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烟蓦地皱眉,看向赫连桀一脸的破败模样,心中的那股怒火也顿然消了一半……叹了口气,看来,他也不好过……他可以质疑鄂贵妃的动机,却……无法质疑赫连桀对小诺的爱……只是胸口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段无烟看着那摇摇晃晃向屋子走去的男人,出声低喝,却止不住那踉跄前行的脚步。
“小诺……不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段无烟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却不意外的看到了赫连桀虚浮的脚步一僵,看着他两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
“我在驿馆等你。”抛下这句话,段无烟毅然甩袖而去,侧过老夫人的身旁时,冷冷一笑,“鄂贵妃,可比你聪明多了……”
老夫人深深地吸一口气,咬了咬牙。
段无烟走后,老夫人一直站在那早已平静了的池塘旁,凝眉深思,身后的丫鬟菱籽默默地看着她,而刘芸菲早已被丫鬟扶进了自己的院子,并请了大夫看伤势。
“老夫人,该用晚膳了。”肆虐的北风刮得菱籽脸颊生疼,却看到依旧丝毫不动的老夫人,面无表情。
“看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老夫人微微闭了眼,这个决定,下的很困难,她从没怀疑过小姐的任何决定,因为在她眼里,小姐是那样的聪明睿智,她与刘燕不同,她是从小就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她与小姐不像主仆,更像是姐妹……
菱籽眉头几不可见得蹙了一下,便低垂下了眸子,掩去眼眸中的光芒。
“备车。”老夫人转身,错过菱籽身旁时低低的吩咐。
“那晚膳……”菱籽的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已是走出了小轩居的院门了……
夜幕完全覆盖了整个汴京的时候,睿王府的后门,一辆简朴的小马车已是停侯多时了,此刻,飘飘荡荡的雪花又纷扬了起来,将那车顶覆了厚厚一层。
“老妇人当心。”菱籽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并将一个暖手的炉子搁了进去,随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车外的北风呼啸,车内虽算不上温暖,但还是相对比较暖和的,入了夜的寒冬汴京此刻已是行人稀少了,车夫的吆喝声听起来有些响亮的过分,菱籽将老夫人微微有些滑下去的披风向上拉了拉,温柔的手抚平了折起的衣角。
“你觉得,睿王妃如何?”蓦地,老夫人开口询问,吓了菱籽一跳,慌张的抬眸,却看到老夫人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这才微微退开身。
“老夫人问的是哪个王妃?”
老夫人猛的睁开眼,看向被她的动作吓住了的菱籽,仔细的审视了一番,撞上她惊慌的视线后,才重新闭上眼。
“都说说吧。”
“这……”菱籽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番,才道,“原来的王妃性子率真,却没有多少城府,恕奴婢多言,奴婢觉得,王妃如此单纯的心性,只适合平民,不适合皇室,更何况……传言王妃善妒,如果将来王爷能登大宝,后宫怎么可能只有王妃一人?”
菱籽顿了顿,抬眸去看老夫人,咬着下唇。
“继续。”老夫人闭目养神,看不清思绪,只是过了一会不曾听到菱籽开口,才淡淡的催促。
“是……现在的王妃,有城府,工心计,同样爱着王爷,却能容人……甚至……”
“她拉拢你了。”不是疑问,也不是怒火,老夫人平淡的语气就如说一件平常的事情一般,却让菱籽的脸难看了一番,但,也只是瞬间,略一思索,菱籽便全盘托出。
“是,新王妃说,如果我能帮她保住这个位置,那睿王侧妃的位置,就有一个是我的。”跟老夫人一样平淡叙事的语气,菱籽面无表情,直到老夫人睁开了犀利的眼眸打量她,她依旧面不改色。
“动心了?”老夫人轻声言语。
“是。”菱籽亦不隐瞒,老夫人看着她这般坦诚冷漠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丫头,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再想了。”
掩下去的眼眸里,没有人看到那一闪而逝的暗淡,菱籽点了点头,从来都没敢奢望的,那个男人如此的高高在上,岂是她可以攀结的?
