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总在早晨七八点这时候醒来。因此每一次的假期对我来讲都异常难熬。我喜欢在早晨空气新鲜透彻,阳光还没有完全灼热地笼罩着大地的时候出门去跑步,或者走路也好。盛夏总说,怪不得你那么瘦,改天打个电话叫我也一起来跑。可她从来都是睡到接近中午了才醒来……很多次她都义正言辞地说她真的要减肥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不能再这么吃这么睡了,再下去就没人要了。可是我知道她的这些故作认真都只是说说而已。还有,她说她没人要?她怎么会没人要呢。
我们初中就同班,刚开学没几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的事我可以说我几乎全知道——她说过的,包括她没说过的——至于她没说过的事,因为总是和她寸步不离,所以多少都能察觉得到。
喜欢她的人总是特别多,我们班的,其他班的,还有高年级的。有些男生看到我和她特别要好,就会趁课间把我叫出去打探她的消息,还有的直接就把告白信或者巧克力塞到我手上让我交给她。我从没有觉得不耐烦,每次我跑回教室把那些信那些礼物交给她的时候总会笑呵呵地故意开句玩笑:“桃花朵朵开”。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涩表情,然后玩笑似地推了下我的肩膀,“才没有呢,别瞎说。”可我知道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们这年纪的女孩子都这样。
就记得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之后我就跟她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谈天。她忽然说:“我觉得我长得不好看,真的。可哪来那么多人喜欢我呢,不像话。”
盛夏你才叫不像话,有你这样的吗?你应该知足才对吧,有人喜欢你还不好?你这是在跟我抱怨吗?抱怨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是吗?要不你分点儿给我?是,你是长得真的不算太好看,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是个绝世美女级别的,可你永远都有那么多人喜欢,因为男生就吃你这套。你自己也说过,我们都不是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女生,可是你偏偏就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副单纯样儿。所以当人群从我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大家一眼就看见了你。所以,到底是谁不像话了。你这算不算是虚伪。
而最终我只对她说:“你才没有不好看呢,你不算美丽,但很可爱啊。那……这么多男生里面,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她摇摇头,“没……好像没有”,表情特别认真,“可是我觉得3班那个薛哲还不错……”
薛哲是当时我们年级公认的小帅哥,可是盛夏她从不会喜欢那些特别出众的,或者说是特别帅的男生,这我知道。而薛哲他浑身上下就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下课时候偶尔会在走廊上看到他,和他们班一帮男生待在一起,他总是酷酷地站在那里,不太说话,偶尔笑笑,他笑起来就和太阳一样——那时候我总是这么觉得,还有两个酒窝。他就是站着不动不说话都能散发光芒吸引到别人的人。
那时候我们夏天还有春秋天的校服是白色的衬衫,可是那款式一点都不好看。说实话有些邋遢的男生穿着,看上去就像是收破烂的。但薛哲不一样,他能把全校学生集体嫌弃的校服穿得异常帅气,一点不夸张。宽松的衬衫笼罩着他高而挺拔的身体,他就是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男孩子。
后来她和薛哲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是她的初恋。那时她14岁,初一。之后那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早上他们一起进学校,放学又结伴一起回家,虽不在一个班级但只要一下课就能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吵架的时候盛夏就赌气地坐在教室里不出去,这样薛哲也就见不到她——因为那时候都没那么大胆子闯进别班的教室。于是薛哲就趁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叫住我,叫我帮他带话。“你让她别生气了,你就说我知道错了,放学请她去吃东西”他说。还有些时候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折起来让我带给她。然后放学时候我就看到他们又和好如初,结伴去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吃东西了。
