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影飞怔怔瞧着那双纯真眸子,僵硬弯唇:“殿下。”
耀阳只觉他那笑刹那照亮室内,璀璨不可直视。她胸口怦怦直跳,只差要逃出来,眸子一瞬不瞬瞧着他,喃喃:“你真好看。”
上官漫“嗤”一声笑出来:“好了耀儿,让他下去吧。”
耀阳恋恋不舍,转头央求:“再让他给咱们说说罢。”
上官漫扫一眼返影,笑:“他若耽误了,班头要罚他的,让他去吧。”返影忙请辞:“小人告退。”耀阳见他逃一般出了花厅,不甘道:“去和他的班头说一声不就是了。”
她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拉了她道:“还有更有趣的,我带你去瞧瞧。”
夜深了,上官漫灯下揽卷,耀阳裹着锦毯挪进殿内,小声唤道:“姐姐,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她纤细身子被锦毯裹的严实,露出一张巴掌小脸,眸子清澈如泉,楚楚可怜。
自吴充媛死后,皇帝下令扩建姝璃宫,独自为耀阳劈出一间主殿来,她每每以怕黑为由,跑到她这里来,上官漫不禁笑了,掀开锦衾一角,道:“过来吧。”
耀阳喜滋滋蹬掉袜屡上床,扔了锦毯钻进锦衾中,灯下昏黄,照见上官漫手中书卷,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几丝艳羡:“姐姐识得字多,教我几首诗吧……”
她笑问:“你要学什么诗?”
耀阳顿时满面飞红:“我只听过几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眼波流动,脉脉含情,轻声慨叹:“姐姐,真是美。”
上官漫一讶,这妮子是对谁动情了了么,念头未转完,耀阳拉着她袖摆央求:“姐姐,便是这样的。”她执卷只披衣倚在床畔花壁上,正见夜色沉寂,打在窗纸上,氤氲发着蓝,她微微一笑:“那这个你定喜欢,原是一位出征在外的男子对伊人的思念之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顿了顿,深睫微垂,眼睑下如蝶淡影,她将书卷轻轻靠着下巴:“一时情动虽美,哪里及得上一生相守。”
她也曾这样奢望,可他终弃了她。
火花“啪”的一声,燃的呲呲作响,她猛然回神,道:“你还想听什么。”回眸却见耀阳抓着她衣袖已酣然入梦,灯光映着她姣美脸庞,照见唇边一缕香甜。
她微微一叹,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二日当真是热闹,梨园里戏班依依呀呀唱了一天,各宫里皆送了寿桃寿面,皇帝设宴,亲自嘱咐御膳房煮了银丝寿面,上官漫与耀阳并肩坐在最受人瞩目的位置,昭阳也只被安排在下首,便如雏凤展翅,昭示新生,似也在宣告,那曾被称作无名帝姬的临观,而今,贵不可及。柔妃与顾充媛笑意妍妍,何皇后端坐凤座,唇边噙笑,眼中并不见笑意。
宴至一半,众人皆酣,昭阳在席间四顾,想是寻找赫连瑜,兰夕在人群匆匆而至,在她耳边低语片刻,昭阳俏脸一翻,百无聊赖与一旁帝姬说话。
却闻何皇后语气温厚,原是谈及昭阳与赫连瑜婚事:“本宫与官家商定,下月十五是黄道吉日,便将婚事办了,因子清是古夏皇子,两国联姻,不能失了礼数,子清在我朝数年,也算是半个儿子,这场面自是要壮观非常方显尊贵……”
何皇后余威犹在,赫连瑜尚是圣上身前红人,强强联姻,众妃嫔内心交战,连连附和。
上官漫轻轻撇头,在席上一扫,却不见华阳。
皇子驸马席上倒是热闹的,出去太子一语不发,众人觥筹交错,何等酣畅淋漓。打眼一瞧,七皇子似也不在席上,上官漫微微蹙眉,转眸只见谢贵妃微微含笑,与身旁妃嫔聊的正好。
听闻谢贵妃曾几度欲请皇帝赐婚,华阳以死相逼,才使谢贵妃打消了念头,可为何华阳不想出阁,莫非心中有人,只待时机么……殊儿悄声行至身侧,在她耳下悄禀:“殿下,有人求见。”
她微微蹙眉:“没有要紧事打发了就是。”殊儿低道:“奴婢问了,他什么也不说,只叫奴婢交给殿下这个。”她顾盼左右,双指塞至上官漫袖中,无声退下了。
四下里并无人注意她,灯影里展开字条一瞧,几个字清晰跃入眼帘:
花林一见。
夜空中烟花乍起,在女眷惊呼中美轮美奂绽放,映红了半边天际。纸面上光影明灭,落款一个“清”字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胸口猛然跳的厉害,似有藤蔓蜿蜒缠至颈上,难以呼吸。她面无表情端坐椅上,木然望着杯中花露,耀阳在一旁小声央求:“姐姐,我想去那戏班后面去瞧瞧。”
她失神应了声,耀阳雀跃,待她回神,已不见耀阳身影。
蓦然握指,字条只被捏成一团,五指绞在一起,只捏出涔涔细汗来,戏台上似唱起那曲《琵琶记》,一身行头的小生唱蔡伯喈身在富贵,思念糟糠之妻,声泪俱下,惹得女眷嘘唏慨叹,她轻吸口气,终站起身来。
殊儿疾步跟上来:“殿下要去哪里,奴婢这就去引灯。”
她微微抿唇:“你不必跟着。”
花林寂静无声,远远只闻梨园人声喧闹,烟花遥遥自空中绽放,零星照见一隅,杏树花开,簇簇琳琅开在夜色里,花香馥郁,似能醉人。
她脑中纷乱,皆是往日影像,那日,她苦等一晚,等来却是暗道被毁,她终要在这宫中挣扎,倘若……倘若那日她不来此地,说不定早已逃出城外,与顾充媛逍遥,若他能等她,待一年,不,半年,她悄声前来寻他……她微微摇头,无声笑了。
真是傻,她傻过一次,原还是记不住么。
满枝头杏花斜斜神过眉心,几片花瓣凋零,拂过白皙眉心,携着夜露唯觉得凉,她摊掌接住,缓缓捏碎。
这次约她,难不成是为了洪飞的事?
