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船至马赛 (2)
“问我关于船的事——问我什么时候开到马赛去,从哪儿来,以及装了些什么货。我相信假如船上没有装货,而我又是船主,他会把船买下来的。但是我告诉他,我只是大副,而船则是属于摩莱尔父子公司的。‘哦哦!’他说,‘我知道他们!摩莱尔这一族人世世代代都是当船主的,当我镇守瓦朗斯的时候,我的军队中也有一个叫摩莱尔的人。’”
“没错!”船主非常高兴地喊道,“那是我的叔叔波立卡?摩莱尔,他后来升了上尉,邓蒂斯你一定得告诉我的叔叔,说圣上还念着他,你将看到那个老军人会感动得流眼泪的,好了,好了!”他慈爱地拍拍爱德蒙的肩膀继续说,“你做得非常对,邓蒂斯,是应该执行黎克勒船长的命令,在爱尔巴靠一靠岸——但要是被人知道你曾带过一包东西给元帅,并和圣上讲过话,那你恐怕就要受连累了。”
“那怎么能连累我呢,先生?”邓蒂斯问,“我连带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而圣上所问的,又是任何初次见面的人所问的那些普通的问题。哦,对不起。海关官员和卫生署的检查人员来了!”于是那青年人就招待那些人去了。
他一离开,邓格拉斯就凑过来说:
“哦,看来他已向你说出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他在费拉约港靠岸的原因了吧?”
“是的,理由极其充足,我亲爱的邓格拉斯。”
“哦,那就更好,”邓格拉斯说,“看到一个同事不能尽责,总是不太满意的。”
“邓格拉斯,邓蒂斯是尽了责,这事不必再提了,这次耽搁是黎克勒船长给邓蒂斯的命令,事出有因的。”
“说到黎克勒船长,邓蒂斯不是有一封他的信转给你吗?”
“给我?没有呀。他怎么没有提起呢?”
“我相信除了那包东西以外,黎克勒船长还另有一封信托他转交的。”
“你说哪一包东西,邓格拉斯?”
“咦,就是邓蒂斯在费拉约港留下的那包。”
“你怎样知道他曾留了一包东西在费拉约港呢?”
邓格拉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经过船长室门口,那扇门半开着的,我看见他把那包东西和信交给邓蒂斯的。”
“他还没有和我提及此事,”船主回答,“且要是有信的话,他一定会交给我的。”
邓格拉斯沉默了一会儿。“那么,摩莱尔先生,我求你,”他说,“关于这件事,请不必对邓蒂斯提起,或许是我弄错的。”
这时,那青年人回来了,邓格拉斯就顺势溜到别处去了。
“喂,我亲爱的邓蒂斯,你现在没事了吧?”船主问。
“是的,先生。”
“你没有去多久呀。”
“是的,我把我们的进港证拿了一份给海关人员,其余的证件,我已转交给领港,剩下的事让他们去处理就可以了。”
“那么你在这儿没有事情了吧?”
邓蒂斯向四周看了一看。
“没有了,现在一切都整顿好了。”
“那么你能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对不起,摩莱尔先生,我该去看看我的父亲,你的盛情我心领了。”
“好吧!邓蒂斯,很对,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孝子。”
“哦,”邓蒂斯吞吞吐吐地问,“你知道我父亲近来怎么样?”
“我相信很好,我亲爱的爱德蒙,不过最近我没见过他。”
“他总是把自己关在他的那个狭小的房子里边。”
“但那至少证明,当你不在的时候,他的境况还过得去。”
邓蒂斯微笑了一下:“我父亲是骄傲的,先生,即使他连饭都没得吃了,也不会向谁去要什么东西的,当然除了上帝!”
“好吧,那么你先去看你父亲吧!我们等着你,行吗?”
“斡还得请你原谅,摩莱尔先生——因为看过我父亲后,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对了,邓蒂斯,我忘记在迦太兰人家里,还有一个象你令尊一样焦急地期待着你的人呢——那可爱的美茜蒂丝。”
邓蒂斯的脸红了。
“哈哈!”船主说,“那不算稀奇,在你没回来的日子里,她来过三次,探问埃及王号有什么消息没有。嘻嘻!爱德蒙,你有了一位非常漂亮的情妇啦!”
