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伊给我买孔明灯的时候说:“你怎么都不怕陌生人,如果我把你骗走卖了怎么办?”
我说:“你以为现在的小孩子还是你们那个年代的啊?我们不怕陌生人,我们怕的是寂寞。”
夏洛伊不言不语,盯着我看。
那天的孔明灯真是好看,我买了一个最大的,风一来,慢慢地飞到半空中去,我再也没关心大气层污染的问题。夏洛伊说:“如果这时候我放一群小白鼠……”
我瞪他一眼:“我踩死它们,再把它们挨个踢到秦月河去,第二天小白鼠的尸体漂满河。”
他皱眉:“你真凶残。”
我不理他,继续许愿,许什么呢,余简生依然爱妈妈,依然爱我,金雅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许小美早日得H1N1,呸呸呸,我真恶毒。想到许小美我笑了。
夏洛伊问:“你许了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我笑我自己许了好多愿望,不知道哪个会实现。”
“你真贪心,我只许了一个。”
“是什么?”我急问。
“不告诉你。”他故意吊我胃口。
夏洛伊,就是那个我在商场里看到的买香水的男生,就是那个提一盏灯笼像聊斋里面的狐狸精一样出现的男生,就是那个在梦里陪我坐摩天轮的男生,我就这样认识了他。
6{对他只有大哥的情谊}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用老八的话说就是知情识趣,该出手时就出手,该退出时就退出,绝对不给人添乱。
当然,老八这是指我在对待朋友上,他曾经看到我对待余简生和金雅惠,把他们闹得鸡飞狗跳,他惊诧地竖起大拇指说:“你是我大姐,你是我偶像。”
老八是附近技校的学生,无父无母,从小在舅舅家长大。
他学的是机电维修,大我两岁,高一暑假那年在他舅舅的二手旧货店里当学徒,第一个单子就是接的我家的空调维修。
家里新请的司机那时可能是从乡下来的,找不到好的维修公司,就随便在路口找了一间。
老八到达我家的时候余简生正拽着我的头发作势要打我,起因是我把金雅惠的鞋跟割断,害她一走路,摔了个骨折。
谁让她总穿八厘米的鞋子假装身材窈窕,余简生知道了非逼着我去医院和金雅惠道歉,我不去,他拽我,我就踢他,踢脏了他一套阿玛尼,他立刻暴跳如雷一把揪过我的头发,手就要下来了。
我仰着脸说:“你打呀,往死里打,打死了再也没有人和你作对,没有人阻止你再婚。你称心如意了?”
余简生看着我,眼神软了,他说:“多多,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甩开他的手,看到楼下眼睛都看直的老八,我说:“你是不是修空调的?我都快要冻死了,还站在那里干吗?”
我丢下走廊上的余简生,带着老八进房,抄起桌子上的大罐子喝水,老八贴着房门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恐慌。我当场就乐了。
他后来告诉我,他当时被我的气场吓坏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真不知道怎么还能被我一个小丫头吓住。
老八的维修技术非常烂,他不知道给空调里灌了什么东西空调变成只出暖气不出冷气了,他还假装没事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担心,等夏天来的时候我保证给你弄得只出冷气不出暖气。”
搞得我极想抄家伙揍他。
老八为了道歉,请我去看他们街舞的表演,全是一些大家眼中的不良少年,染头发,戴鼻环,脑袋放在地上转十几圈也不头晕。
很强大,很刺激,也很有趣。
我喜欢和老八交朋友,他这个人够义气,够大方,从来不占别人便宜,认准了一个人,就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基于老八这么多优点,于是我就认他做了大哥,生活中偶尔有个去处也不错。
老八现在读高三了,前段时间在迪吧不知道吃罪了哪个大哥,被人捅得去了半条命,尽管这样他都没死,在医院哼唧了一个月又大口大口吃肉了。
7{我们都找不到从前的自己}
我买了大束的康乃馨去看他,他正在喝着鸡汤,脚跷得像个大少爷。
我说:“我差点要把康乃馨换成菊花去坟头祭拜了。”
他说:“有这么咒大哥死的妹妹吗?”
