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说：“二十个钱！”
说：“那你给占一卦吧！”
老道答应一声，便将卦盒摇起来。一会儿，将盒盖打开，将八个制钱往桌上一洒，对着八个铜钱酌量了一会儿，问妇人道：
“你是姓李吧？”
“是姓李。”女人答道。
“你这卦不是给自己算的，是给别人算的对吧？”
“不错，是给邻居算的。”
“是给姓赵的算的吧？”
“不错！”
“这姓赵的是个老太太，她现在看病。”
“对！也有病，才让我来算卦的。”
“病是气朦眼，两个月前还什么也看不见；一个月内，两只眼好了一只，左眼已经看见东西了，对不对？”
“是这样！”女人不住点头说道。
“她想求你给占算一卦，还想买点眼药，再治好右眼，对不对？”
“是这么回事。”妇人说：“先前花两块钱买道爷的药，治好了左眼。想再花两块大洋，道爷给些药再治好他的右眼吧！”
老道有些气愤地说道：“我头次下山来到天津，在八月前半月，她们来算了一卦，我算出是个姓赵的老太太害眼病，因气而得，长了气朦眼，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有两种妙药，一种是上药，要四块钱的药费。她怕花了四块钱治不好，只买二块钱的药。我告诉她们说买一半药就好一只眼，再买那一半时我可不卖。她们点了头就走了。今天我二次下山来天津，她姓赵的不好意思来了，叫你替她占卦买药。这药不能卖给她，她那只右眼也别想好了。”
这时候，围观的人听老道说出那事的前因后果，都以为他真有这么灵的卦，这么妙的药呢，一个个听得两眼发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竖起耳朵听他的每一句话。
那女人无奈，只好留下二十个铜钱的卦礼悻悻而去。
接着，又有从外面挤进来的人算卦，个个都特别灵验。围观者止不住也有求老道给占卦的，老道却一律拒绝，说是没有他的卦。
围观的人都以为老道神通广大，叹服不已。可我却觉得这老道行为怪异，其中必定有鬼。果然，老道为人占了八卦以后，便说：
“众位不要算了，我要回店去了。如果有人要算卦，求财问喜，疾病死亡，何年立子，克妻与否，寿命长短，可以去店里找我。我是丫髻山的道士，不为发财，是为了重修庙宇来结善缘的。”
老道说完，从袍视内限出几百张传单散发给众人。散完了传单，收拾卦摊走了。
看热闹的人一时间议论纷纷，都说老道是个高人，神通广大，来历不俗。我回到旅店，打开抢来的传单，只见上面写着：
“请看报恩传单”
“敬启者，请君台鉴：敝人李有仁年五十九岁，在西沽得人里居住，开洋行为业，膝下无儿只有一女，现年二十一岁，前在女大大学读书。因劳心太过，得了干血痨症，四肢发烧，腹内淤血成块，咳嗽无痰，六、七个月内不见经血，请名医若干不见功效，自想只有等死而已。幸遇友人言说，英租界顺心公寓居住一位道士，占卦治病，有起死回生之能。如占卜决断吉凶顺递，便入手医治，服药即愈，否则绝不入手。敝人闻之，来往其寓所求该道人占算一卦，卦上断出我女儿有干血痨症，分毫不差，寓缘有治，服药两剂即可痊愈。当时交洋三元九角，取回一剂，服后大见功效。又拿三元九角，取第二荆药服后，病即痊愈。遭入之药真乃奇效之极也。果中所言。我女儿数载之后，病全消除。又介绍亲家以光德之妻，产后数目恶露不止，医生言乃崩下，百般调治无效，不久前去求道士配药一付，药费六元四角，将药服完，病即痊愈。
又介绍李国才，居仁里住家，先在江南经商，受潮得瘫痪之症，动转难移，一年有余，立求道入治好。
余又介绍病症颇多，有腰腿疼的，有咳嗽出血，有梦遗滑精的，有不生孩子的，有心痛腹疼的，有长毒恶疮的，有害眼的，这些病人都经道士妙手治愈。各界人人赞成。我李有仁之女，不遇道入则一命休矣。