“她不是我的情妇,”青年水手严肃地回答,“她是我的未婚妻。”
“有时两者是一回事。”摩莱尔微笑着说。
“我们可不是,先生。”邓蒂斯回答。
“得了,得了,我亲爱的爱德蒙,”船主又说,“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你把我的事办得这样好,我应该让你有充分的时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需要用钱吗?”
“不,先生,我的工钱还都在这儿,——差不多有三个月的薪水呢。”
“你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儿子,那么去吧,去看你的父亲吧!我也有个儿子,要是他在航海三个月后回来的时候,还有人阻挠他,我也要大冒肝火了。”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先生?”
“走吧,假如你没别的事情跟我说的话。”
“没有了。”
“黎克勒船长在临终以前,没让你交给我一封信么?”
“他连笔都拿不动了,先生,不过你的问题倒使我想起了了一件事,我还得向你请两星期的假。”
“结婚吗?”
“是的,第一是结婚,然后还得去巴黎一次。”
“好好,那么我准许你两个星期的假期吧。邓蒂斯,光卸船上的货就得花六个星期,卸完货以后,总还得三个月才能出海,只要在三个月以内回来就行了,因为埃及王号,”船主拍拍青年水手的肩膀,又说,“没有船长是不能出海的呀!”
“没有船长!”邓蒂斯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叫道,“你说什么呀,难道你真的要任命我做这艘埃及王号的船长吗?”
“我亲爱的邓蒂斯,假如我是独资老板,我现在就可以任命你,把事情决定了,但你知道意大利有一句俗话——谁有了一个合伙人,也就是有了一个主人。但这件事至少已做到一半了,因为在两票之中,你已经得了一票,让我把另外那一票也给你拿过来吧!我尽力办到。”
“呀,摩莱尔先生,”青年海员眼里含着泪水紧握住船主的手兴奋地叫道,“摩莱尔先生,我代表我父亲和美茜蒂丝谢谢你!”
“好,好,爱德蒙,别提了,上天保佑好心人!到令尊那儿去吧,去看看你的未婚妻,然后再到我这儿来。”
“我摇你上岸好吗?”
“不,谢谢你,我还得留在这儿和邓格拉斯查查帐。航行中你对他满意吗?”
“那得看你这个问题指哪一方面而言,先生。假如你的意思是:他是不是一个好同事?那么我就说不是,因为自从那次我傻里傻气地和他小小地吵了一架以后,向他提议在基督山岛停泊十分钟以解决纠纷以来,我想他就开始对我不满意了——那件事我本不该提议,而他拒绝也是很对的。假如你的问题是指他做押运员是否适当,则我相信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地方,他的尽责是可以使你满意的。”
“说心里话,邓蒂斯,假如由你负责埃及王号,你愿意把邓格拉斯留在船上吗?”
“摩莱尔先生,”邓蒂斯回答,“做船长也好,做大副也好,凡是那些能获得船主您信任的人我对他们总是极尊重的。”
“好,好,邓蒂斯!我看你是个十全十美的好男子汉。别让我再耽误你。去吧。我看你已经不耐烦啦。”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可以借用你的小艇吗?”
“当然可以。”
“那么,摩莱尔先生,再见,谢谢了。”
“我希望不久能再见到你,我亲爱的爱德蒙。祝你好运!”
青年水手跳到小艇里,坐在船尾,吩咐划到卡尼般丽街上岸。两个船夫划动起来,小船飞似地从港口直到奥兰码头的千百只帆船中间溜过去。
船主微笑着,目送着他,直到他跳上码头消失在卡尼般丽街从清晨五点钟直到晚上九点钟都拥挤着的人群里。(卡尼般丽街是马赛最有名的街道,马赛的居民特别引以为荣,他们甚至郑重其事地庄重宣布称道:“假如巴黎有卡尼般丽街,则巴黎就可以成为马赛第二了。”)船主转过身来,看见邓格拉斯站在他背后。邓格拉斯表面上是在等候他的吩咐,实际上却也像他一样,用他的目光遥送那个青年水手。这两个人虽然都在注视爱德蒙?邓蒂斯,但两人目光里的神情却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