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子，大麻烦
“呼呼……”成天艳绕着操场跑了十圈，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训练量。上周看了街头篮球后，成天艳发现外面高手如云，她无论是体能还是球技都急需提高。
成天艳蹲下身取下绑腿沙袋塞进了书包里，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绑沙袋的事。当然许明雯也知道，只不过她怕绑得太久，一双美腿就粗了，死活不肯戴。
压了压腿，又做了几下放松运动，才捡起球，身后忽然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成天艳闻言，转过身嫣然一笑：“早，我刚来的。”
沈天微笑。他知道成天艳除了认认真真做好平日的训练外，还自动给自己加了量，以为没人知道，沈天他可是看到了哦。他也不戳破，一屁股坐在领操台上笑道：“一个月了，有何感想？”
成天艳一怔。她们这个月来一直在进行体力特训，每天跑了不止十公里，还不断做着枯燥之极的基本动作，大家渐渐觉得无聊，正想抗议，成天艳劝她们都忍下来。说来也怪，一个月后大家都发觉自己神清气爽起来了，连续跑上半小时还大气不喘面色不改，终于对沈天彻底心服口服了。
“我不是发给你上周内部练习赛的视频吗？”沈天直冲成天艳挤眉弄眼。
成天艳满脸尴尬。她自然看了，原来她们是这样打球啊，一窝蜂似的拼命抢一个球，根本没战术可言，观赏性更谈不上。难怪男生特别是曹成明对女篮不屑一顾。
沈天笑道：“不用管好不好看，一个月能打成这样也不错了。你们啊，其实比男生聪明得多，有几个配合着实好，但放到整体来看只是灵光一闪的偶然配合，拿到正式比赛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我接下来要教你们整体攻防战术，赶在预选赛前有几套拿得出手的战术！”
然而，接下来沈天发现了，这帮女生经常张冠李戴，经常搞混位置，经常弄错策应和掩护的概念。她们甚至闹出球传回后场的笑话，还讶然发问为什么足球可以传回后场，篮球却不可以？
沈天颓然坐倒在地上。对他来说实在很简单的东西，甚至在初中时就无师自通的东西，为什么她们还是领会不到？
不单沈天郁闷，成天艳也郁闷，不同的是她当即找到了解决之道。
韩雷被成天艳一路拖到天台才得以放开手，抱起胸笑道：“拉我到这不会是要我陪你数星星吗？可惜，大白天的没星星可看！”
“谁要你陪我数星星！”成天艳丢给韩雷一个卫生球，旋即低声道：“你们怎么练配合呀？”
“哟？跟我取经啦？”韩雷笑道：“没怎么练呀，不过是让大家背战术，然后反复练罢了！”
“背？”
韩雷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本子在成天艳面前得意地扬了扬：“老大逼我们背这些，记错了的话，他会揍我们呢！”
“但，战术是死的，比赛是活的啊！”
“当然！”韩雷点着成天艳：“首先要确定得分点，那么不同得分点就有不同的战术！这个点不行了换另一个点，到时后卫会喊出暗号，我们就按这个办咯！”
成天艳沉吟了会，忽然伸手一把夺过小本子：“借我两天！”
“喂喂，我怎么背呀！”
成天艳回眸一笑：“你找你的老大一起背吧！”
“妈呀，抄得手酸啊！”许明雯甩了甩手，苦兮兮地看着眼前的十多页纸：“我还以为只是画画战术图，结果还要抄这些文字！嗷！”
成天艳微笑。她借到韩雷的小本子后立刻交给了沈天，沈天对这个办法大为赞赏，连连责怪全老师没告诉他，口中说着，手下不停，刷刷画好了几套基础战术，还写上注释，发下去让女生们抄，为啥不复印？手动抄更能搞明白！
成天艳面色忽然一僵，踢了下前面的许明雯，许明雯毫无反应，口中依然念念有词：“5号位拿到球后，4号位要……”
“你在干什么？”一个黑影出现在许明雯面前，许明雯这才醒觉，抬起头看到了她——面色阴沉的语文老师，丁翠箐。