“诸君请想：财宝如粪土，一命值千金。我数家深感大恩，商诉共送身礼，道士不收，我等无可奈何，故印传单一万张，一为了结心愿，一为道人扬名。我李有仁如说谎言，叫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各界男女老幼如有各病症者，急往该处求卦诊治，免受长时痛苦也。如卜卦者先交卦金两角。道士现寓英租界顺兴公寓一号。李有仁、邓光德、李国才同启。”
我看这张传单，文理不通顺，话语也不简法。但此事却引起我的好奇，决心去看一看老道究竟有什么本领。于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吃过早点，带上十几元钱，乘电车前往。不到半个钟头，已到了顺兴公寓。
走进旅店，我先向茶房打听道：“你们这公寓里住着一位会占卦治病的道人吗？”
茶房回答说：“有一位。”并冲我摆一摆手说：“你随我来。”
跟着茶房走到一个跨院之内，他用手一指北房说：“就在这屋内。”
我走进北房一看，并不见那道士，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和这里的茶房一样。见我走进去，他便招呼说：“你是来算卦的吗？”请先在这屋等着，先生那里正给某洋行的内老板治病呢！”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坐下来。工夫不大，又来了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一会儿，又来了四、五个男子，都是来算卦治病的。在等的时候，大家便说起话来：
“贵姓？”
“姓王，我母亲害眼，生了云朦……求道爷算了卦，始终也没治好……”。
“我是自己得了吐血的病，花了二百多块也没治好。”
听他们谈论，我一言不发。
突然一个老头问我：“你贵姓？”
我说：“姓云。”
“你在哪里做事？”
“探访局。”
“你是给自己占卦看病，还是替别人来占卦看病呢？”
“自己有病。”
“你是什么病啊？”
“是饿病。”我说。
老头一听话不投机，便转身去和别人说话去了。
我等了足有一个钟头，就听那给我倒茶的人说：“请到南屋占卦去吧！”
他说：“你是先来的，先去算吧。”
我跟那人到南屋，一看，果然是那个老道在屋里坐着。屋里靠南墙一个玻璃架，上边摆着许多花瓶子、药罐子。当叶放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六爻卦盒，还有六十四个铜钱。桌旁有四个凳子。
道士见我进去，一指凳子说：“请坐！”
我坐下后，他先放进盒内八个铜钱，拿起来摇了几下，往桌子上一倾。他看了看那八个铜钱说：“你这卦，占的不上卦，改日再来吧！”
我问：“先生，你这是什么卦，怎么说我不上卦呢？”
他说：“我这卦是太极先天卦，系太上老君所留，这种卦没有书，是口传心授的。若将八个铜钱摆的不像卦，就是来人心里不诚，占也是不灵的。”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拿出两吊钱给他。他说：“不上卦，不收卦礼。”
我装起钱往外走，回到北房想再坐一会儿，那听差的直瞪着眼看我。我装作没有看见，仍旧坐在那里仔细观察。只见像过关似的，将一个个叫过去占卦。听得南屋里不时摇动卦盒，隔着玻璃往外张望，见从南屋里出来的人，都是手拿药包，欢天喜地而去。我追过去一问，没有一位不上卦的，都花了十元、八元或三元、五元买了药去。其中有一位老太太，花了八十元买了一剂药。我暗中替老道盘算，每天可有几百元的收入。
［评析］：江湖上把这种扮老道占卦看病的叫做“大粒”生意的。大概取其每日收人之多，非一般跑江湖的可比，也即在买卖之意。
买卖越大，骗人越狠，他们行骗对象主要是有钱人家。其骗局之设，必有人互相配合。也就是在接待室中占卦的人互相道出真情时，已有孩子混在占卦的人当中，暗地里套出了各人的底细，再悄悄告诉老道，老道预先已知卦人底细，占卦自然百发百中。一般人不明底理，以为老道真会算卦呢，他们受骗，也就理所当然了。
凡江湖庸医，总有一套骗人的法术。如果不愿，可干脆给他一个不相信便了，若是半信半疑，就离上当不远了。
