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百分之二十。
唐豆强自镇定地回望着左连袂,她的眼神平和,带着些稳稳的自信。像是过了过了几个世纪般,左连袂平板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你就那么自信我会罔顾皇上的命令,留下你?”他微不可见地打量着唐豆,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唐豆心头一阵窃喜。左连袂既然这样说了,显然已经有了向皇上求情的打算,这是在试探自己呢。于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脸的自矜,“如果皇上不是傻子的话,自然会放过我。”
左连袂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迟疑了下,问道,“可有方法?”
唐豆微微眯了眯眼睛,“徐徐图之。”
左连袂的脸色这才变了,他盯着唐豆半晌,终于放松下来心神,“跟我走吧。”
唐豆没有问走到哪里,她只跟着左连袂的脚步。心头一阵发虚,脚下踏的路面像是不真实一样。她知道,因着最后的问话,她成功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的,只有面对着赵轻闲,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了。
而刚才左连袂的问话,让她云里雾里,完全凭着一股直觉在赌,所幸,她赌对了。
循着来时的路,唐豆默默地跟在左连袂身后。一路无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又看到了道观。立于黑暗中的道观,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吱嘎”一声,左连袂推开了门。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默默地坐在窗边,暗哑的声音,“处理好了?”
他话语淡淡,像是问一件不相干的事物。
唐豆缀在左连袂身后,心头一股火气腾腾的起来,偏偏还要按捺下去。只好强自在唇角勾勒出笑意,无视了左连袂,笑道,“顾公子可是要处理什么事儿?”
这声音像是惊醒了沉默中的雕塑,赵轻闲的身影微微颤了颤。须臾,他扭过身来,一双眸子如黑夜中星辰般耀眼,他脸上带着些嘲讽,“左连袂,我说的话已经不好使了吗?”
左连袂非常利索地下跪,“唐姑娘也许有用,顾公子三思。”
“哦?”赵轻闲清清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眉目流转,“就她?”
唐豆瞥了一眼左连袂,上前道,“不如顾公子听我一言?想必顾公子因着这病多有不方便,我可以帮助顾公子做不方便做的事儿。”
因着在宫外道观里,她不好直接说出宫内之事,只好隐晦着说。
赵轻闲的视线移开了,他手中缓缓转着粗瓷茶盏,轻哼一声,“不需要。”
唐豆的心凉了半截。她勉强笑笑,“不如顾公子考虑一下?上面有着眼睛,下面有着豺狼,举步维艰的情况下,或许我可以尽绵薄之力。我的这条命,是公子的……”
“带走,”赵轻闲转了转杯子,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太聒噪了。”
唐豆的脸上瞬间惨白。
听着赵轻闲的命令,左连袂迅速地站起身来,一手扣在唐豆的肩膀上,“唐姑娘,走吧。”
“不如顾公子考虑一下合作?”唐豆的话语里带着些急促。
赵轻闲闲闲地踱步。他俯视着唐豆,凉薄一笑,“合作可以,但是我讨厌被威胁。”
肩膀上的力道传来,唐豆身子微微晃了晃,一种失重感从内心传来。她垂了垂眼睫,“既然合作不成,那我也不多说了。只求顾公子看在我们一同……”她费力想了想,“一同上山的份上,多照顾一下我的爹娘还有我的阿弟,爹娘养育了我那么多年,女儿不孝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可怜我的阿弟这就没了阿姐……”
“您位高权重,多看顾着他们点,我就感谢您的恩德……”她越说越难受,声音也哽咽起来,别过脸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闷声对着左连袂道,“走吧。”
唐豆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的瘦削。
赵轻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木然,声音带着些飘渺,“留你一条性命不是不可以,但是要记着,要看清楚……”
“什么?”唐豆顿住了脚步,勉力笑了笑。
赵轻闲猛然将手中的茶盏掷出去,粗瓷的杯子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便破裂成碎片。茶水洒在地上,和着尘土,显得无比肮脏。
他话语里像是掺着寒冰,直直地刺进了唐豆的心里,“你可以活着,但是永远只是我的走狗。”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喧闹声四起,增添了无数的生机。在人来人往中,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市井中穿行。
“顾公子,到了胭脂铺了!”小安子一声清亮的吆喝。
须臾,一只骨节森白的手探出来,“嗯,就这家了。”声线很好的男子出了马车,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愈发显得玉树临风。
当他露面的那一刻起,周围来逛集市的小娘子们便都将视线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音隐约传来。
赵轻闲不冷的时候,着实有着吸引女人的资本。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
“娘子,下来吧。”这话一说,更遭了翘首期盼的女人的嫉妒,她们将视线狠狠地盯了过来,只想看到得了这等浊世佳公子青眼的是何等的女子?
马车的门被打开,一只带着些圆润的白皙手搭在了赵轻闲的掌心。一个面目清秀,尚显稚气的女子出了马车。
周围的女子不由地露出不屑之色,这个女子虽说不是丑的,却着实配不上如此美貌的公子。
“左大人为何不下来?”被几个女子极具杀伤性的视线扫着,唐豆悄声问。两人的姿势非常亲密,她一向不曾接触过男子,不由的有些不自在。
“哦,他有病,”赵轻闲一手牵着她,一边漫不经心道。
“什么病?”唐豆大惊失色。
“没什么,小事儿,这会儿赶集的人有些多,他不想下车。”赵轻闲回头扫了一眼被关起了车门的马车,淡淡道,“据说是密集恐惧症。”
唐豆:“……”
在胭脂铺里,赵轻闲让老板将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了出来,小安子俱都付了帐,笑眯眯地带着所有的东西回了马车。他一脸宠溺的表情,似乎对唐豆情谊满满。
这满满地爱意……让唐豆累觉不爱。
任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嫔看到了皇上,绝对会认为他没有吃药!