我是真替她觉得开心,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多幸福的事。而我一直都很羡慕她,那也是实话。毕竟当她和薛哲在一起之后,还有好些个痴情的男孩子对她穷追不舍。其实我也佩服那些看上去成天只知道打球打游戏的男生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当然另一方也是一样,追着薛哲不放的女生更是数不胜数。她们多数都是在薛哲面前表现得温柔可爱善良,而背地里把盛夏往死里骂,恨不得他俩立刻就分手。
我们自己班也有这样的女生。当下课后盛夏跑去3班门口找他的时候,班里就有女生议论纷纷,把盛夏说得像什么一样,还有人故意把我拖过来,想让我也加入她们的阵营。可是我知道盛夏才不是她们说得那样,她们是嫉妒她所以才恨她,于是我说了句“她才不是你们口中说得那种人”然后就走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盛夏她是一点都不叫虚伪,她想到什么就会说,想做什么都会做,她不太会藏着忍着,对喜欢的人就很好,对自己讨厌的人就冷眼相待。而那些表面上装得和盛夏很好,对她很友善,而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女生才叫虚伪,真虚伪。盛夏,以后无论如何我都向着你,站在你这边。
我不会责怪盛夏,从来不会。即便当她有了薛哲之后就把很多时间交给了他,即便很多次周末我打电话给她想叫她一起去书店逛逛的时候,她都会说:“可我明天说好要陪薛哲去体育中心打球,下次陪你去吧,不好意思。”——没有关系,跟我还说什么不好意思这种话呢,没有关系的盛夏,我可以自己去,其实不去也没有关系。
虽然每天上学这很枯燥乏味,每天从早到晚要听九节课的时候觉得日子怎么过得那么慢。可是我们终究还是赶不上时间的迅疾,它稍不留神就以光速这么飞驰过去,抓都抓不住。所以当盛夏和薛哲在一起将近一年之后,分手的那天,我除了为他们感到惋惜,我还为那不知不觉就溜走的时光感到惋惜。
我承认那是我看到盛夏哭得最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一次。她就这么坐在我身边低着头热泪如倾。好几次上课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听着听着就低下头来哭,我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能看到她轻轻抽动的肩膀,可她不敢哭出声来。下课后我就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一时间也讲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只是我心疼她,真疼。
她就是一个让人喜欢也特别让人心疼的姑娘。哪怕她看上去是乐观的,总是笑,她爱笑,可是相处得多了,就能够看到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疲惫。有时候我觉得那也许和她的家庭有关,但也许也不是,因为她跟我说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家和别人不同,不在乎父母很早就离婚,也不在乎父母都不在身边。她看上去从不孤单,真的。
如今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开学就是高二。原先我们虽然不同班,但是我们说好了高二我们都选文科班,这样运气好点儿说不定又能做同班同学。不过即使不同班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就在同一个楼面,一点也不影响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跑完步之后去了我们初中那附近的小吃摊,那里的早点特别好吃,我记得以前班里的男生会让我每天早点到那里,然后一群人围坐在桌上把我的作业摊在中间,他们一圈人就开始运笔如飞地抄作业。抄完了就一起在那儿吃早点,还有人把豆浆打翻在别人的作业本上。“靠,老子刚抄完的作业!”然后大家一起笑。
其实也不算太久以前的事,也就两年多的时间。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毕竟初中时候的同学一毕业之后就联络得少了。虽然说打个电话约出来见面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特别想见他们的欲望还不至于那么强烈。还是见见盛夏比较靠谱。
“醒了吗你,陪我去书展逛逛吧。”
“我刚醒,那行,一会儿见。”
也用不着说在哪里碰面这种琐事了,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是约好出去,不管去哪里,都会约在学校门口——是我们初中校门口碰面。她已经醒了,那她应该很快就能出门,她最多只需要梳一下头发换身衣服,从不会太刻意地打扮自己。高中里很多女生都开始化妆,而她从不。所以我现在只需要走到校门口,等她就行了。她一定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七分裤,然后奔到我面前,把她的两只小手当扇子用,“热死了这天。”她会这样说。
二十多分钟之后她果然不出我所料,穿一件宽大的T恤和牛仔中裤,背一个纯白色的双肩包站到我面前,“热死了热死了,这天怎么这么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