84．卖膏药的“控马柱”
从前，无论你走到城市街道上或去农村赶上庙会，都会见到打把式卖药的江湖人在那里开场子。他们以耍武艺为招顾客的手段，行卖狗皮膏药之生意。所卖药品，有什么大力丸、百补增力丸、海马万应膏、虎骨熊油膏等等。便不论哪一种，都是骗人的，决不能治病。
他们的办法一般都是先开场子，招揽观众。等人多的时候，先练几赵拳脚，活动活动腰腿，等到人来得足够多了，算是“圆好了场子啦”。这时候，他们就要设法把观众留住，别让人走了。留人的办法就叫“拴马桩”。
什么是“拴马桩”呢？
比如一个场子里艺人有一手打弹子的把戏，无论是立着打、躺着打、蹲着打，都打得叫观众拍手叫好。他见观众特别多了，便说道：“今天向诸位亮一手特别的功夫……”。
说着，他在案子上摆一把茶壶，在茶壶嘴上放一个大铜钱，铜钱上再放一个泥球弹儿。在茶壶前放一个茶碗，底朝天叩在票子上，再在茶碗底儿上也放一个泥弹儿。摆好了，他便说道：
“今天我练这手功夫，是用这把弹方儿先把弹弓上的球儿打出去，先打茶碗底上那只弹儿，但不能打坏茶碗。要把茶碗底上的那只弹儿打飞起来，飞起来的弹儿要把茶壶嘴上的球儿打掉，但茶壶嘴不能打坏，那大铜钱也不能掉下来。这就叫做“弹打弹”，又叫“球打球”。平常我不练这功夫，今天众位来看啦，算众位有眼福，我练这一手，让众位给我传个名儿。回家见了乡亲，就说我某人的弹弓儿练得最好。”
说着，他左手拿起弹弓，右手拿一只泥球往方弦上一填，顺势拉弓作出要打的姿势。围观的人个个屏息静气，要看他表演弹打弹了，可他却收起架式不练了。干什么呢？他接着又演讲开了：
“我要练好了弹打弹、球打球、茶碗不碎、茶壶嘴儿也不坏，众位给我拍巴掌，叫声好儿，使大劲叫好…叫完了怎么样？有人兴许说该要钱了吧？众位放心，我若要一个钱，算是给我祖宗要钱。我是分文不取，毫厘不要。练好了众位给我传个名。传名你可别为我传弹打弹这个名，传什么名？要传你给我传这个名。”
说着，只见他把弹弓，往身上一背，伸手从案子上拿起一大把膏药，扬了一扬又说：
“众位要为我传名，就说我某人的膏药最好，这膏药可不卖，当初原是为着我练功夫的人要有个磕着、碰着、闪腰、岔气的时候，练不了把式了，只好贴上这膏药。不论是腰疼、腿疼、筋骨麻木，跌打损伤，贴上我这海马万应膏，能够舒筋活血立时便不痛了。那位说了，你这要多少钱一贴呀？您要买我可不卖，等会儿我把这功夫练好了，每个送给你们一张，自己有病自己贴，自己没病送给别人。那位说你这膏药里是什么药材呀？我告诉你，这里边没有珍珠、玛瑙，没有麝香、虎骨，就有几十味草药，有麻黄、乳香、防风、木瓜、地胄皮、秀骨草、川牛膝、杜仲、广木香、羌活、当归、沉香，值钱的就一味海马。这十几味药用香油、樟丹文武火熬成，效力最大。光是我自己说好不算，卖瓜的不说瓜苦。卖酒的不说酒薄。众位如果不信，咱们当场试验。”
说看他从案上拿起一个大铜子来，向围观的人说：“咱们这药不只能治腰腿疼，还能治食积、奶积、大肚了痞积、跑肚子拉稀、红血痢疾。众位如不信当面试验。我把这个铜子放在膏药内，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能够凭膏药的力量化成末儿。”
说着，他扬起手里的膏药，约有二十张，向观众说：“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实验，哪位伸把手儿，从这膏药里给我挑出一张来？我自己拿出不算，哪位来抽一张？”
有好事的人便走过去，从他那一叠膏药里抽出一张。他放下一叠，接过一张，走到案子边，点着火把膏药烤化了，当着众人把铜子放进膏药里边，又把膏药放在案上。然后又转着圈子说了几句话，再走到案前，拿起膏药当众揭开一看。众人一看，那铜子真的没有了，而膏药里有不少铜末子。
把戏说到这儿，就该卖他的膏药了，自然是众人争购不迭，本文不再赘述。
［评析］：本文不厌其烦地引述了卖膏药的一大串说词，目的无非是让读者从中识破卖膏药的骗人伎俩，即所谓“拴龙桩”是也。