时值初秋，落叶在地上摊成了厚重的地毯。一人踩着密密秋叶踱进了翔光学校。他双颊白里透红，眉宇之间英气闪现，大眼睛在长睫毛的陪衬下更射出炯炯的目光。他穿着的是上海同龄学生极其少见的西装，更显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他抬手看着手表，嘟哝：“应该下课了，怎么还没回复我？”他环视四周，大步朝高中部大楼走去，走了没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他低头见是可乐罐，皱起了眉，还是捡起来，这才发现离他七八米远的花坛边，一位短发女生正踢踏着脚，脚敲在花坛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那人握着可乐罐朝她走去，没几步却猛然顿住。那正是和煦的下午，阳光柔柔地洒在了她身上，勾出一丝温暖的光晕，更显得她唇红齿白，眼睛明亮如秋波。
“丁零零……”他蓦然惊醒，暗暗责怪这不知好歹的铃声。他见那女生丝毫没起身的意思，踌躇了会还是上前递出可乐罐说：“你丢的吧？还有，上课了吧？”
那女生正是许明雯。心情不爽溜出来翘课，谁料到这地方也能撞到人，还给发现她乱丢垃圾，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她咕哝着劈手夺过可乐罐，一用眼神余光看到那人的穿着，立刻警觉起来，乜眼道：“你是谁啊？”
那人却失了魂，瞧着她不说话。许明雯皱了皱鼻，大声道：“喂，看够了？”
那人意识到唐突了，咳了一声：“请问，高二（4）班在几楼？”
许明雯瞟了他一眼，一骨碌跳起来：“我就是这个班的，我带你去。”
“不是吧？”那人又惊又喜。老姐怎么从没向他提起过这样漂亮的女生？其实老姐早就跟他提过了，也给他看过她的照片，只不过那时的她才读小学四年级，还是个扎着双辫的小姑娘，现在读了高二，也出落成个窈窕“淑”女，是以他一时没想到她就是照片上那小女生。
上楼的时候，那人一直魂不附体地瞧着她，没留意脚下，差点跌倒。许明雯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瞅着身后狼狈不已的他，忽然发话道：“喂，你皮肤很好哦！”
“啊？”那人一怔。
“介绍下，用的是哪些护肤品！”
那人翻了翻白眼，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到了高二（4）班教室门口，许明见那人瞧着教室就是不说到底找谁，再次皱了皱鼻。这人怎么回事，老走神，还不回答问题，很没礼貌耶！她正欲板脸训人，身后响起了熟悉无比的声音——“老弟，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闻言，顿时绽开了笑容，也不理许明雯，蹦跶到身后女生面前笑道：“你老毛病又犯了，总不及时回我短信！”
许明雯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抖动着手指在那人和成天艳之间指来指去。成天艳扑哧一笑，拉过那人嫣然笑道：“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孪生弟弟，成天阳！”
“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呢！”成天阳不客气地坐在了成天艳的座位上。他瞥得许明雯，目光闪动，点着她笑道：“我知道你的两个绰号，一个是，翔光学校五大金花之一，另一个则是，带刺玫瑰！”
许明雯闻言，扑到成天艳身上呵着。成天阳笑道：“从小学到初中，我、老姐还有韩雷一起混的，高中时才分开。没想到，老姐这么快就有个带刺的闺蜜了！”
成天艳狠狠瞪了一眼出卖了她的成天阳：“你没事蹦来学校干吗？”
“还能干吗？老爹老妈不约而同发我短信说他们会晚点回家，家里没菜，我这不来找你嘛！”
“所以，我又要做你的煮饭婆啊？”
“正解！”成天阳大笑，笑声未落，韩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教室，朝他们喊道：“天艳，天阳，你们的老爹老妈就在这里！”
不该的赌注
沈天偷偷瞟了一眼面前的两人。男的国字脸，眉目之间一股威严正悄然溢出，女的圆圆的下巴，额角却有着三道无法消除的皱纹。
不愧是知识分子夫妇，难怪她这么像他们。正想着，女子终于开口了，嗓门之大，一下子将沈天脑海里的知识分子形象震得粉碎：“每天她这么晚回家，又不肯告诉我她在学校里干什么，要不是接到丁老师的电话，我还真不知道她居然背着我们加入了什么篮球队！”