“你说的都对,但我最终决定的缘由,都不是这些。”老夫人幽幽的望着那因为马车的颠簸而被掀起的车帘,目光深远。
菱籽微微抬头,不解的看向老夫人。
“小桀会登上皇位,这不是如果,而是肯定,一个帝王……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但他,不能只爱一个女人……”
菱籽浑身一震,看着老夫人眼中那抹坚定,心下了然,但是……
“她是西夏的公主……还是鄂贵妃选定的媳妇儿……”
“小姐当初那必是权宜之策,要保护小桀,更是要为小桀找到同盟之人,不然,以小姐看人的眼光,如何能找到一个毫无心机,生性野性的丫头?更何况,是做小桀的正妃。”
“那西夏……”菱籽有些担忧了,如此这般,西夏岂会善罢甘休?
“这就是今日,我们的目的。”老夫人重新闭上了眼,靠在了身后的软榻上。
“喂喂!让开!娘的!不长眼睛吗?!”
蓦地,驾车的车夫狠狠地咒骂起来,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菱籽反应快,将自己垫在了老夫人的身下,这才避免了老夫人与硬邦邦的模板接触,只是自己却划伤了手臂,隐隐透着血丝。
“怎么回事?!”老夫人脸色难看,猛的撩开车帘,却看到车夫颤巍巍地有些不知所措。
“人……老,老夫人……撞到人了……”车夫此刻已是吓得有些腿软了,结结巴巴的向老夫人汇报。
老夫人眉头紧蹙,示意菱籽下去看个究竟。
菱籽利索的跳下车,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翻身查看那个倒在雪地里已是奄奄一息的女子,散乱的发丝覆盖了她的半张脸,只瞧得见那清秀的半个眉眼,浑身冰凉地倒在地上,但雪白的衣衫上,却没有一丝血迹……看来,不是撞到了。
菱籽微微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老夫人,是个女子,晕倒在路边了,身上没有伤痕,看来不是我们的事。”
老夫人有些窝火地冷哼了一声,低叱:“带上,赶路。”
车夫下车,在菱籽的帮助下将那昏迷的女子抱上了车,放下帘子,才又挥起了鞭子。
车子内的暖气将女子身上的寒气慢慢的驱散,菱籽端了一壶热茶,仔细的喂进女子口中,看着她许久才悠悠醒转,心中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水灵灵的大眼睛却装满了悲伤,菱籽看着醒来后一言不发,有些呆傻的人儿,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可有去处?我们好送你过去。”老夫人亦是在看到人清醒的那一刻舒了口气,脸上带着淡淡的关心。
“雪,雪音,我的名字。”女子轻轻地吐出一声低语,艰难的冲着老夫人露出一个微笑。
雪音?老夫人眼眸猛的眯了起来,带着一点不可思议:“你是郑亲王的,那个有了身孕的侧妃?”
菱籽很明显的感觉到,在老妇人说出郑亲王三个字的时候,雪音的身体猛的僵了一下,眼眸中露出的悲伤更浓了。
“以前是……我,我被休了。”雪音带着淡淡的苦笑,和些许自嘲。
老夫人与菱籽相互对视一眼,都敛下了唇角。
“那你现在,要去哪?”菱籽忍不住好奇,这个雪音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谈了这么久,竟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
“我……我想去台山。”雪音脸色有些焦急,生怕他们会把她丢下一般,急忙抓上了菱籽的衣袖。
老夫人眉头猛的蹙了起来,菱籽却是诧异的瞪大了眼眸。
“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我想去找我的一个朋友……我现在无处可去了,也不能回家……前些日子,听说她回了,回了娘家……我去投奔。”落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碰触的脆弱,经营的泪珠在雪音眼眸中颤巍巍的挂着,而她却怎么也不让它掉下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正好,我们也要去哪里,到时候,你给我说个地址,我们送你过去。”
“谢谢您。”看惯了世态炎凉,此刻竟有人肯如此帮自己,雪音压抑的委屈和伤心一并涌了出来,忍了多时的泪水扑梭梭的流了出来。
暗夜里,马车继续前行,在那浅浅的雪地上留下两行车辙,不算明显,却显得孤单。只是,没有人看到,一匹疾驰的枣红色骏马载着一个银色身影飞快的朝着雪音之前昏倒的方向奔去,墨色的发丝飞扬,在雪花的朦胧下显得邪魅异常。
赫连锦疾驰了一段之后,猛的拉紧马头,慌张间却又仔细的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的痕迹……
寒风呜咽,吹起他凌乱的衣衫,而且,只有中衣,那胸膛处露出的明显的欢爱痕迹在整个雪夜里显得妖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