时才能抵达常青谷。如果电话打不通,那就糟糕了,老李必须开车去一趟附近警局,一来一回没两个半小时搞不定。
随着餐厅里的气氛渐渐缓和,黄阿婆开始忙碌着打扫卫生,而这里的老板杜瑜眉则坐到我身边,对我说:“蓝大师,尽管您还没参观常青谷,但不知道常青谷是否已经给您留下了一点印象?”
“很有印象,印象深刻!”我答道。
“那么,您觉得如果要开发常青谷,初步应该怎么定位呢?西陵山中通往常青谷的这条简易小路,会不会成为致命的瓶颈呢?”
回想到来时经过的那条光秃树林中的简易小路,再望望旅社外绿油油的玉米田,产生的剧烈反差忽然令我心中有了一个不错的策划方案。
“杜老板,你们这里没电话,更没有宽带网络吧?”
“是的,电信局与网络服务商都不愿意特意为常青谷迁入电话和宽带网络,成本实在太高了。我们这里惟一可以和文明社会形成联系的,是看电视。当然,看的也不是有线电视,而是安装了锅盖式卫星电视接收器。”
我挠了挠头,然后以坚决的语气说道:“杜老板,你得把卫星电视也拆下来!那条简易小路也不要拓宽!常青谷的定位,应该是一处经历千难万险才能抵达的世外桃源!远离电话、远离网络、远离电视、远离工作打扰、远离文明社会的心灵休憩地!”
“就像原始人住的地方一样?”
“没错,但和原始人也有一点不同。最起码我们不用住在山洞里,而且还有这么一座漂亮的农庄式旅社可以住!”
杜瑜眉听得目瞪口呆,似乎怀疑我的策划方案能否有效。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惊呼:“高,实在是高!”
说话的,是迪克,看来他已经从颓丧中解脱出来了。迪克激动地跳下长椅,高呼道:“没错,我过去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有人租下一座曾经关押重型犯人的废弃监狱,好像是一座孤岛,重新装上刑具,然后当作旅馆进行经营。没想到生意火爆得要命,要想住其中一个连环杀手住过的牢房,必须提前半年在网上预约才行呢。”
他说的那个监狱,我也听说过,是恶魔岛监狱,曾经在很多影视作品里出现过,现在也确实是一处旅游胜地。
而霍格也颌首说道:“蓝先生说得很有道理!现在最热的旅游城是哪里?是丽江!驴友们历经千山万水来到丽江,就是为了懒散地晒太阳。太阳,哪里不能晒?为什么偏偏要去丽江发呆?”
我接口道:“现在的都市年轻人,早已成了现代生活的奴隶。忙挣钱、忙供房、忙恋爱、忙工作,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关机,两天不上网查阅邮件就心里发慌。他们的神经就像一根崩到了极限的橡皮筋,再用点劲就会崩断。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亚健康状态,如果不及时调整,就会引发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心理疾病。要是能让他们找到一块乌托邦一般的世外桃源,作为心灵休憩地,将会有效缓解他们内心的苦闷,避免出现灾难性的不良后果。”
“嗯,是啊是啊!我就是整天忙户外俱乐部的生意,没客人的时候担心没饭吃,有客人的时候又担心客人在户外运动的时候出事,搞得我茶饭不思,坐卧难立。我做梦都想能够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泡泡温泉,享受美食,不用再理会生意上的琐事,不被电话打扰,哪怕一天都好!”迪克身同感受地叫了起来。
小倩也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辞去了医院里的工作。医院里看到了太多病患因为病重而失去生命离开人世,我的心情也终日都蒙着灰,感觉自己都快要疯掉了,如果再不辞职,我就真的要疯了!”
我不禁撇撇嘴,嘁,她明明是因为不想再在医院病房里遇到下一个男友,才辞职的嘛!
不过,她这句话也暴露了自己曾经当过医生,霍格立刻就凑过头去,说:“安小姐以前做过医生呀?真是巧,几年前我曾经以女医生为主题拍过一组照片,在全国大赛里拿了奖。我一直准备为那组女医生照片拍续集,如果安小姐有兴趣,离开常青谷后不妨来做我的模特儿!”
“呀!我也能做摄影模特儿吗?真是太棒了!”小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重重咳了一声嗽,正色道:“当模特儿可以,但是别当那种专拍光屁股的人体摄影模特儿!”毕竟这次是我带着她到常青谷来的,我可不能让她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摄影师给拐跑了。
但小倩却反驳道:“人体模特儿又有什么不好?那也是为艺术献身嘛!再说了,人生短暂,青春更短暂,如果不把年轻时最美好的一面留下来,等我变成你这么老的时候,会后悔的!”
这小丫头,居然拐弯抹角地骂我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确实比她大了十岁,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呀。唉,这丫头只要找到了机会,就喜欢打击我。
但不管怎么,在场的几个人都很认同我的初步策划方案,如果我再对这个方案做番深加工,添加极富煽动性的文案,说不定真能让杜瑜眉感到满意。
此时,杜瑜眉也颌首道:“是啊,或许蓝大师出的主意还真能奏效。其实我们常青谷里也确实有许多吸引游客的元素,除了这里四季如春之外,山谷里还有温泉,温泉水直接引入了旅社中。走进旅社一楼,左边是前台与餐厅,右边则是温泉池。不仅有大池,还有单独的小池、情侣池。另外,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在常青谷里找不到一只蚊蝇。”
“哦?!”我好奇地问,“四季如春的地方,居然没有蚊蝇?”