这人乘人多时声称要表演绝活儿“弹打弹”，却又只说不练，目的在于吸引观众，不让观众走掉。接着他便把话题转入膏药，又多次声明不卖，也是怕观众识破他的圈套，消除观众的戒奋之心。他乘机将膏药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又当场实验——当然，实验中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将一贴放有铜末的膏药替换了那张放有铜子的膏药。如此一来，观众尽皆信服。他也就乘机卖膏药……可见，他的“拴马桩”确实能迷惑人。
85．借机敲诈反受骗
一九三五年，在通县长途汽车站，有一个从兴隆来的杨某要去北京。在等车的时候，有一个人来散发传单，扬某接了一张，见上面印的是：
“北平大兴华银号启事：本号司账李树华，年二十四岁，江苏镇江人氏，在柜服务多年，平素极老诚，不料最近治病亏款，中秋将近，他竟将柜款一千七百元拐逃。遍找无踪，业已报案。不论哪界人士，如有将其捕获者，酬洋五百元。知其下落送信给本号因而破获者，酬洋百元。储款以待，决不食言。今开据该犯貌如下：中等身材，面白无麻，惟左眼皮上有朱砂痣一颗，分头，镶金牙两个，戴美式毡帽，身穿胡绉夹袍，春绸夹袄，上海式礼服呢鞋。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夏历八月十日，北平大兴华银号经理谨启。”
杨某看罢传单，折起来收在兜内，这时候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也拿张传单在看。杨某见这人身材高在，相貌魁梧，像个练武人，约有三十多岁。这人见杨某看他，就问道：
“你也往北平去吗？”
杨某说：“我到北平西直门海淀去看个朋友。”
这人说：“我也到海淀有事，咱们作个伴吧！”
二人说着话，汽车来了。二人买票一同上了车，挨着坐下。车开出通州，二人便在车上闲聊。杨某问这人姓氏职业。这人说他姓王，叫王绍贤，在某机关服务。两个人直聊到东四牌楼汽车站，下了汽车又乘电车到了西直门。出了西直门，便一路说着话同行。忽然，二人看见路边一个店铺里有一男一女在买烟。王绍贤便悄悄对杨某说道：“你看那买烟的男子。”杨某站住脚仔细一看，那男子长的中等身材，白脸，左眼皮上有一块朱砂红痣，上牙床有两颗金牙，头戴美式毡帽，胡绉夹袍，春绸的夹袄，上海式的礼服呢鞋，仅有二十多岁。手里提着一个包。
杨某正看着这人和传单上说的一样。王绍贤已经走过去一拍那人的肩膀说：“你跟我到那边有句话说。”
那人和女子立时便慌张起来，乖乖地跟王绍贤往房子后面走去。
王绍贤对那人说：“你这官司打了吧？”
那人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苦苦哀求。女子也在旁直说好话。
杨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知道那人便是逃犯李树华。他拿了一千七百元逃出来，用三百元接了个妓女，要带着回江苏老家。因不敢走城里车站，所以走到这里，不料却被王绍贤遇见。
李树华哀求了半天，王绍贤还不放他走，没办法，只好打开皮包。杨某凑过去一看，皮包里有一对赤金镯子，四个金戒指，两匣人参。李树华从包内取出二百元钞票，对王绍贤说：
“朋友，你放过我，我拿一百五十元酬谢你，我们做个朋友”。
王绍贤说：“一百五十元不行。”说着拿出传单让他看，指着上面酬金五百元字样说：“我放着五百元不挣，要你一百五十元吗？你还是跟我走吧！”
李树华说：“我这一千七百元，除花了五百元以外，都买了首饰了，只剩下这二百元作路费。给你一百五十元，我留五十元好回家呀！你就委屈点吧！”
王绍贤执意不肯，两人争来争去吵个不休。杨某也去假装好人，为二人说合。结果二百元都给了王绍贤。王绍贤拿了二百元便匆匆地走了。
杨某看着有便宜，也想乘机捞点油水，也恐吓李树华，想敲他几个钱花花。