还是,他囚了洪飞,最终目的,仍是那条暗道?
不远处簌簌一声,她猛然驻足,唯见花树下一人背对她负手而立,杏花粉团如雪,映着他身长玉立,远处烟花绽放,袍上繁复花纹亦在光晕中明灭。
见到他刹那,她竟是在想,今日生辰,并未收到他的贺礼,原她一直这样在意,只觉自己甚是可笑,语气顿时化作冷凝冰凌,漠然开口:
“大人深夜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沉寂。
唯听风吹花树,在耳畔簌簌而响,上官漫心中陡疑,走近了些,忽觉眼前一晃,极浓的香粉袭来,举袖掩面,已被呛得直咳,心中已觉不好,果听有人轻笑:“看来你对我那弟弟用情很深,这样简单的手段都能将你骗来。”
风吹广绣,间隙里望见花树下那人的面容,亦是一双蓝眸。却似受了伤,左臂用白娟缠了挂在脖颈,脸上亦有些淤青。
她微抿了唇:“方才是什么?”
赫连庆扬右臂旋转,直蹙眉头:“为了将你骗来,我还穿了这样丑的衣裳。”他轻轻笑道:“可见我也是用了些心思的。”他指尖挑起杏花柔嫩hua蕊,挑花目斜斜瞧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地处你可满意。”
她已猜到是什么龌龊东西,此处无人,殊儿又未跟来……赫连庆抚掌直笑:“正好你也未带人来。”他伸手过来牵她,情急之下她一拨挡在他脸前的花枝,赫连庆“哇”的捂脸,她提裙便跑。
她裙裾逶迤,疾步极是不便,夜色里脚下深浅不一,踉踉跄跄,赫连庆在身后追的不紧不慢,直笑:“这样才有意思。”
怒气直抵上膛,他竟敢!暗中摸索,那机关一直带在身上,却是出其不意,想来还有几分胜算,猛转身,她美目圆睁,冷冷瞧他:“你找死。”
赫连庆被她举动惊得驻足。
指尖一扣,袖中利器蓄势待发。
“十二妹!”
猝然闯进一个声音,两人皆是一愣,赫连庆见有人来,只往树后一躲,上官漫缓缓松了口气,指尖一点点收回去,有人自花林里行来,惊喜道:“终找着你了。”
果是太子。
她才当真放下心来,余惊犹在的唤了声:“三哥。”
太子笑容在夜色都觉灼亮,他笑道:“今天是你生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上前便去拉她,想是太子手心太热,她身子兀的便是一颤,忙甩开来,笑道:“什么东西。”
太子顿了片刻,缓缓收回手来,笑道:“要在屋里看才好。”她答得心不在焉:“那便回姝璃宫吧。”
因宫人们都去了梨园,姝璃宫不过几个内侍,屏退众人,室内也未燃灯,黑寂里零星的月光,上官漫转身欲找火石,却觉身后有光亮幽幽如洪泄出。
蓦然回眸,太子手边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蓝光如海,映着俊朗太子俊朗如画的的眉目,他弯着凤眼笑道:“喜欢么?”
“嗯。”她弯身去瞧,只见那珠子似如一汪海水,澄澈无暇,在她面上也染了一抹蓝色,黑白分明的眸子,幽幽如湖,太子忙垂眼,也凑过来,笑着轻声道:“不枉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离得这样近,他的气息隐约拂到耳边,似是沐浴时热气涌到脸上的闷热,她顿了顿,突道:“三哥,我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