沈天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手边的茶。男子朝沈天一笑，端起杯。女子没理沈天，兀自大声说：“儿子打球结果骨折动手术了，我可不希望女儿也这样！”
沈天好脾气地一笑：“女篮和男篮不一样，不会这么激烈的。”
“说得真轻巧！篮球能当饭吃么？能让她考上好的大学么？”
“这位伯母，篮球和大学没……”沈天正欲解释，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爸，妈！”
成天艳看着室内的人懊恼地敲起了头。随后成天阳进来了，见得里面的人也皱起了眉。此时正是放学时分，走廊上已有几个同学朝这边看过来。家长被老师叫来学校并不奇怪，只是居然摊到成天艳这样的优秀学生头上。许明雯便板起脸，祭出眼睛杀人大法，瞪得同学纷纷散开，才抓起成天艳的手轻轻关上门，将办公室的喧闹与走廊的骚动隔绝开来。
成道瞧得成天阳，一怔，旋即淡淡道：“一家人居然在这里聚首了。”
沈天猜到了这少年是何许人，一笑：“看得出，都是你们最优秀的儿女！”
“你别拍我马屁，”戎琦毫不买账：“我们只要你立刻让女儿离开，无谓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丁老师，你说是吧？”
安坐在一边的丁老师冷冷地瞟了一眼成天艳和许明雯，道：“学生课余时间参加活动，我是不反对的。我只希望你能摆正重点，一切从学生出发。”
沈天赔笑：“我自然明白。”
“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我也有我作为班导的规矩。这一个月来，许明雯同学表现实在让我失望，上课时做别的事也就罢了，还睡觉，说什么训练太累。既然训练令她这么累，倒不如尽早退出的好。”
许明雯闻言，脸涨得通红，冲上前大嚷：“要我写检讨也好，罚我做值日也好，就是……别让我退出啊！”
丁老师冷笑一声，也不理许明雯。戎琦冷冷道：“老师你可不能偏心啊。”
“妈！”成天艳脸一变。
沈天皱了皱眉：“我会调整训练量让她们不会这么疲劳。您是语文老师，总知道一句话，惩前毖后，治病救……”话还没说完，戎琦猛然打断掉：“她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万一她因你那无聊的篮球而考不上大学，你养她一辈子啊？”
“呃……”沈天毕竟是年轻老师，被戎琦这一呛，半天做不得声。尴尬间，全老师挥着文件推门而入。众人齐刷刷瞧向了他，毕竟全老师是教导主任，这时候出现，自是为调解而来。全老师将文件放到丁老师面前，沉声道：“校长已经决定拨款采购一批摩腾六号篮球，并在寒假里修建胶皮篮球场。这是翔光女子体育运动的第一步，我们希望能搞好。”
丁老师冷冷地道：“我不相信校长会如此本末倒置。”
全老师道：“女篮队员绝大多数是成绩优异的学生，高达红和成天艳更是校长重点关注的学生，校长期待她们发挥带头作用，引导校园女子体育运动的发展。我更相信她们会兼顾好学业与篮球，是不？”
丁老师冷笑：“你别忘了，后年我们就要迎来第一次高考，若一本录取率低于全市水平，校长这个位置自然保不住，他最赏识的你也跑不了。况且我是成天艳和许明雯的班导，自可以处置违反纪律的学生，你身为教导主任难道也不管？”
全老师怔了怔：“学校，并不是只有读书一件事。”
丁老师扭过头，已经懒得跟全老师多说。
“各位，不要说了，”沈天站起来，环视了下四周：“一切是我的责任。”
“难道还是我的责任？”丁老师白了沈天一眼。
“所以，我想和你们约一件事，”沈天清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丁老师：“如果明年女篮在上海预选赛上未能出线，这支篮球队立刻解散，我也不再担任教练，并从学校辞职，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人倒吸口气！丁老师铁青着脸：“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只想问您，连这三个月也不肯给我们么？”
一阵沉默。成道忽然站起来踱到沈天面前。他的眼眸深沉似水，又似波涛汹涌。沈天也毫不畏惧地对视着，他的眼眸同样深沉似水，却是一片蓝色的宁静。