杜瑜眉点点头,答道:“常青谷里的温泉富含硫磺,硫磺有驱走蚊蝇的功效,同时还能驱蛇呢。”
嗯,这又是个卖点,健康概念、养生概念,正大行其道,我也得把这一点写入策划书中,构筑突出景区的新亮点。
“难怪……”在一旁正与小倩调笑的霍格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难怪我在玉米田里发现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时,居然没看到一只被腥臭吸引过来的蚊蝇。”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餐厅里顿时静默了,只有黄阿婆扫地时发出的沙沙声还在继续响着。
霍格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
原本已经缓和了的气氛,显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2
直至下午五点,老李才带着一个身着制服的中年警官回到了常青谷中。
他在谷口的平台上,没有搜索到手机信号,只好开着四排座的面包车,在简易小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才从邻近的派出所找到一位警官,并开车载回了常青谷中。
这位中年警官看上去有点微微发福,一张脸面团似的,挺和气,一走进旅社中,他就不好意思地朗声说道:“真是对不起,因为昨天有两个逃犯越狱了,怀疑已经躲入西陵山区,我们派出所的所有干警都跟随大部队搜山了,只留我一个人在所里值班接听电话。本来我也要去搜山的,但不巧胃病发了,还吐血,所以才留在了所中。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市局了,但他们一时半会也抽不出人手赶过来……”
“这里发生了命案,开膛破肚的尸体呀!怎么可能抽不出人手?”我不满地叫了起来。
这位警官无奈耸耸肩膀,解释道:“你们应该知道吧,通往山谷的这条简易小路其实非常危险,路基不稳定,白天倒也罢了,晚上很容易出车祸,所以交通部门早就宣布夜间封路,不允许行驶。现在是初冬,下午六点多天就黑透了,就算市局派人来,六点前也无法赶到,所以只能等待明天再派人来。”
我看杜瑜眉也点了点头,看来警官说的是实话。我们来的时候,那条简易小路也够让我提心吊胆了,当时就考虑过要是晚上行驶,会出现什么样的麻烦事。
不过,警官又说道:“上级还是很重视这件事的,所以先派我过来了。你们可别小瞧我,我以前也是刑警哦,只是身体出了点问题,无法再适应高强度的刑侦工作,才主动申请到山区里的派出所来为人民服务。”
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警官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放心,今天晚上我也会留在旅社中的。呵呵,我是搭老李的面包车过来的,就算想走,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今天夜里的安全问题,由我负责,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他的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小倩与玉儿的一阵欢呼声。
与此同时,老李也向我们介绍了这位警官的身份。他叫戴智勇,是离山谷最近的一处山区派出所的副所长。
戴警官果真敬业,只在旅社里露了个面,便招呼最初发现尸体的三个人,迪克、霍格与我,和他一起来到了旅社外的玉米田边。其他人则留在旅社中,紧锁大门,所有窗户也要从内关好,并全体集中在餐厅里,务必不要外出,注意确保安全。
我们当中,只有霍格曾经与那具男尸进距离接触过,迪克是从空中看到尸体的,而我只是从相机里看到了尸体的照片。所以踏入玉米田后,霍格走在最前面带路,领我们向横尸的地方走去。
玉米田里的玉米种植得很密,一株紧挨着一株。因为这些玉米是按不同月份分别种植的,所以玉米株高的高,矮的矮,我们必须用手分开玉米株后,才能踏着松软的泥土前行。
几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玉米田中央。地热透过鞋子,传入鞋底,让我感到了热度,但当我真正亲眼看到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后,那股热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深入骨髓的凉意。
苍白的尸体横躺在玉米田中,压弯了一片玉米株。被尸体压弯的玉米株,斜着弯曲了45度,将倒未倒,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却如杜瑜眉所说的那样,没见着一只蚊蝇。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体,顿时感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呕吐感。
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比大卸八块更为触目惊心。
尸体的眼睛还大大地睁开着,似乎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叙述着他曾经历的悲惨遭遇。咽喉至肚脐的那道裂口,剖得非常顺,戴警官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肯定是用手术刀剖开的。”
内脏果然不翼而飞了,只剩空荡荡的腹腔与胸腔。
尸体附近遗留的鲜血并不多,玉米田里应该不是发生凶案的第一现场。
戴警官很专业地戴上手套,镇定地走到尸体旁,仔细地凝视着尸体那惨白僵硬的脸庞,脸上没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他应该没撒谎,以前一定做过刑警,那些一辈子呆在偏僻山区派出所里的警察,哪怕混到了副所长,真正见到了尸体,也绝对会面露惊骇,不可能如此镇定。
不过,戴警官的神情很快就变了。他不是变得惊慌恐惧,而是变得异乎寻常的兴奋。
“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在这个地方!”他激动大叫道。
怎么,戴警官认识这个死在玉米田里,而且还被开膛破肚的倒霉蛋?他见了尸体还如此激动,却未面露哀伤,看来死的人也应该不是他的朋友。
死者究竟是谁?
戴警官因为激动,径直摸出了手机,想要打电话通知上级,可摸出手机后才想起,常青谷里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
“死的是谁呀?”迪克忍不住问道。
“是孙洪伟!孙洪伟!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死在常青谷里了!哈哈,找到他的尸体,我也算立了一功了!”
“孙洪伟是谁?”我好奇地问。
“就是全市警方正在追捕的两个逃犯中的其中一人!”
我这才想起,刚才戴警官来到旅社里时,曾经说过昨天下午有两个重罪逃犯越狱,怀疑躲入了西陵山区中,全市警察都忙着搜山追捕,连山区派出所的所有干警都被叫去协助围捕。没想到其中一个逃犯竟死在了常青谷里的玉米田内,还被开膛破肚。那么,另一个逃犯呢?会不会也在常青谷附近?
戴警官向我们介绍了两个逃犯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