我坐在他床边给他剥橘子,我说:“你死不了,你这人一辈子啥也没有就是命长。”
他又喝一口鸡汤:“我这是命硬,从小他们就说我克死父母,这样的小孩能容易死吗?”老八说起这个总是很淡定,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我说:“行了,别哭身世了,你哪来的钱住这么好的病房?”
老八得意地转了转眼珠说:“我救了我们少爷一命,你说他们给我点好处是不是应该的?”
“你什么时候有少爷的啊?你以为在拍电视剧啊?”我笑。
“新认识的嘛,来头可不小,那天在迪吧有人要捅他,还好我眼明手快,立下了汗马功劳。”
“行了,就你们那个不良帮派,早晚有人收拾你们。”
“华少爷他们现在做的可是正行生意,人家是刚从旧金山回来的海归好不好,帅得啊,包你看了流口水。”
“你别以为我年龄十七我就是天真的小萝莉了。”我脑袋里闪过夏洛伊的脸,谁能比得过夏洛伊的那张完美的脸,真是开玩笑。
“你不是少女,你是大姐。”老八接过我剥的橘子。
我站起来,把窗帘拉得开开的,曾经这间医院是我常来的地方,从妈妈得癌症开始,我就常常放学时来这里,下面的一花一草我都和妈妈看过,每一股味道都曾伴我入眠。
那时候我以为妈妈只是胃出血,很快就会好的。
我每天都把自己的作业带给她看,拿着小凳子把作业放在床上写,我想陪着妈妈,做她的精神支柱。
可是最后,她还是死了。
她死的那天,我看到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我前天给她摘的小黄花,她死得很安详,脸庞依然美丽动人。
从那天开始,我失去了我心底最爱的那个人,我觉得一切时光和过去都停止了。
我和余简生都改变了,我们都找不到从前的自己。
8{我想打电话找他}
我曾经一度想打电话给夏洛伊,可是好几次号码拨出又放弃了。
他那天和我分别的时候说他在楚瑞学院上大学,让我有事可以找他。
可是我有什么事呢?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他只把我当成小妹妹。我又不是余简生的脾性,换女朋友和换手帕纸一样迅速。
还好秋季校运会来了,但是这次班级的同学突发奇想,改变策略,他们说:“校运会完的那天我们去修葺后的游乐场玩吧?听说摩天轮刷成了淡蓝色,非常漂亮。”
我撇撇嘴说:“我可不去,没意思。”
许小美她们一听我不去,兴致顿时上来:“那太好了,我们去吧,大家报名。”
她们视我为瘟神,我不去她们才兴致勃勃地说要去,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她们排挤我我就低调了。
校运会那几天,我都在老八的学校里溜达,他们学校的男生站在楼道上,对我猛吹口哨,我穿着景美高中的制服大摇大摆地在老八的机械教室门口和他打招呼。
我说:“哥哥,我晚上去你家玩吧。”
整个机电班的男生都从机器中抬起头来对老八起哄。
老八知道我故意闹他,他走到我跟前,一只沾满机油的手冲我扬过来,我开始满走廊大跑,边跑边喊:“老八你混蛋。”
老八一路追我到门口,才叉着腰说:“让你别上我学校找我,你干吗呀你?这里全是豺狼你懂不懂,你一水灵灵小丫头当心给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说:“老八我无聊,你晚上带我出去玩会儿。”
“晚上不行啊,晚上我要去见华少爷,他给我安排好差事。”
“什么不良行动?”
“说了多少遍我们转行了,现在是正当生意。”他又说,“好啦,别不高兴了,周末我再陪你好不好?”