成道忽然道：“我的女儿，是你心目中的NO.1么？”
成天艳凝视着篮圈，昨天下午的喧闹似乎还回荡在耳旁。
成道终于和沈天约定了，三个月后翔光女篮若在上海预选赛上出线，他们便不再干涉。但许明雯不认真听讲的事仍需处置，许明雯因此被罚了一周的值日。
然而沈天那句充满信心的答复，令成天艳再次成为了翔光校园的话题。她实在不明白，她只是速度快一些，灵活一些，为什么沈天一定要说她会是上海女篮第一人？只是为了保留女篮就可以如此口无遮拦？关键的是，沈天这一答复令她彻底成为了林雪的眼中钉。这几天林雪瞧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狠毒，对沈天也毫不买账。
成天艳叹了口气，她只知道沈天再也不淡定了，一周以来对她们大吼大叫，甚至罚没能背熟什么流云阵暴风阵的女生跑二十圈。许明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沈天野蛮的训练方式，说沈天无权绑架她们的意志。
许是最爱打抱不平的许明雯口气太冲，背负着莫大压力的沈天终于飚了，一把拎起了许明雯。许明雯也飚了，在空中狠狠咬住了沈天的手。沈天痛得摔开许明雯，许明雯倒地时不顾身上刮出的伤痕，蹦起来大骂沈天比希特勒还希特勒，比墨索里尼还墨索里尼，比东条英机还东条英机。说罢，许明雯狠狠甩下篮球，冲出了球场。
成天艳冲上前想阻止许明雯，无奈大家也受够了沈天的魔鬼训练，许明雯这一带头，积累多日的怒气终于决堤般倾泻而出。成天艳唯有无奈看着她们潮水般涌走。
篮球队从十六人急速减少到了七人。
刚才午休时又有两位队员过来说，还是快乐打球最重要。
“本来打不过男队，他夸什么海口？简直把我们当职业球员驱使！”反正就一句话，她们不陪沈天玩了。
上帝啊，难道还没等到上海预选赛，她们就要这么解散了吗？成天艳懊恼地吼了一声，转过身投出个球。
“呀，没进，很明显心不在焉啊。”
成天艳没转过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淡淡道：“下午好，沈老师。”
沈天笑得依然温润如玉，仿佛没有这几天的退队风波，也浑然不觉翔光女篮只剩下五个人的现状。他含笑看着成天艳：“昨晚睡得可好？”
成天艳苦笑。沈天看着成天艳的脸，叹道：“怨恨我？”
成天艳摇头：“我懂你的苦心。问题是，你对我们的要求真的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哦？”
“除了我们六个人，她们没有基础，只是因为有兴趣，想锻炼身体才来的。你拿专业球员的标准来要求她们，她们怎么能做到呢？你对我们又像填鸭子那样，拼命塞各种各样东西给我们，也不管我们是否能够理解，能够消化，”她叹了口气说：“流云阵也好，暴风阵也好，我真的不明白这些有什么用呢？”
沈天正色道：“不能说没用，至少，我当年就是凭着这些打遍北京无敌手！”
“可是，我们连最基础的两人配合都练不好，如何谈全队整体配合？”
沈天不做声了。
“你真的高估了我们，我也只打了几年的街球啊！”
沈天沉默了一会，突然仰起头大笑：“哈哈哈哈哈！能坦然承认这些，还能指出我的训练方式偏离了轨道，你这直率，我喜欢！”
成天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好！”沈天示意成天艳挨着他坐下来，笑道：“说句坦白话，你的球感确实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优秀的！我听说，你曾经是市一百米短跑亚军吧？”
成天艳咬着嘴点头。
“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真的够了啊。我相信凭你的天分、学习能力与勤奋训练，一定能在三个月里达到我期待的水平！不只是你们，林雪她们也可以啊！”
“可是……我怕，经你的调教，最后又不够五个人啊！”
沈天闻言叹道：“也是，毕竟男生和女生不同吧，女生更纯粹享受篮球，所以不像男篮那样执着要在上海预选赛打出名号吧。”
成天艳沉默了一会，轻轻道：“可是，我们……我们想试试看，我们在上海是什么样的水平，我们又能前进到什么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