太可怕了,一只凶猛的老虎某一日变成了温润的兔子,她绝对不会认为它从良了,只有一个可能,它要迷惑敌人。
可惜,自己只能陪着尊敬的皇帝演戏,来迷惑共同的敌人。
将盒子搁置在马车角落,唐豆皱着眉头,“已经那么多东西了,还要继续吗?”
曾经宽敞的马车如今被各种盒子和箱笼占据着地方,连左连袂也只是有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角落,唐豆更是悲催,直接被赶到了马车门的附近。完全没有在外面被赵轻闲全心眷恋的风光。
赵轻闲身边宽敞,他自顾自地将身子在软榻里沉了沉,缓缓品了一口茶,“买到方不下为止。”
唐豆的脸色垮了跨。
他嗤笑一声,“不花重金,怎么能体现出朕对倾城美女的宠爱呢?”赵轻闲的视线在唐豆身上打了个转,显然对口中的“倾城美女”甚为不屑。
唐豆脸色涨红,她虽然不是绝色美女,可是也有几分姿色,可是到了赵轻闲口中,就一文不值了。
又陪着赵轻闲扮演了几出伉俪情深的场景,带着满马车的收获,小安子驾着马车,优哉游哉地进了宫。
御林军看过了腰牌,马车直直地驶进了皇宫。还没到暖仪殿,一个慌忙的声音这才传了过来,“皇上……皇上……”
赵轻闲让小安子将马车速度放慢点,拂开了窗帘,“怎么了?”他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舒展。
张慕德小碎步随着马车跑着,一张脸像是皱成了菊花,“皇上可回来了,老奴可担心了。太后娘娘在暖仪殿等着呢!”
赵轻闲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他略微挑了挑眉毛,“等着更好,省的再去专门找人报给她听了。”
张慕德只管赔笑,但是脸上显而易见的是舒心。皇上一晚上没回来,可让他担心死了,张慕德暗暗下定决心,下次不管皇上怎么说,都要给皇上安排足够的侍卫。这单枪匹马的出去,万一……
张慕德没敢想万一,他摇了摇头,看着马车驰走,自己也小碎步往暖仪殿方向去了。
到了暖仪殿,赵轻闲下了马车,不顾在后宫中,公然地拉着唐豆的纤手,一脸甜蜜的表情。
对于赵轻闲温柔的要腻死人的笑意,唐豆只想说;皇上,药不能停啊!
唐豆调整了几次呼吸,终于面色坦然地跟着往暖仪殿里面走了。静立的宫人俱都面色严肃,殿内鸦雀无声。
刚迈进了殿门,就见太后坐在主位上,一脸的不虞之色,“皇上昨晚上是去了哪里啊?”
太后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仅仅是一句问话,便有威压下来,唐豆不由得有些发虚。
赵轻闲如无其事地牵着唐豆的手,给太后请了安,便淡淡道,“这大清早的,母后怎么来儿臣这里了?”
太后年轻时候便是以一双美眸著称,如今双眼并未显得丝毫黯淡,犹自犀利。“哀家再不
来看看,怕是连大褚国国君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了。”
“母后严重了,”赵轻闲一脸的不以为然,“朕不过是趁着休沐无事,带着……”他表情微不可见地扭曲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带着豆儿去了市井中逛逛。她进宫时间久了,还没有出去散心过呢。”
唐豆听到赵轻闲说道这里,忙上前请罪道,“请太后恕罪,臣妾驽钝,私以为出来逛逛是不要紧的……”
太后的眉头紧蹙,赵轻闲是国君,他自然有着自己的人身自由。自己能劝谏,却不能限制,于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唐豆的话语,“你说不要紧便不要紧了?你只是一个妃嫔,怎么能妖言惑主……”
太后的话也没说完,以为她看见了几个小太监费力地抱着众多的物品进了暖仪殿,后面几个大力的太监还合力托着箱笼。太后的话语都有些不利索了,“这是,这是干嘛的?”
赵轻闲往身后一扫,闲闲道,“哦,这是儿臣为朕的爱妃买的,一些小玩儿意罢了,不值一提。”
小玩意?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太后的脸色更阴沉了。她带着珐琅指甲的手轻轻点了点桌面,“皇帝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只想着玩儿,也要多关心一点国家大事儿。”
赵轻闲一脸的惊讶,“儿臣每日里批阅奏章不敢疏忽,家国大事更是时时放在心上,今日里只是逢着休沐,这才陪着爱妃去了市井中游玩。”
太后敲打桌面的手顿了顿,她抬眼看向赵轻闲,忽而笑了,“皇帝想要散心,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下次出去时候,莫要自己悄悄的就出去了,哀家派些信任的人跟着保护,这才能安哀家的心,皇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母子两人争锋,唐豆只好闭嘴了。她不经意地扫过赵轻闲的脸,不知道为何,唐豆觉着他的脸色黯淡了些。
“母后所言极是,”赵轻闲移过去了视线,看不出表情。
太后点点头,“你仅仅去了市井中?”
赵轻闲一挑眉,“那是自然,母后以为儿臣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