全景安唯一一个朋友都弃我于不顾,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想起许小美她们那张兴致勃勃的脸,我又歹念横生,晚上我也要去游乐园,我要和她们好好相会,我要吓死她们。
9{我像迷途的孩子,找不到未来的路}
晚上八点钟的游乐场,最后一组票售罄,许小美她们的第一站是鬼屋,我悄悄跟在她们后面,等她们进去之后我也进去。
里面的鬼都是人扮的,但是胆小的女孩子还是尖叫连连,这里面属许小美的声音最大,有一只鬼从棺材里跳起来,我一个迅速把棺材盖敲在他的脑袋上,那只鬼大喊一声,吓死一片女生。再一只鬼,把长长的舌头吐出来,我把他的舌头一拔,放在自己的舌头前,拿手机灯打着脸,去拍许小美的肩膀。
许小美尖叫一声,脸色发白,眼泪都吓出来了,等到了门口,所有“鬼”的道具都被我扯了个遍,我的心情真愉悦。
大家跑到外面才发现我的存在。
“余多多,你怎么也来了?”
“许你们集体来,不许我单独来啊?游乐园是你家开的?”
“谁告诉你我们的时间?”一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女生问。
我故意指指许小美:“小美说的呀,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哦,你们不知道而已。”
许小美在我的祸害下,立刻成为众人的箭靶,最后大家一直鄙视她抛弃她唾骂她,连走的时候都不带着她。
许小美愤怒的地蹲在地上对我吼:“都是你都是你。”
我觉得她很可怜,但是我绝对不愧疚,我拍拍她的脑袋告诉她:“你看吧,这就是你们的友谊,只要一个谎言,就没有一个信任你的人,看清楚了,以后学聪明点。”
我语重心长地教导完许小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摩天轮的灯开始亮了,它比七年前的光更加绚丽。
在摩天轮的灯的方向,有一个男人朝我这边看过来,立领的夹克,黑色长裤,大花格子围巾,朋克的打扮,很潮流。
他用左手抚摸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眼睛是邪气的,挂在他算是俊逸的脸上很妖媚。
他斜着嘴冲我笑,真像某某门事件的男主角。他很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我应该收他一点观赏费的。但是我不缺钱,我也没空和他周旋。
我奔去摩天轮,大家三三两两上了车厢,到我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你就一个人吗?”
我点头。
“可是我们车厢最少坐两个人。”工作人员对后面排队的人喊了一句,“有没有单独一个人的和这位小姑娘坐一起。”
没有一个站出来的人。工作人员抱歉地说:“小姑娘,你等下一批什么时候有人来了,你再上好吗?”
“凭什么啊?我买了票排了队,凭什么一个人就不让我上车了啊?”我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
“这……”工作人员为难。
“我们是两个人。”一道很有魅惑力的声音响起,旁边突然站着刚才看我的男人,他最少一米八五,他的下巴有微微的胡楂,在黑夜里散发着很嚣张的气焰。
他笑得灿烂,仿佛和我很熟:“刚才我和我朋友吵架呢,我们是两个人。”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难怪小姑娘语气不好,快上吧。”她开了车门。
他笑着冲我说:“上车啦,小妞。”
我瞪他一眼,谁是小妞?肉麻当有趣,白痴当幽默。但是目前我要他做我的踏脚石。所以我很淑女地微笑,上了车厢。
一到车厢我就推开他,自己找了个位置坐。
他坐在我对面,他说:“你胆真大,敢和陌生人一起坐摩天轮?”
我说:“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人生才有意思嘛。”我转过脑袋不去看他,摩天轮一点一点地升起来,它的灯似一簇一簇的烟火,拢在夜幕中,像永不熄灭的灯塔。
我看到玻璃上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了小刺猬的眼神,我的眼神那么柔软,和余简生每次无奈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起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坐摩天轮的时光,那时候妈妈说,摩天轮是永不熄灭的灯,照亮我们心里永恒的善良。
那个男人走到我的旁边,声音低沉地问:“你在思念谁?”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今天其实是妈妈的忌日,我只能来这里,纪念和她在一起的曾经。
男人轻轻地拍我后背,声音是柔和的,他说:“想哭就哭吧。”
我一个陌生的触碰,却让我感到了温暖,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把对妈妈的思念一点点地哭了出来。
夜消融了月,灯又照亮了光,我像迷途的孩子,找不到未来的路。
摩天轮之灯(下)
摩天轮的灯一直都在,在我的心底,它终究帮我照出善良的美好。
1{我知道,余简生是在思念妈妈}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听见嗖嗖的凉风隔着窗户吹打在玻璃上,我左顾右盼,用人们都睡着了,还好,余简生不在,我放松紧张的心情,大踏步地走。
我的脚被不明物体绊到,我低下身来一看,原来是余简生像只死螃蟹一样横躺在客厅。
我蹲下去,月光打在余简生的脸上,岁月永远带不走他的俊美和潇洒,他就是闭着眼睛,都是好看的。
这是我的爸爸,和我并不相似的爸爸。他不知道从哪个情人那刚回来,兴致这么高。
我拍拍他的脸,我说:“喂,别睡在客厅,难看死了。”
余简生半眯着眼睛看我,努力地撑起身来,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说:“清儿,你来看我了吗?”
清儿是妈妈的名字,这下我断定余简生醉得不清,我狠狠地敲他的头,我说:“清你个头啊,我是多多。”
余简生一听到我是多多,宽大的手掌在我脸色捏来捏去,他笑了笑说:“多多,你为什么总是和爸爸作对,你为什么就不能乖呢?”
这个问题余简生问过我很多次,我觉得我无须回答,可是今天他拉住我的手,眼神是忧伤的,他抱了抱我,说:“多多,你恨我,你恨我是不是?”
余简生很久没有抱我了,我常常能在路上看到他怀抱各式美女,所以我很讨厌他的拥抱,我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好好言相劝,我说:“爹地,我快被你勒死了。”
我以前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叫余简生爹地,余简生说这太崇洋媚外了,还是叫爸爸好。
可是今天余简生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边哭边说:“清儿,多多又叫我爹地了,你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吗?清儿,我想你。”
天哪,天哪,余简生他还让不让人活了,在死人的女儿面前摆什么痴心啊。
可是为什么,我一听到余简生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个注定流泪的夜晚,送我回来的男人说,你是一个脆弱又坚强的小孩。
他长了一张和余简生一样薄幸的脸,我把鼻涕和眼泪蹭得他一身都是,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这一天悄悄地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昨天和今天又有什么不同,可是我知道,余简生还是在思念妈妈。
和我一样,没有改变。
2{被打是她活该}
许小美在被我陷害之后遭到了同学们的排挤,她每天用眼睛斜视我一万次。
我当然是不会害怕的,我还故意热络地拉着她的手说:“小美啊,这周我们去逛街吧。”
许小美对我又害怕又讨厌,她不敢当面忤逆我,只能很抑郁地说:“这周我哥哥要给我补课。”
学校的电视上,我看到金雅惠的脸端正地出现在电视机前面,老师说同学们要多看看法律节目,增加自己的法律意识。
“这律师可真漂亮。”大家都在夸金雅惠。
抛开成见不说,金雅惠长得确实不错,柳腰细眉,眉目传情。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挺实惠一老婆,搁在平常百姓家,绝对炙手可热。
可是谁让她非对余简生这个花心男人痴心不悔呢,难道真的是觊觎他的万贯家财吗?难道嫁入豪门失去尊严做人后妈她也甘之如饴吗?
我趴在桌子上,突然瞥见金雅惠的左脸似乎比右脸肿了点,说话表情也不自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放学之后我收拾东西,刚到校门口就被一辆黑车揪走了,他们凶神恶煞,我大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把我的嘴封住了。
我咿咿呀呀说不出话,第一反应是我遇到了绑票,他们要勒索余简生?一百万?五百万?一千万?我严阵以待地评估自己的身价。
“给我呼她两巴掌。”前面的男人发话了。
旁边一个打手一样的人,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两耳光,打得我直冒金星。
“我倒要看看这个余简生看到女儿被打是什么表情。”疼痛让我明白了这是余简生造的孽,我在心里把余简生问候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